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遙生來就是丹峰上下捧在手心的小公主,雖然性子有些嬌縱,但丹峰的毛頭小子們也有不少就吃這一套的。


    場內不許騎馬,她卻不聽,一直駕著馬兒小跑到江水隔壁隊伍的弟子麵前。


    “林譬師兄!”


    她嬌聲笑著,拿著馬鞭直接說:“師兄我來報名了,你快給我記上,翠微零一,快點快點!”


    林譬正是那日護送她去沈眠星婚宴的那位,聽到這句話有些無奈:“胡鬧,必定要翠微零一?”


    慕千遙頭昂得高高得:“對啊,就是要翠微零一,旁的我才不依呢!誒呀,師兄你趕快趕快些嘛,我還同人約好了呢!”


    “真是胡鬧。”


    雖然林譬嘴上說著胡鬧,但語氣實在沒什麽嗬斥的意味,反倒隻是在旁的武林人麵前維護著丹峰的麵子而已。


    而慕千遙且不管這些,她認定林譬這廝是不敢拗著自己的,興高采烈地丟下一句“那我先走啦”就跑開了。


    三年前她就摩拳擦掌要來和別人好好較量一番了,誰知道出了好大一檔子事,都推遲到如今,可把她氣悶壞了。


    她來也匆忙,去也匆忙,興高采烈地踏塵一路,卻全程都沒有注意到江水。


    若是瞧見了也不定認不認得出江水,畢竟她現在帶著麵紗,那對青曇刀也暴露在外。


    雖然不是打眼的裝扮,可即使是沒見過青曇刀本尊的人,也大概能估量出其主人必然不可小覷。


    哪裏又會是當日那個全無還手之力的,貌美羸弱的女子呢?


    隱在日光晦暗處的江水瞧著少女無憂無慮的神色,眸光亦是晦暗不明。


    “遙遙,遙遙!欸。”


    林譬呼喚不得有些無奈,果不其然看見周圍的武林俠客都頗有微詞,隻是顧及著主場是丹峰不好叫鬧。


    他和李天珩還有另一個師弟對看一眼,隻安下心來繼續地登記著每個武林人士的姓名門派與武器。


    其實慕千遙這樣堂而皇之地走個捷徑也算得上理所應當,隻是太過輕狂了些,那些為了區別成名俠客和普通江湖人的報名之處,原也不設置在這裏的。


    好在雖然慕千遙此舉不妥,但前來排隊的也都不敢說什麽,隻埋怨自己沒有投個好胎。


    總歸是,王孫不語遊俠兒,太阿不作陣前兵。


    李天珩忙到一半,忽而一拍腦袋,他對江水說:“江水女俠,瞧我忘了,剛剛那個是我們丹峰的小師妹,早也說想要見你的呢,可我給忘了引薦了!”


    李天珩話說的真誠,但不妨礙江水思考這個慕千遙為何相見自己。


    那日偶遇,二人分明不相識,江水清晰記得那一股惡意算不上殺意,但分明是在看見自己的臉之後才爆發出的。


    想來是女兒家的嫉妒心發作,以為自己便是世界的中心,乃至萬事萬物不能越過她去。


    嗬,這沈眠星口中伶俐討喜的小師妹原來就是這樣的,倒也竟然敢嫉妒上了?


    這就是慕千遙,丹峰的小師妹?


    江水微微笑著搖了搖頭,對李天珩說:“無礙。”


    可心底那一點為數不多的柔軟之感,到底也就因此而消散開了。


    慕千遙若是能夠在江水有意收斂自己氣息的時候發覺到她,江水還真是對不起耿葵先生的諄諄教誨了。


    早在看到馬背上的少女時,江水便將自己的所有氣息收斂,除非刻意分辨沒有幾人能夠發覺到她。


    時過晌午,登記編纂的弟子也換了一波,閑下空來李天珩跑去問林譬:“師兄,真要把零一給小師妹?”


