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光朱,瞰金波,眉下自盛無憂物。


    江水在去見鹿銜之前,特地將身上衣物換購一新。


    大約是靠近容教大本營的原因,為了迎合容教愛美的教義,不遠處的城鎮裏不論是賣米賣油的都會有幾件簇新衣裙。


    江水用的是精心修飾後的原本樣貌,原本她姿色隻差絕色半步之遙,而今精心打扮一番,端的是含光長流。


    而後她來到了行盡天。


    佳骨佳皮瑤台鏡,無愁無恨行盡天。


    距離鹿銜將容教上下徹底洗牌已過去了約莫一月時光,卻未走漏出半點風聲,外界除了江水更是無一人知曉容教易主之事。


    江水一路前來時曾隱晦打探過,意料之中,江湖中人對於鹿銜的映像還是一個喜著紅衣金鈴,赤腳彈琵琶的小妖女,看起來約莫十一二歲。


    似乎唯一值足道的隻是遲焰之女,容教少教主的身份。


    江水走過的路上有異花盛開,移步暗香侵。


    她牽著千鈞,背著青曇,看著攔住自己去路的兩個錦衣窈窕的女子。


    注意到江水背後通體雪白,鑲嵌碧玉,刀柄上有青梗纏繞般紋飾的雙刀,兩個女子對視一眼,其中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開口問道:“敢問閣下可是江姑娘?”


    江水微微頷首。


    另一個綠衣女子立即恭敬道:“教主已等候姑娘許久,姑娘這邊請。”


    先前開口問話的白衣女子預備替江水牽馬,江水略微思考一下,便鬆開了千鈞韁繩。


    摸了摸千鈞脖子邊順滑的毛發,將她交給白衣女主之後,自己便隨著之後的綠衣女子走遠。


    一路寂靜,隻有綠衣女子華美的拖尾在花草間搖曳而產生的摩擦聲。


    暢通無阻行走到正門前時,綠衣女子也同路上遇到的那些人一般向江水恭敬行禮,而後退下。


    門從內緩緩打開。


    霞光錦緞長映水中蓮燈,滿殿燈火,鹿銜的琵琶睡在她的足下,正被一隻白嫩的藕足玩鬧撥弄著。


    琵琶慵懶聲中夾雜著清脆的鈴鐺聲,如若江水記得不錯,當初她那對鈴鐺還是啞然無聲的。


    情景昏沉,猶如夢中身,光似石上火。


    打破沉默氛圍的是鹿銜,她原本倚在溫涼高座之上,單手支頭,單手把玩著發絲。


    鹿銜打了個哈切,倦倦地開口:“姐姐,我美麽?”


    那是改良後弱化毒性,更易藥效改為催化身量,隻有微弱增加武藝功效的銀零落。


    如今她險些認不出鹿銜了。


    幾月不見,便似在她身上過去了十年光陰,容顏已盛放。


    但那雙眼盈盈瞧過來時,還是幽然懵懂清澈如月下飲水的小鹿。


    當今天下,容顏上能與鹿銜相爭的,唯有耿玉兒一人。


    或者說,這就是如今人間唯一的絕色。


    容教,鹿銜。


    江水緩緩點頭,真誠讚歎:“絕色。”


    鹿銜登時就笑了起來,慵懶的神色被興奮驅散,用腳撥弄開順勢站起來便跑下高座。


    一直空著雙手來到江水麵前,鹿銜撥開頸側因為將才奔跑而有些散亂的青絲,比量著身高。


    “你還是比我高著一些呢,”她十分快活一般,“我還是叫你姐姐好不好?”


    江水點了點頭,卻不說話。


    鹿銜孩子氣地一拍腦袋,抿著嘴又笑了笑,而後道:“呀,忘了,我現在已經是個大姑娘。”


    她眨眨眼:“而大姑娘可不能做許多孩子氣的事情了,你說是不是呀,姐姐?”


