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會過生死之間驟怒的海棠麽?紛繁疊簇,有腦袋那般大,美極。


    江水最開始所修習的刀法,名曰《海棠怒》。雙刀旋落時有海棠怒放而驟散之美,血花噴湧間,唯有紅衣不汙。


    這門刀法雖然大開合中生絕色,伶俐非常,卻也在閻王樓秘籍之中。


    若有卓越的殺手,以往昔工作來兌換也可。


    但後來她卻在摸索之中,自創了一門新的刀法。


    原本沒有命名,江水也不預備多加練習,卻在後來被人稱讚詭譎猶勝海棠怒,更合江水本心後,她便改為鑽研新的刀法。


    取得青曇刀的那日江水忽而忘了自己的刀法,隻因青曇凶性太過,一時克製。


    於是一直等到如今江水方才想起來,自己似乎還沒為自己的刀法取一個名字。


    行走在逸王府中,這裏的春日還有著些許寒意,江水騰挪著記憶想給它取一個妥帖的名字。


    江水身上的殺意逐漸外泄,引得青曇微微顫動,若不是江水按住仿佛要發出轟鳴。


    一時之間,包括秋鷺在內的眾人都冷汗泠泠。


    良久,江水的手輕輕劃過青曇,將它的凶性一點點壓回刀身。


    佛曰,河中有火,物為灰燼。以比煩惱。


    佛曰,灰者謂三惡不善覺,欲覺恚覺害覺。


    佛曰,河者謂三愛,欲愛色愛無色愛。


    佛曰,流謂生死。


    佛曰,河中有一人,不愚、不癡者,謂,菩薩摩訶薩。


    《灰河》。


    亦是十八灰河地獄。


    越生桑曾驚歎,江水竟會唱禪詩。


    卻不知她隻是略讀佛語,不以為意,偶爾減穢而已。


    至於她是否信佛?


    大約是不信的。


    她連自己的刀都不敢信。


    好在此刻她收斂了殺心之後青曇也安靜下來,不知是被佛意所懾還是受江水之困。


    而在秋鷺的眼中,眼前人又恢複到了入門前的模樣,倒是真的不凡。


    再不敢起小覷之心。


    不過灰河之名,也恰合江水的刀法,河中火燃成燼,不浮於其上,不沉於其下。


    庸者,無武功之人,未及灰河而因刀氣死,血潑如盛花滿河岸。


    智者,武藝卓絕人,悄然沒刀劍之中,青衣不染,灰河燃燼。


    魔氣青曇,佛語灰河。


    還有一個搖擺不定的石頭心。


    江水被引道逸王待客之亭台中外時,方才又覺得自己可笑可憐,嗤笑一聲。


    而後與逸王對視。


    在逸王儲誠庭的注視下,行了一個武人的禮。


    亭台六角垂有五麵藍絹,剩餘一麵正依著清湖半壁,清波粼粼。


    儲誠庭端詳了片刻江水的臉,早在引江水到亭前時,其餘人都十分有眼色地退下。


    秋鷺本欲進前,卻聽見主上命自己退下。


    待秋鷺退遠後,儲誠庭輕壓棋盤,問:“江姑娘,可願共我手談幾局?”


    江水聽見他自稱為我,心中頗有思量,拾級而上。


    逸王其人,手掌有薄繭,眉間存溝壑。


    實在是麵如冠玉,卓爾不凡,兼有北鬥之尊。


    一時不知該是感慨這般人卻落得個腿疾,還是該慶幸有腿疾來束縛此人。


    江水坐在儲誠庭對麵,執白子。


    她棋力平平,自然不及逸王,轉眼間五局已過,江水接連慘敗。


    但今日卻不是來風雅手談的,輸了也無礙。


    “江姑娘可見過我那屬下秋鷺了。”


    江水精神一振,而後收攏這一句的殘子回盒,將自己所覺察一一說出。


    她道:“秋鷺學藝不精,煉毒反噬自身,難堪大用。”


    儲誠庭眼生笑意,微微向前探出上身,左手支在棋桌之上支撐著臉頰。


    頗有些好奇的意味,他說:“哦?”