    林譬聞言也不知如何,他退後一步讓交替的師兄弟做到桌前。


    而後思索了片刻,道:“給她個零幾十幾吧,雖說這名次不打緊,可也不好給她這樣一個小姑娘帶著,太過惹眼。”


    武林會開始比試之前的名次沒什麽意義。


    這是來參加武林會中人眾所周知的事,可即便沒有意義,也總是有人要爭些什麽。


    叫她帶著“翠微零一”的名頭,不僅顯得丹峰狂妄,還會無端讓她多收些矚目。


    因此林譬略微看了之前盛名俠客的排次,當下便說:“翠微十六給她吧,二八年華,到時候也好哄。”


    江水聞言,對這個叫林譬的男子多瞧了一眼。


    林譬察覺到後也衝她客套拱手:“方才沒顧得上,這位就是雙刀客江水,江女俠了吧,久仰久仰。”


    江水點了點頭,對這樣隻知道寵溺師妹的人沒什麽好感,連帶著對李天珩也冷淡幾分。


    其實也有些遷怒的意味在其中,淡淡的,不多,但足夠讓江水原本就不近人情的氣質更加冷冽起來。


    翠微——那個叫慕千遙的,劍法在普通平輩人當中算得上淩厲。


    江水又想起當初雪山下,沈眠星那個傻愣愣的劍客說的,是丹峰掌門的掌上明珠。


    怪不得也能是翠微。


    江水雖然心中記恨欺辱毀容之仇,卻不屑於作弄什麽下作手段,她隻盼著慕千遙不要犯到自己的手上。


    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了這個萬千寵愛的掌上明珠,可有些不好處理。


    林譬比大師兄沈眠星於人情世故上通透不少,想著剛才小師妹來時這個江水就有些避退,心中大概能砸吧出一點江水對自家小師妹的不喜來。


    他不知其中的緣由,隻猜測著估摸是嫉妒之類的。


    心下也對於這個江水女俠有些不滿起來,但不好明說,隻對李天珩有些苛責道:“讓江女俠幹坐在這裏,也不奉茶,像什麽話。”


    江水聞言,也順勢起身,隻說:“別處還有些事,就不多坐了,奉茶也不必了,聽聞沈眠星與洛霜滿成親了,替我道一聲恭喜。”


    “江女俠在何處靜修,這小半年前的事,現在才知道,當初大師兄婚宴上沒見到你,可著實遺憾了呢。”


    好一個護花使者。


    腳步一頓,江水垂眸:“你倒是清楚。”


    這個丹峰的弟子,倒真是可惜了他手中那把好劍。


    她說完這句話,就對李天珩說:“你若見著沈眠星,替我道一聲恭喜就是。”


    而林譬卻還在針鋒相對:“江女俠囊中羞澀到連個賀禮都拿不出了?”


    江水這次才轉過身,眉目緊縮:“你同我親近到可以說這種話的地步了?”


    實在是讓人煩躁,怎麽現在何等的女子都有人愛之護之?


    說完這句話,江水忽然察覺到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隻做並未察覺,不動聲色用刀壁的反光去尋找。


    是個半大孩子,瞧著著實有些麵熟。


    認識自己的人不少,江水並不太過在意,但下一刻有人從嘈雜難辨的人群中走出,很是驚喜:“江水!”


    江水回頭,正是洛霜滿。


    玉顏新沐芳,紅鸞扇難遮。


    她換下了寸霄的衣裙,身上穿著一件薄紅梅的長裙,麵上帶著稱心的生活才能養出來的安逸神色,走到近前。


    仔仔細細地瞧著她一通,又問:“自別之後許久未見,你可還好?”


    被她這樣殷切地問,江水有些不知所措,隻說:“尚可。”


    洛霜滿這才放下心一般轉過身子,對著林譬等人說:“林師弟,李師弟,朱師弟。”


    幾個弟子也都各自回禮。


    洛霜滿又對江水說:“若是不著急,避開一步說話?”


    對於洛霜滿,江水早沒了那些糾結心思,她記掛著這個姑娘在自己背後的溫柔關照,也酸了一點眼眶。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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