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的川草市,悶熱一如往年,人們就像待在蒸籠中度日一樣,所有的煩躁與苦悶,仿佛都能從這溫度中無限發酵。焦陽透過街道兩旁的梧桐,投下散落的光斑,知了無休止地叫著,直到叫得聲嘶力竭,叫得耗盡自己所有的能量。


    ge的辦公區域一片忙碌,自從束合獨自帶團隊,邱姐便跳槽去了別家公司,付可岐的抬頭加了senior,她自己又招了個初級分析師陳菲琳,就像她當時進ge的時候一樣青澀的女孩。


    不過陳菲琳這姑娘的腦子裏,一直有著傍大款的夢想,這是她私下跟付可岐說的,傳到了束合的耳裏。從此束合對陳菲琳的印象分就直線下降,覺得她之前在商學院讀的書都白讀了。


    這些年也多虧了付可岐的得力幫助,自己在工作上還算遊刃有餘。跟hr談的時候,特意提高了付可岐的待遇,他是公司同等級別中年收入最高的,甚至比好幾個帶人經理都高。束合和付可岐說起來是上下級,其實更多的是朋友。


    “噠噠噠“,束合踩著高跟鞋,手裏拿著鉑金包,雷厲風行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付可岐聞聲跟了進去。


    “束合,路洋的數據我拿到了,業務的確涉及的區域很廣,數字也很漂亮。這些年華人美國買房的趨勢增加,不光是那些港台商人還有內地的,路洋針對這個群體提供了精準的服務,這個是當地房產經濟公司沒有的優勢,發展的確迅速。”


    “讓陳菲琳去研究市場細分策略,可以組織一個小組訪談來測試。這個不是太難的方案,你們沒問題的。”


    “那你那天那麽著急的讓我做分析,你在緊張什麽?”付可岐端著自己的咖啡,走在束合桌前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翹起了二郎腿,左手熟練地從口袋裏掏出香煙,剛想拿出打火機點燃,被束合快速地搶了去。


    “嘖,我早上剛噴的香水,別把我身上都染了煙味。”束合口氣有些嫌棄,然後回了自己位子上繼續說道,”是路洋這個人難搞……”


    付可岐撇了撇嘴,“路洋在當地人脈很廣,特別是跟那些富二代。他玩得很開,是那個圈子裏有名的花花公子。手上的大部分地產資源又是豪宅,勢頭絕對不能小看。”


    束合若有所思。


    付可岐看束合不做聲響,說道,“你壓力太大了。”


    束合打開電腦準備開始看自己的郵件,“我現在下麵就你一個能用的人,要不我把壓力分你一點?”


    “別。”付可岐拒絕,又指了指桌上,”昨天幫你通宵,我現在回去補個美容覺。你肯定又沒吃早飯,我給你帶了杯熱巧克力,兩倍甜,你的最愛。”


    “你平時一個麵癱臉還差個美容覺?!”束合回懟。


    “切,不跟你說了,我走了。”付可岐默契地跟她使了個眼色,自己便先出去了。


    一封新郵件


    頁麵跳進新的消息,束合點開一看,好多個附件。她一一打開,手在鼠標上卻停了下來。


    附件都是照片,照片上王錦淵和be錦瑟華年,意氣風發。束合的眉眼確實神似be,一雙瞳人剪秋水,而王錦淵的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深情愛慕。


    鼠標繼續滑動,郵件最底部是一則報紙新聞,是be的車禍報道。


    根據報紙的信息,當年be駕車與另一輛車相撞傾翻,be重傷送醫,另一輛車的車主當場死亡,文章後半段介紹了be的背景。


    這時束合的手機來了條未知地址的消息:“你以為這隻是個車禍?”


    當束合還在這些信息中沒有緩過來,付可岐卻突然衝了進來,“哎,把我打火機還我。”


    束合被付可岐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把郵件頁麵給關閉了,卻忘了關照片的預覽。


    付可岐看到束合在電腦前神情不對,“怎麽了?”


    付可岐是束合身邊唯一一個知道她和王錦淵真實關係的人,束合也是對他知無不言。付可岐湊到電腦前,看見屏幕上都是王錦淵和be的照片,又看了看束合,麵色陰沉。


    “你找人查了王錦淵和be?”付可岐疑惑地問。


    “怎麽可能。”


    “多少年的事了,怎麽都該過去了。”付可岐以為束合還在糾結王錦淵的過往,完全不能理解。


    “我覺得這才是剛剛開始……”束合若有似無地說著。


    心髒仿佛被人拽了出來用力地揪著,大腦是一片空白的,有一種疼痛,從心口蔓延到全身。她手掌微涼,指尖慢慢開始麻木,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手,心神不寧。


    付可岐把手按住了束合略微顫抖的雙手,“你在怕什麽?”


