院子裏也種了一棵瓊花樹,輕風吹過,瓊華飄飄揚揚的墜落,風母將風拂月抱在懷中,娘倆一起倚靠在風父的懷裏。天邊,夕陽西垂,萬丈光芒將天際染成一片絢爛的彩色,可當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天色也暗了下來。


    風涼了,身後的懷抱,便冷了。


    她愣愣的回過頭,渾然不知,臉上已經被淚水染濕,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她看到,那身穿紫衣的女子,唇角依舊帶著暖暖的笑容,但是眼睛卻永遠的閉上了。


    風父卻似傻了一般,隻知道緊緊的抱著那個女子,視線呆呆的看著虛無,裏麵什麽也沒有。


    安靜,太安靜了。


    若是八歲的風拂月,這一刻應該是恐慌的,並成為她永不能解脫的夢魘。


    “娘”她的聲音哽咽,伸手想要碰她,可是,手還沒有碰到,那身體,卻化成了飛灰。


    風母天生魂魄不全,本應該是早夭的命,碰見風父,是幸運,也是不幸。風父傾盡所有,也隻不過為她延長了百年壽命。


    有了孩子後,更是帶著她來到凡人界定居,一家三口在這個小山穀裏度過了歲月最為靜好的八年。


    然而,天道無常,該走的,區區人力又豈可留住。


    風母死了,魂魄入輪回,但是肉體,卻灰飛煙滅。


    風父就這樣在這小院子裏不吃不喝也不說話的過了三天。而在風拂月那遙遠的記憶中,她也是不吃不喝哭了整整三天。


    風父沒有去安慰她,甚至分不出一絲一毫的心神放在她的身上,他的眼中,隻有那個隨風湮滅的女子。


    而在這幻境中,沒錯,風拂月到底是醒了過來,知道這不過是幻境。醒來的那一刹那,她本可以馬上離開,但是她不舍得。這一次,她沒有哭,而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風父身邊,陪他一起哀悼和悲傷。


    這一刻,她是感謝千花幻境的,明明這一切都是幻化而出的假象,但是那感受,卻是這般真實。


    三天後,風父為風母立了衣冠塚。


    風拂月在一旁陪著他。


    風父對她說:“我曾答應過你娘要好好照顧你的,但是,丫頭,對不起。”


    風拂月抬頭看他。“爹是要去找娘嗎?”


    風父點頭,唇角勾勒出一個柔和而又悲傷、堅定的笑容,看的風拂月心中苦澀,她知道,她留不住爹,也不能去留他。


    她不願意看到風父就此變成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我跟你娘結緣的時候,種下了紅線姻緣契,我和她是要做生生世世的夫妻的。她轉世了,我得去尋她。我沒有在凡人界感應到她的存在,那麽,我便去古蒼界找她。”


    風拂月又問:“如果古蒼界也沒有呢?”


    “那,這一輩子我會好好修煉,去別的世界找她,如果我死了,我便去冥界地府找她,總歸,是能找到的。”


    聽著這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話,風拂月笑了,眼淚卻留了下來,“爹,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找娘。”她在做最後的挽留,曾經,記憶裏,她也曾如此挽留過。


    可如今,還會一樣嗎?


    風父低頭看著她,目光憐惜而又愧疚,“丫頭,你太小了,古蒼界又太大。我會在這山穀裏布上一層陣法將山穀藏起來,什麽時候你能離開這山穀了,什麽時候再去古蒼界吧,願那時,我們一家三口,能聚天倫。”


    風拂月歎了一口氣,卻是再也笑不出來,“那好,爹要記得珍重,我會來找你的。”


    風父摸了摸她的腦袋。


    之後一個月內,風父忙著布置陣法,以及將風神一族的傳承用靈識刻在風拂月的意識海中。


    順便,將一枚固魂玉給了她,告訴了她的關於婚約的事,而那枚固魂玉,便是男方給出的信物。


    風拂月卻記得清楚,在過去八年裏,這枚固魂玉一直是她娘佩戴在身上的,她娘天生魂魄不全,生她的時候更是差點一屍兩命,還是她父親提前向好友借了固魂玉,才救了風母和她的命。


    當然,對方家的兒子先天經脈有問題,所以在更早幾年的時候借走了她家的青玉雲紋佩,最後兩家人發現他們借走的東西怕是歸還無期,她還在風母肚子裏的時候,已被她爹看出是個女娃娃,兩家父母關係又好,於是,也不談借不借之類的,幹脆以兩枚玉佩為信物定了兒女親家。


    他爹也不知怎麽想的,明明不喜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卻偏偏也同意了。


    如今在幻境裏,再一次接過風父遞過來的固魂玉,風拂月心情有些複雜。她爹就這樣準備去尋風母了,就把她一個人給孤零零的丟在這裏了。


    說真的,風拂月對此一直是有心結的,也怨過風父。但畢竟不再是小孩子,再次經曆一遍那夢魘般的回憶,倒是對風父多了一些理解。


    一切安排妥當後,一個月之後,風父離開了。


    孑然一身的離開了,除了那把劍,他把所有的修煉資源都留給了她。


    曾經,在風父離開的時候,她沒有出來送他,卻躲在一棵樹後麵偷偷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消失。而幻境中的今天,她卻一直送他出了山穀。


    風父對她揮了揮手,留給她的,依舊是一個永不回頭的背影。


    風拂月微微一笑,轉身,朝幻境之內走去。可是,若是她此時回一回頭,便能看到,幻境外,已經離開的風父再次出現在了原地,對著她的背影,揮了揮手。


    “丫頭,對不起、”


    那極輕極輕的聲音被風送了過來,風拂月聽到了,猛地回頭,竟真的是風父,他沒有離開,他回過頭的。


    風拂月不知道這是不是幻境洞悉了她的遺憾,所以才將心中的期盼幻化出來,但是看到這裏,她真的圓滿了。


    她也揮了揮手,“爹,我原諒你了。”


    當年,她因為下棋輸了,風父讓她自己去做綠豆餅,她便賭氣跑了出去。在小山坳裏生了半日的氣才回家,卻發現,風母已經為她做好了綠豆餅。


    依舊是在那個小院子裏,一家三口吃了餅,風母又給她梳了頭發,可是,日落之後,風母灰飛煙滅。


    從此,夢魘便不能消去。


    而今日,終於求得了一個圓滿。


    眼前視線一變,周圍的環境再次變為五彩繽紛的光影,一個白色的玉瓶飄了過來,風拂月接過,打開,一股帶著花香的清甜味道傳了過來,隻不過輕輕一嗅,她就趕緊把瓶塞塞好,放入百寶囊中,以免原地突破進階。


    在一片繽紛的光影中,慢慢出現一個白色的洞口,風拂月向著那個洞口所在的方向飛了過去,霎那間,天光已變。


    她看到,千裏靈花上空,飛舞著一隻長約一丈,長著三根絢麗尾羽的小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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