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謝清議後,魏呈蕭先生之親傳唯一弟子寸亦劍之名,便響徹於上謝世家之中。


    都言寸家女子亦劍,連飲九盞,泠然獨暢,尋微深思無出其右者。


    能典大暘年史、鑒先賢淵慧,簡曠喻廣,不似如今上謝浮華虛譽之風。


    儲誠庭聽著秋劫複述著寸亦劍在上謝清談之上的話語,挑眉問:“這是他的弟子?”


    秋劫自然知道,那個他必然指的是魏呈蕭先生。


    那一日秋曲傳來飛鴿,說是尋到了魏呈蕭先生的蹤跡,詢問主子該如何。


    又在信中提到了魏呈蕭的女弟子,寸亦劍。


    他與秋曲同為儲誠庭的手下,彼此之間雖算不上私交深厚,但也是能夠互知消息的。


    因此秋劫回道:“是的。”


    儲誠庭笑出聲來,拍拍手稱讚寸亦劍道:“寸亦劍,好名字。”


    魏呈蕭,寸亦劍,倒是一脈的劍氣簫心。


    該是他的弟子,雖為女子身卻並無尋常女子扭捏,魏呈蕭這些年也算不枉了。


    可昔日京州狂客魏呈蕭,如今潦倒在一個勉強富庶的九楹郡之中,他的弟子竟然要來京州。


    她要做什麽?


    學她先生匡扶社稷麽?


    當真如魏呈蕭一般的天真氣節呢。


    他有些歎息璞玉將墮:“所謂鉞者,君之器也,公主毓夢斬籠中凰,實為皇權所薨之征兆也。”


    又隻顧複述一遍寸亦劍的話,儲誠庭搖搖頭:“君之器也不過無靈之兵也,這丫頭有些才幹,卻實在肖似魏呈蕭。”


    儲誠庭看得通透,寸亦劍即便入了朝堂也翻不起什麽波浪。


    並不是她沒有才能,也並不是因為她是個女子。


    名士也罷,狂客也罷,空有心救國。


    可惜這救國哪裏是她與她師傅所擅長的?不如歸去,做個清名狂客。


    不過似乎,自己便是她和她先生魏呈蕭眼中的竊國之人?


    儲誠庭有些失笑,心情頗好,對著秋劫說:“若他知道他的弟子入我陣營中,你猜他當如何?”


    秋劫搖搖頭:“屬下不知。”


    說著不知,他卻也猜測大約魏呈蕭先生是恨鐵不成鋼,他的弟子居然與“賊人”同流合汙吧?


    儲誠庭把玩著玉笛,淡淡道:“他會慶幸,有我護住他所剩下最後的寄托。”


    這......倒是讓秋劫有些詫異。


    雖說在他們的眼中,主子遭受不平,又有帝王之謀略,帝位能者居之主子又有何不可?


    但也知旁人看來,他們不過是竊國之眾,主子如此說辭......


    委實讓他有些看不透。


    窺透秋劫思量,儲誠庭也不多做解釋。


    隻是隨手攏了攏穿舊了,但勝在妥帖舒適的銀白色鶴羽大氅。


    儲誠庭讓秋劫去取大暘秘史之中,有關公主毓與邳王的那一卷拿來與他。


    秋劫領命前去,不多時便捧著秘史回來。


    所謂秘史,自然是尋常人所不知的。


    青陽時,公主毓宴邳王儲介。


    公主毓言:“眾庶熙熙,群生啿々,惟春之祺。真為佳節。”


    邳王祿重榮寵,性好中庸,喜弄墨,回春陽之句,尚缺夭胎之法,言:“春自主萬物,生遲榮枯,無不能施,一念之雨露而已。


    而今雖未及春盛處,眾生亦知四季實為春勢後二三,誰能辯之?


