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審定在了來年一月底,無論是這個聖誕節還是新年,束合注定要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和王知節渡過了。


    平安夜的當天,束合在微信裏看著路洋的頭像,呆望了很長時間,最後還是忍不住地簡單發了一句,“事情棘手,恐怕需要一兩個月”。


    路洋理解,之後的每天他會發來兩三條信息噓寒問暖,而束合極少回複。路洋對於束合離開後的“少言寡語”似乎沒有太在意,許是束合離別前的那張紙條,算是給了路洋一顆大大的定心丸。


    當地已然是一片節日景象,但束合毫無興趣,躲在王知節的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這些天束合看著王知節不停地為了王錦淵的案子東奔西走,與律師的電話一個接著一個。但案子的情況不好,就連探視的權利都申請的不順利,再多的努力付出去,仍然是一木難支。而束合突然覺得有些無力,仿佛自己什麽也幫不上。


    平安夜的夜裏,屋子裏空蕩得沒有一絲人氣,束合看著王知節已是兩天滴水未進米粒未沾,在這西方人最重要的節日裏,他們倆人是那麽的窘迫不堪,灰心喪氣。


    最後,束合覺得不吃飯肯定是不行的,她走去冰箱那,查看著還能剩下什麽食材是可供他倆能夠飽腹的。


    火雞!雖是複活節的食材,但是現在也沒辦法能夠挑三揀四的了。束合把火雞拿了出來化了凍,開始在料理台前忙前忙後地搗鼓,塞進烤箱後,束合準備去二樓再看看王知節怎麽樣了。


    怎奈王知節在自己的書房裏,大門緊閉,束合吃了閉門羹,隻能不再打擾,回了自己房間。


    具體是隔了多久,束合也記不太清了,總之,在束合愣神發著呆的時候,門外烏拉烏拉地響起了救火車的聲音。


    是著火了嗎?


    她迷迷糊糊地下樓,猛得看見一樓的廚房已經被熏得透心涼的烏黑。王知節仿佛自帶著怒火站在門口,一言不發,三五個消防員提著水管衝了進來。


    十來分鍾後,火滅了,但王知節的廚房被澆得像是個水簾洞,狼狽不堪。消防員與王知節最後又說了些什麽,過了很久才離開。


    原來是束合忘了設定烤箱時間,烤箱著了火燒了整個廚房,煙霧報警器叫來了消防。


    束合全程都是懵的,躲在一邊,此時真的是半句聲音也不敢發出來了。


    “束!合!”等人走了之後,王知節往束合那吼了一聲。


    束合嚇得一哆嗦,天靈蓋都快被驚得飛了出去。


    “你是餓了嗎?餓了你就說啊!我打個電話廚師就會過來,你為什麽要自己動手?”當然,王知節說的為什麽要自己動手,不是在心疼她什麽的,而是王知節覺得,束合那麽蠢,能不能就別再搗亂了。


    有廚師?早不說?束合此時真的是太後悔自己多管閑事了。王知節餓著就餓著唄,自己吃力不討好,現在可倒好,成了“罪人”了。


    “我……我是擔心你身體吃不消,你再這樣下去,怕是還沒開庭,你就倒下了。”


    “管好你自己!不然我就把你趕出去!”王知節像是連發火的力氣都沒有了,一副懶得再跟束合多說一句話的樣子。


    束合自知做錯事,深深地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嗬,沒想到,這個節,有了消防員過來,家裏居然熱鬧了一些。”王知節說道。


    束合沉默。


    “這裏怕是住不了了,你收拾下,明天我們搬去我另外一處房子。”


    “另外一處?不用了吧,用不著那麽麻煩,我不介意的。”束合連忙揮手,表明自己不是那種錙銖必較的人。


    “你在說什麽啊?”王知節皺了皺眉頭,“是我,我不想待在這了,我有潔癖,廚房變成這樣,你讓我怎麽住?”


    束合恍然大悟,“哦……你是這個意思。但是睡覺又不睡在廚房,其實關係不大。”


    客廳的壁爐一直燃燒著,但是火苗逐漸變弱,王知節注意到了之後,拿起了爐邊的叉子捅了捅柴火堆,火焰嗖得一下子,又竄了老高。


    “哥哥喜歡聽壁爐的聲音。”王知節自言自語道,或許是他的腿又不舒服了,他沒有再繼續站著,就近坐在了沙發椅上。


    束合想起之前在林盛宴會那天看見的王知節,那時的他腿腳看上去還算靈活,自己還曾驚訝於他竟能走得那麽快。可現在,這才過去了多久,好像他腿的情況,是急轉直下了的樣子。


    “小時候一到十二月,父親就帶著我們一家人去拉普蘭德的房子過冬賞雪追極光。哥哥滑雪滑得很好,可我恐高膽子小從不願意上山,哥哥就為了顧忌我的感受,自願陪我在山腳下呆呆地打雪仗。哥哥的房間兩麵都是落地窗,那時候我還小,每晚就擠到他的房裏窩在他的床上,夜裏,一起聽壁爐劈啪的聲響和下雪的聲音,清晨醒來,在床上便能看見窗外落滿了積雪的雪鬆,和一望無際的銀白山景。”


    王知節緩緩地說著,不同於以往,此時的他,更像是個……正常人。眼裏沒了那些陰暗與冷酷,多的是柔情。束合第一次覺得,原來王知節這個人,還是有溫度的。


    “你說你的父親走了,那你的母親呢?聖誕節這種節日,你們也不團聚嗎?”束合問王知節。


    “嗬,那個女人啊……”王知節冷笑一聲。“父親死後,她接管了集團的所有事物。最開始,她防著哥哥,因為哥哥是家中的長子,她怕財產全會落入哥哥的手中。之後哥哥離開了,她便防著父親,她怕父親在外還會有別的女人。父親死後,她開始防著她的親兒子,怕我最終會跳過她的存在把財產全部搶了去。即使公司裏有我的股份在,她也不會讓我有一句說話的權利。你說,這樣的人,我為什麽要和她‘團聚’?”


    聽著王知節說的這些,束合終於理清了王家的大概。


    “有些家庭,是由親情維係的,而我的家庭,支離破碎,不值一提。”


    “可是,你還有王錦淵不是嗎?”束合說完就後悔了,不該說這句的。


    “對啊,我還有哥哥,隻有哥哥對我是真心的。可是,若不是因為你這個蠢女人,我的哥哥怎會在牢裏?成個階下囚?”


    束合也不想的啊,她的王錦淵,自己小心翼翼放在心尖上的那個人,現在在牢裏不知忍受著怎麽樣的摧殘。那天見麵時的王錦淵,臉上布滿了傷痕,這是束合從未見過的他的樣子。她也痛,痛得不能呼吸了啊……


    “如果不是你,哥哥不會傻到和mason鬧翻,也不會進監獄。mason找了黑道,賄賂了警方,把哥哥關在都是殺人強奸重犯的監獄裏。在牢裏,還找人折磨虐打哥哥。哥哥曾幾何時受過這種屈辱,可這一切,都是因為你的存在!!這就是你束合欠我的債!!你把我的哥哥……還給我!”


    王知節低著頭,聲音越說越小,細微地帶著顫抖,壁爐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臉,一顆晶瑩的淚珠,滴露在王知節的左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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