    江水撚起棋局上剩餘的最後一枚棋子在指尖把玩著,態度隨意道:“這類毒,何須求浮碧荊山玉之葉而解?糟蹋仙品。”


    聽到這裏,儲誠庭喉嚨間發出些壓低的笑聲。


    好,不愧是耿葵先生教導過的弟子。


    既然與自己打扮相同,又是煉藥之人,若儲誠庭有意收攏自己那麽讓自己在醫術之上與她一較高下。


    她端詳之後聯係上本可不出現在請帖上的浮碧荊山玉,便猜測浮碧荊山玉便是解毒所需之一。


    江水並未蠢到將自己的猜測和盤托出給儲誠庭,而是凝視著手中白子,緩言慢語:“江水雖不才,卻不至於會身中這等拙劣之毒。”


    儲誠庭頷首。


    淩淩清光映在江水的臉上,她眼中有寒潭千尺,不被波光所影響。


    隻是江水周身氣質越發地,詭異。


    “江姑娘所言,”儲誠庭也撚起棋盒之中一枚隨意的黑子,笑言:“甚是。”


    江水將白子收回棋盒,直視儲誠庭:“卻不知逸王所求為何。”


    任意賢愚,難脫皇權。


    儲誠庭笑著道:“江姑娘不妨一猜?”


    江水見他有開了一句,邊落子邊開口:“治愈雙腿?”


    “是。”


    “銀零落?”


    儲誠庭頓了頓,笑著道:“是。”


    “甚至還有,疏麻令。”


    儲誠庭懸子良久未落,道:“然也。”


    聽徹千古喧名聲,難識蓬窗與玉堂。


    若是沒有那件衣裳,江水或許還沒有察覺的機會,眼下不論是給與不給,救與不救,她都必須將自己的所有推測全盤托出。


    逸王眼下,怎敢藏拙?


    江水麵色不變,道:“那逸王又能給予在下什麽呢?”


    儲誠庭撫掌笑道:“將以千軍,橫壓武林會。”


    如此,江水便不必死在武林會之後。


    此話之後二人未有他言,隻是又開新局。


    休寫丹青白雲來,怎話袖中萬頃星。


    儲誠庭又下了一子,瞧見棋盤之間詭譎黑白縱橫,不由一笑:“江姑娘果真有決勝千裏之智。”


    此言真是昏話,江水隻看到自己還有三五子便要滿盤皆輸。


    她道:“不及逸王。”


    儲誠庭搖搖頭對著她忽而一笑:“算來,我也是你半個師兄了。”


    江水不置可否,量身為耿葵定製的衣衫穿在她身上,雖美卻沒有耿葵的韻味。


    但這身衣物便能說明很多事情了,於是她方才才說出疏麻令這件事物。


    而儲誠庭果真知曉。


    她垂首一笑,意味不明地開口:“原來如此?”


    儲誠庭子落定,忽而道:“江姑娘與我隔空對子許久,亦算是像是許久,江姑娘還稱呼我為逸王倒是有些分外不親近了。”


    “江姑娘日後不妨稱我為師兄,而我......”


    儲誠庭下了最後一子,氣定神閑道:“便喚你青梗可好。”


    江水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別人喚她青梗了,此刻被儲誠庭輕鬆叫破,讓她有些晃神。


    她克製著沒有驟然起身,周身氣息卻緩緩凝滯。


    江水抬起頭瞧著儲誠庭,抿唇一笑,道:“是,師兄。”


    “若是青梗不嫌師兄身有惡疾,願以正妃之位,虛左以待。”


    儲誠庭又如此說道。


    似乎江水沒有什麽拒絕的理由,不必死,名遠播,享金玉。


    自私者如何會拒絕呢?


    江水不由笑了笑。


    以她的武功,自然察覺到周圍並沒有任何人守衛,暗處也處理的幹淨。


    敢同一個以殺手為業的女子共處一亭,輕易叫破來路,這番膽色謀略便遠勝江水。


    或者說,是那個在小山穀之中有著一座空墳的江青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銀零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應無恙w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應無恙w並收藏銀零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