    “我也不知道,有人給我發了他們倆的照片……還有當年車禍的報道。”束合特意避開沒有提起那條手機信息,“你幫我查查這個發郵件的人。”


    付可岐心領神會,明白地點了點頭,又無奈地安慰著她,“束合,你怎麽遇上這些事情就能慌了神?你也隻有在王錦淵的事情上,會變得這麽不自信。這不是你。”


    束合明白,一封郵件就讓她亂了陣腳,的確不是她的作風。但是之前她剛在美國想要找這些信息,轉眼就有人給他發這個郵件,這也太巧了吧。


    不懂這個給她“通風報信”的人的用意,但是那條手機信息卻異常刺眼,他想告訴她什麽呢?那場車禍,背後又隱藏了什麽?


    陳菲琳冒冒失失地進了她的辦公室,“束……束經理……”也許是看到束合的神情嚴肅,她自己的話都說不利索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束合再聽到陳菲琳吞吞吐吐的,她異常煩躁,“說重點!”


    “哦,那個marcusagency的路先生秘書來了電話,希望明天能到我們ge來跟你麵談。”陳菲琳的越說聲音越小。


    “知道了。”


    “他們留下了個電話,要您直接聯係下路先生。”說罷,陳菲琳拿了個便利貼黏在束合桌上。


    付可岐在一旁說,“好了好了,老大忙著呢,先出去吧。”邊說邊把陳菲琳半推半就地送出了辦公室。


    下了班,束合獨自開車回家。王錦淵又像之前一樣,隻要他們分開或者異地,他就從不會有一個電話亦或是一條信息,除非是有公事吩咐。束合在車上心神恍惚,以至於根本沒有注意到路口已是紅燈,“嘭”,徑直地撞上了前麵的車輛,氣囊也彈了出來。


    前車下來兩個彪形大漢,看了眼自己被追尾的車,然後就開始罵罵咧咧讓束合趕快滾下車。束合不想糾纏,直接打了110,等警察來處理。


    那兩個男人不依不饒,看束合絲毫沒有下車的意思,繼而開始使勁敲打車窗,不停地叫囂著,“臭娘們,快**給我下來!”


    這時束合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


    “喂?是束合嗎?”


    “我就是。”束合沒好氣地說。


    “哦,我是路洋。今天……”


    “你先等等,我這有事要處理。”沒等路洋說完,束合就把電話掛了。


    那兩個人在車門外不停地拉她車門,想讓她下來。周圍開始越來越多的人在圍觀,還有人在拍照錄像,她心情煩躁到了極點。


    手機又響了。


    “喂,束合,我還沒說完……”又是路洋。


    “我這有事。”


    “你那裏怎麽了?好吵?”


    “我車撞了,在處理。”


    “……”那頭停頓了一下,“你在哪?我來找你。”


    束合給路洋報了地址,十分鍾後,路洋幾乎是與交警一同趕到。那兩個男人看到警察來了,瞬間安靜了不少,而這時束合才敢從自己的車上下來。


    兩個男人一邊跟交警比劃說著自己損失多大,一邊話裏有話陰陽怪氣地罵束合,“女人就別開車了,還開這麽好的車,簡直就是暴殄天物,浪費!大概是哪個煤老板的小三,女人就是賤。”


    路洋衝了上去,一把抓住那個罵束合的男人的領口,“你給我嘴巴放幹淨點!”作勢要揮拳打那人。


    束合上去拉住了他,交警在旁邊不溫不火地說:“哎哎哎,別打架,我還在這呢,你們想怎麽樣?”


    路洋看警察攔著,也隻能鬆手。他拿他這一米九的身子擋在束合身前,左手不自覺地護著束合,右手指著那兩個男人,告訴他們該走保險走保險,該賠錢賠錢,別的少廢話。


    那是束合沒見過的霸氣路洋,原來這玩世不恭的小哥還有這麽man的一麵。


    路洋一副你要不服等警察走了我們就單挑的樣子,那倆男人看著,瞬間認慫沒了聲響。


    處理完了,交警順帶把周圍圍觀的群眾都趕走。束合的車移到了路旁,她靠在車上想靜靜。


    “你一女的碰上這種事,真的會吃虧。”路洋好像很認真地說。


    “所以警察來之前我不是不敢下車嘛。”


    “不過還好這個時間路上車少,不然你一直停著,也堵了後麵的路。這樣,我先找人把你的車拖去送廠維修吧。”路洋走到她的麵前。


    “謝謝你今天趕過來。”束合仰著頭看著路洋,但眼神有些空洞。


    “客氣什麽。”路洋不懂她沒頭沒腦的這一句。


    “沒什麽。”束合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出了這事,你怎麽沒找damon?不怕吃虧啊?”


