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躺了許久,看山看雲,卿哉的酒意也消得差不多。


    終於是江水率先坐起身,單腳曲起支撐著手臂好托住自己的臉頰,對卿哉問道:“清醒了沒有?”


    這邊卿哉還躺著,側過頭看向江水笑了笑:“清醒了不少。”


    江水也笑了笑,笑完立刻板起臉橫著眼神佯怒道:“那還不起來!想著偷懶不成!”


    卿哉於是也支撐著坐起來,與她對視後先一步站起身。


    而後伸手做拉江水的樣子,江水將他的手拍開,自己站了起來運氣下了樓去。


    卿哉自然也不輸其後地趕上,與她並肩。


    那在屋內的,先前被落下的兩人看著他們雙雙入內,洛霜滿眨眨眼睛,擦拭幹淨了嘴角。


    江水笑著打了招呼便預備回屋,卻被卿哉叫住,他問道:“你不用些飯菜?”


    卿哉耳清目明,自然知道江水一入大堂便來尋找自己,還沒來得及用餐。


    而江水看了眼飯菜搖搖頭,淡淡說:“不必了,收拾收拾便走吧。”


    擬訂的雪山位於北境,距離江安路途委實遙遠太多。


    其實原本洛霜滿與沈眠星二人已然接近一處雪嶺山脈,隻是恰好遇見卿哉便又折了回來。


    沈眠星對此不免有些驚奇,他瞧著江水纖細瘦弱的身子,問:“真的不用墊著肚子麽?”


    江水搖了搖頭:“不必,近來胃口不佳。”


    卿哉體貼地問道:“怎麽,是身體不適麽?還是江安的風味不合你的胃口?”


    總不能說是情場失意導致無心用飯,也太過丟人了不是?


    何況這如何在洛霜滿麵前說。


    於是江水笑著打哈哈遮掩過去:“隻是沒胃口罷了,想來是天氣太涼了敗胃口吧。”


    似信非信地點點頭,幾人也就各自回去準備了。


    沈眠星還在內心感慨著難道女子的胃口還能夠這般小麽。


    而江水和洛霜滿一路,洛霜滿斟酌後覺得自己與她還沒到知無不言的地步,也就緘口不說什麽。


    江水落後一步,等洛霜滿開了門後她跟著進去而後關好門。


    二人各懷心思地收拾東西,一時氛圍有些奇妙,卻心有靈犀地都不開口。


    偶有眼神交匯,也都是禮貌地各自笑笑回應。


    而此時江安葉家之中,越生桑正在同葉景行對弈。


    紅爐古木之下,垂垂枝上雪意。


    葉景行早命人備好了價值不菲的錦裘按照越生桑的身量裁成。


    此刻兜著剛換的純銅湯婆子,邊上還有奉茶的小廝,越生桑也不覺得有多寒冷。


    葉景行的身子也不算強健,因此與越生桑著裝也相似暖和。


    再看那棋盤之上。


    端的是滿局庸招,落子隨意。


    說是考量越生桑的棋藝,其實葉景行還是抱著試探他態度的心思。


    他先前也勸過葉俟清,說這孩子芝蘭玉樹之姿,學富五車之才,高風峻節之品。


    陡遭血仇卻不頹唐,接人待物君子坦蕩,且有心上進,葉景行看在眼裏直覺得讚歎萬分。


    並不知葉俟清心中有人的他無論如何也不解為何女兒不願與他成婚,隻是一遍遍苦口婆心地訴說。


    葉俟清娘親走得早,嬌慣著長大,性子也有些嬌縱。這若是遇不到好的人兒,是要吃虧的。


    因此,葉景行才早早敲定了越生桑和葉俟清的婚事。


    現下倒好,女兒是不喜歡人家,越生桑偏還在孝期不談婚事。


    於是今日葉景行有意喂招,越生桑也可以收斂棋意,一步步下得及其緩慢。


    葉景行如是問道:“生桑啊,不知這些日子住得可還好?”


    越生桑頷首:“晚輩住得很好,多謝葉伯父費心了。”


    知禮,溫潤,葉景行越看越稱心。


    又問:“你那院子雖然清雅,卻少了人煙,你從越家帶來的那個書童也算是老人了,若是照顧不來伯父給你多添些婢女侍童可好?”


    那些紅袖添香的故事,葉景行年少時候也讀過,因此也是有心想知曉對於女色越生桑的態度。


    而越生桑直言“多謝伯父美意,可生桑如今不過一落魄子弟,不勞那些,生桑也願學臥薪嚐膽之姿。”讓他倍感欣慰。


    不好女色並不意味著是個端莊君子,但是知曉進退的,方能算和諧共處之人。


    若是等到孝期過了,他與女兒......


    越生桑心如明鏡,可他對於葉俟清並無男女之情。


    若非兩家情誼與如今葉景行收留之恩惠在,因著江水的緣故他甚至對於葉俟清有著淡淡的不喜。


    因而對葉景行有意無意的試探他有些抗拒,隻是他慣來順從長輩,才一言不發罷了。


    “好啊,好啊,不愧是清玦公子。”葉景行哈哈大笑,落了一子,又道:“你父親將你教得很好。”


    提起父親,越生桑感到自豪的同時也有些痛苦,隻說:“伯父謬讚了,生桑愧不敢當。”


    葉景行揮手道:“欸——無須自謙,你在葉家這段時日,伯父還是能看出來的,伯父也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料想再說下去又要扯到婚事,越生桑忽言:“伯父覺得江水如何?”


    江水?


    葉景行一愣,而後歎息道:“江水這孩子,如她師傅有些肖似,都是心軟善良的。”


    越生桑又追問:“伯父未想過江姑姑緣何收她為徒弟麽?”


    葉景行搖了搖頭:“想過,但是你江姑姑久未有消息,伯父縱然有心也無法。”


    何況,江水想必即便問了也不願多說。


    越生桑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同情道:“伯父也未曾想過,為何不過幾年時間,江姑姑便能教養出一個這般出色的弟子?”


    提起這個葉景行也有些臉色微變,他自然是知曉江青梗之才,可江水這般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刀客,他也不知是如何而來。


    總不能,江水是江青梗半路上撿來的吧?


    見葉景行並未深思,越生桑對於這位前輩的崇敬之心不由減少了些。


    江姑姑啊江姑姑,你見此心中不知該多酸澀。


    這便是你的義兄啊。


    不過越生桑自然不會說葉景行什麽的,隻是在葉景行一步步轉而犀利的棋招中遊刃有餘地對弈。


    葉俟清躲在樹後瞧了許久,而後跺跺腳生氣地悄悄走開了。


    奉茶的小廝早就瞧見了,但是他哪裏敢告訴家主呢?隻當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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