    江水笑了:“正是如此。”


    於是鹿銜舒緩地笑了,她對於美的掌握有著得天獨厚的天資,適應這具皮囊不過月餘,她便能夠揮發出最美的笑容了。


    未落色相,不見雕琢人工,隻有純然之美。


    微妙玲瓏,正是佳處。


    鹿銜如今身為上位者,自然不會同以前那般與她的江水好姐姐撒嬌賣乖了,但有著先前情分在她倒也有些舍不得生疏。


    好在兩個人心有靈犀,進退得宜,身份改變後的第一次會晤十分融洽。


    二人俱覺滿意,又鬆懈下來,回到了閨中密友般狀態。


    “姐姐可還沒有吃飯吧?如今我做東,姐姐想吃些什麽都有,就是比不上逸王那兒的。不過姐姐趕路定然累了,吃什麽也都不會覺得差是不是?”


    江水笑道:“你便知曉我先前在逸王府了?”


    鹿銜挽著江水的手,帶著著抱怨道:“是啊,還好我先解決了幾個遞消息的間諜,不然逸王那兒我可瞞不住。”


    “原本我便猜測,或許遲焰與逸王有著交易,給我猜中了?”江水奇道。


    鹿銜點點頭:“是呢,不過暫時還沒逼問出來,遲焰倒是嘴硬。”


    江水放鬆下來,笑道:“先不提這些,你家微生呢?”


    聞言鹿銜腳步一頓,江水也被帶著停住腳。


    正在疑惑時,突然發現鹿銜憋不住笑得臉頰圓鼓鼓。


    “盛湖他早就喜歡上我啦!”


    鹿銜十分雀躍,到現在說起來還忍不住手舞足蹈:“他如今正預備等此間事了後,回玉麈準備物件,向我提親呢!”


    江水見她這般歡喜,也不由地覺得喜樂。


    二人又向前走,鹿銜道:“到時候姐姐來陪我挑選婚服吧,還要觀禮!”


    與鹿銜相處起來,雖然江水還是有一種微妙的長輩感覺在,但其實覺得鬆乏愉悅。


    她掰來算去,交好的姑娘家也就隻有鹿銜一個人。


    能夠說些咬耳朵的女兒家悄悄話。


    “好啊。”


    江水自然答應。


    末了鹿銜又忽然想起了秦不二,帶著嫌棄地開口:“姐姐,你和秦不二那個臭道士現在如何了?”


    江水早已以淚洗麵多次,心如死灰,如今提起秦不二隻覺得可笑。


    因而她嘲諷一笑,隻道:“他難道還配與我有什麽幹係?”


    鹿銜點頭:“早便說這個人配不上姐姐,姐姐看不上他拋棄了他也怨不得什麽。”


    搖了搖頭,江水笑道:“可卻是他拋棄我在先呢。”


    從原本的每次離開便不見回信,每每約定相見總是違約未來,以冷漠為刀在自己心上橫割數百刀。


    再到原來他是個錯把魚目當珍珠,把拿捏矯情當高潔的愚人,長愛四處留情以慰籍對心中所愛的求不得。


    江水都與鹿銜一一說來。


    隻是斂去了他是逸王的弟弟之事,這件事鹿銜知曉對她暫時沒什麽好處。


    嗬,逸王的弟弟。


    他也隻有這麽一個拿的出手的身份了。


    鹿銜聽完後沉默許久,似乎想找一個合適的詞匯來好好唾罵一下這個秦不二。


    她想了想,認真道“姐姐,所以說這種感動轉化而來的情愛本來便不能長久,你與其寄這種人會有真心還不如將他們的情意踐踏。”


    “也隻有你了,姐姐,才能抱著這般冷漠的所謂情意堅守這麽久。”


    鹿銜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醫者不自醫,你是不是有心病?”


    姐姐,你這般執著於一顆真心,你是不是有心病?


    江水笑著搖了搖頭,並不說些什麽。


    可這個搖頭隻是希望鹿銜莫提的意思,卻不是反駁。


    那個偽裝成正常模樣的心魔江青梗,還在心底虎視眈眈呢。


    心病還是心魔,且隨他去吧。


    江水已經沒有再次尋找救命稻草的氣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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