    “跟他有什麽關係。”束合又怎麽會不想找王錦淵,但是她知道,她是找不到這個男人的。


    路洋陪著束合在路邊等著拖車過來,夏夜中路燈閃爍不定。束合靠在人行道欄杆那,心事重重,發著呆,沒再說幾句話,無聊地用腳敲著馬路牙子。


    束合沒有發現路洋在看她,一個人還沉浸在郵件事件的煩惱中。


    拖車來了後,路洋跟拖車司機交代了幾句便讓他們開走了。


    “走了,坐我車送你回去。”


    路洋拉起束合的手,走向自己的車。束合沒說同意,但也沒拒絕。她太累了,她隻想回到家裏泡在浴缸裏放空。今天她什麽也不想再思考。


    “查不到,對方設置了很高端的防追蹤係統。”——付可岐發來的消息。


    束合關了對話界麵,頭靠在椅背上,茫然地看著窗外倒退的街景。她也大致猜到了,能這麽明目張膽發到她的工作郵箱,也許對方就猜準了他們是查不到他來路的。


    路洋的車是一輛很風騷的超低底盤跑車,就像他的性格一樣那麽張揚。這車一點也不適合多為山地和丘陵地勢的川草市,束合甚至覺得,估計全川草市隻有他這一個傻子會買這種車。


    “你怎麽這麽快就來了?”束合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想著路洋對她來說畢竟是個重要客戶,總不能把關係弄得太尷尬。


    “正好就在附近,等著你給我來電話。”


    束合想起下午陳菲琳拿來的那張便貼紙。“最近事情太多了,不好意思,我忘了。過兩天我們能做好方案,到時候跟你匯報一下?你過過目?”


    “不急,谘詢顧問不就是要充分了解客戶嘛,不管是了解客戶公司的具體問題還是客戶公司的資源和能力,還是客戶公司的老板這個人……哈哈,我給你時間慢慢了解。”路洋總是這樣漫不經心地笑著,弄得身邊的人無法再沉浸在自己低落的情緒中。


    “額……今天……謝謝你。還有上次……對不起。”束合吞吞吐吐的。


    路洋好像有些驚訝束合會為上次的那巴掌跟他道歉,爽朗地笑了笑說,“我是見不得女人受欺負,今天換了誰都會挺身而出。至於之前的事嘛,你真要覺得抱歉,下次請我吃飯啊。”


    路洋的兩邊頭發都剃得很短,近乎是那種板寸的長度,右側邊剃了個閃電的符號,中間的頭發比較長,看起來是用發蠟抓到了腦後。白色襯衫的領口那,耳後有個英文紋身,一個花體英文字體的“kelly”。


    束合有些不屑,原來這年頭還有願意把女孩名字紋在身上以表忠心的傻蛋。


    “別偷偷看我。”路洋突然發了聲。


    束合被說得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眼神不自然的換到了另一邊。


    “我可以讓你光明正大地看。”路洋笑嘻嘻的。


    束合開了車窗,夏夜的風很柔和。她的家在近郊的山上,那是個很私密的高檔小區,社區裏的別墅互不打擾,十分幽靜。而幽靜的社區晚上,路燈幽幽,就變得有些嚇人。


    “wow,你家住這裏啊。晚上自己一個人回來不害怕嗎?”路洋開到束合家的大門前,停下車,走了下來幫束合開了車門。


    束合家的院子門前種了兩棵長勢喜人的木繡球樹,木繡球到了夏天開得花團錦簇,一朵朵綠色的圓球變成了白色迎接盛夏,墜在樹上。


    “今天謝謝你。”束合很客氣。


    “嗯,你今天已經謝過我了。”路洋的手插在口袋裏,臉上洋溢著笑容。


    “你幹嘛老是笑著看我?”束合有些不自在。


    “怎麽?難道我要哭?你也沒長得那麽難看。”


    束合不打算這麽晚還要跟他抬杠。


    “今天太晚了,我就不要求去你那坐坐喝茶了。好好休息吧!”說完路洋背著束合對她搖了搖手跟她byebye,發動了車子下山離開了。


    那夜束合試著想和王錦淵發消息,告訴他她撞車了,她想試著從王錦淵那裏得到一些關懷,但是最終消息還是刪除了。


    這些年,隻要是工作上的問題,王錦淵總會第一時間來幫她,但是生活中的事,王錦淵甚少過問,束合也習慣了不依賴他,事事自己獨立解決。


    不知是吹了風還是自己沒有吃飯,束合的胃半夜疼了起來。不自覺地瑟縮在床上,心裏滿是委屈。


    窗外起了風,樹葉被刮得沙沙作響。離開了工作,束合的性格孤僻,少有同學閨蜜來往,選擇住在山上也是為了圖個清淨,但是這一刻,卻顯得自己,有些許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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