    琪花玉樹,複許新色,幽澗飛瀑,溢聞玉鳴。


    羽客得觀之青天一色,危嶺初知此霞光碧痕。


    大暘地闊,萬籟依春。眾生無托春之地得以延綿,春自當主萬物。”


    公主毓言,春亦有溫寒之分。


    邳王所言春之溫和,自憐夭胎,至於槁木,何惜寒而折之。


    後可全邳王一脈,公主毓輔幼弟暘齊帝攝政。


    儲誠庭十分欣賞那位傳奇的攝政公主儲毓,並不是因為他們都是世人眼中的“竊國”之輩。


    於是他將那一卷秘史又交給秋劫,雲淡風輕道:“等她進朝堂,便也離入我陣營之中不遠了。”


    對於儲誠庭的話語秋劫自然是信的,他倒有些替魏呈蕭先生惋惜了。


    好好一個弟子,偏還回到朝堂之中,可那又如何呢,有儲誠庭在誰又能挽大廈之將去?


    儲誠庭沉吟片刻,忽然道:“秋蕪可受完刑了?”


    秋劫一怔,忙道:“已受完刑休養去了。”


    內心還有些惴惴不安,秋蕪奉命去與卿家未來之主糾纏,卻在最後一關功虧一簣。


    以主子的性子,不知還容不容得下秋蕪?


    “休養?”


    如秋劫所料,儲誠庭對於“休養”二字十分輕蔑。


    他淡淡道:“讓她前來見我。”


    執圭求九鼎,天何不閔閔?


    秋蕪是負傷而來,麵色慘白地跪在儲誠庭腳旁,瑟瑟不敢說出一字。


    注視著秋蕪良久後,儲誠庭悠悠歎了一口氣。


    “你可知,錯在何處?”


    儲誠庭在秋蕪負荊歸來之時便知曉了那一夜的情形,秋蕪輾轉思緒,試探回答道:“屬下不該急於求成。”


    “急於求成?”


    儲誠庭有些憐憫她的庸智,這個秋蕪,空有著撩撥男子的手段與美貌,可惜了。


    他道:“錯了。”


    聞言秋蕪忍不住抖了一下:“屬下,屬下不該讓江水與卿哉多過交談,屬下應當一路守在卿哉身邊。”


    她所想著,定然是因為江水告知了卿哉所有。


    這倒是高估江水了,那是她還在猶豫,到底是何人?


    也是低看了卿哉。


    看她還不解,儲誠庭笑了笑。


    “當初你設垂絲海棠榜懸命卿哉,實為庸招!”


    他將玉笛敲擊在桌上,“卿哉武功可列江湖第二,可他不過一個無背景的少俠,又怎配垂絲海棠榜?”


    “何況閻王樓中,除了江水又有何人有把握斬殺卿哉。”


    秋蕪低聲解釋:“屬下知錯,可當初閻王樓中......並無江水這個人物。”


    聽她還在解釋什麽,儲誠庭搖搖頭:“能夠接垂絲海棠榜的殺手,你當有幾何?”


    他已不願再向秋蕪解釋什麽,揮揮手讓她閉嘴。


    秋劫見此上前:“主子?”


    秋劫是四人之中最聰慧的一個,儲誠庭對他多了些耐心,懶懶道:“先前解圍山洞之局,而後遇危不舍越生桑,有情且有智謀,可她絕不可能與卿哉說你便是我的手下。”


    “況且,秋蕪,是你太過自負。”


    “我讓你去埋伏黑火藥通知秋曲,務必保全那江水的性命於我,可你刻意遲遲才引卿哉救人。”


    秋蕪自然是擔憂那江水有旁的手段,讓主子禮賢下士收入囊中,因此才..多有拖延,何況......


    此刻被主子點出,她無地自容且惶恐萬分。


    而且她為何不願留在卿哉身邊,非要借口歸家放任卿哉和江水接觸呢!


    秋蕪恨死自己,卻在聽到儲誠庭隨後的話時僵硬全身。


    儲誠庭道:“笠格他,可不是你覬覦的。”


    主子,主子怎麽知道自己心怡少主子,且受命在外也與少主子糾纏!


    秋蕪眼前一黑,舊傷未愈,昏厥而去。


    冷冷看了眼秋蕪,儲誠庭揮揮手:“交給秋鷺。”


    煉為藥人。


    秋劫遲疑道:“主子,那風瑣劍?”


    “不必急於一時,那江水廢了一個秋蕪,由她添上豈不是妙哉。”


    儲誠庭帶著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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