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爹,尚成。”中年婦女把少年匡尚成拉到男人麵前。


    少年匡尚成笑了笑,沒吭聲。


    “叫你爹啊!”中年婦女推了他一下,少年匡尚成收起笑容,“我就沒見過他,不叫。”


    “你這孩子!”中年婦女臉上脹紅,手高高舉起,卻猶豫再三還是沒有落下去。


    匡尚成慢慢從男人身邊走了過去,鑽進一旁的小屋之中。


    “老匡……”中年婦女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解釋,說你太久沒回來,兒子都不認你?還是說你別介意,他隻是個孩子?


    “沒事,孩子一時間還不能適應。”男人說著,臉上卻是有些尷尬。


    吃飯時,匡尚成沒有出來,中年婦女叫了幾次,後來被男人勸著先吃飯,也就沒再叫了。


    飯就是最簡單的白米飯,配上地裏剛摘的紅苕尖。


    男人有些吃不下去,吃了一碗,便放下了碗筷。


    許久,男人突然說道:“秀梅,家裏還有錢沒有,我在城裏的事業就快要成功了,還差三百塊錢……”


    中年婦女停住了筷子,沉默了很久,擠出一個笑容:“我做工還剩得有三十六塊二,尚成下個月就要上初二了,學費就得十七塊五……”


    “呼……吃飯吃飯,當我沒說。”男人臉上沒了笑意,站起身,直接出了院門,不知上哪去了。


    “娘,那可是咱家最後的錢,你可別給他啊。”沉默著的年輕姑娘突然說道。


    “……”中年婦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隨後歎了一口氣:“你爹說不定已經快要成功了……嗯,我再去你外婆那邊借點錢,說不定這次就成了。”


    “娘!”年輕姑娘有些著急了。


    “你別說了,吃你的飯吧,你也快嫁人了,以後家裏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中年婦女擺擺手說道。


    年輕姑娘憤然的丟下筷子,忍著淚,跑進了小屋中。


    中年婦女再次停頓了一下,隨後僵硬的伸出筷子,夾著那涼透了的紅苕尖。


    “你怎麽也不吃了?”少年匡尚成看著進屋就把自己埋進被子裏的年輕姑娘,不由皺眉問道。


    “……你管我的,反正你姓匡,我就不該姓匡。”年輕姑娘悶聲杠了一句。


    少年匡尚成傻眼了:“……什麽毛病啊你。”


    隨後搖搖頭,看起自己的書,並沒有理會了。


    直到深夜,少年匡尚成實在餓得不行了。


    爬起身子,赤腳走出小屋。


    來到廚房,掏出兩個紅薯,準備到院子的水池,洗洗就吃。


    路過堂屋時,聽到了另一邊屋子傳來的動靜。


    “秀梅,我們離婚吧。”


    “啊?……怎麽……”


    “其實我在城裏已經成了家了,還有了新的家庭。”


    “……這樣啊,那,尚成他們怎麽辦?”


    “……城裏那邊我可能接不過去,隻能讓他們跟著你了,反正英子也快要嫁人了,彩禮我也不分了。”


    “既然你都決定好了,那都聽你的吧。”


    少年匡尚成聽到此,已經攥緊了手裏的紅薯,久久沒說話,跑到院子,望著月亮,一邊流著淚,一邊吃著那忘了洗的紅薯,滿嘴都是泥,卻咽了下去。


    匡尚成看著這一幕突然看不下去了,這是他的記憶,同時也是他最不忍記起的記憶,他想要打破這個記憶,打爛這個讓他厭惡的家!


    衝向了這個土牆房,一腳踹過去,匡尚成差點一個踉蹌摔在地上,他竟然直接從牆邊穿了過去。


    而整個世界卻在他那一腳開始變換。


    土牆房不見了,轉頭便成了一個小巷子。


    匡尚成甚至還能聽見小巷外傳來的吆喝買賣聲。


    這是縣城,也是匡尚成第二個“家”。


    因為匡正要的離婚(匡正要就是匡尚成的父親。),秀梅嫁出去了英子,搬到了縣城的一個小巷子裏,幫人洗衣服,一個月能有三十塊錢的工錢。


    這比她種半年的田土省下的錢還要多。


    另外,她還能幫小餐館的忙,換取一個月18塊的收入和中晚兩餐。


    “尚成,快出來吃飯了。”


    秀梅的臉上多了幾絲皺紋和疲憊感。


    手上提著一個布袋子,裏麵裝了個大湯碗,裝的是原本屬於她的工作餐。


    “娘,你又吃過了?”這時候的匡尚成此時已經戴上了眼睛,快二十的他,已經是高三學子。


    “娘吃了,吃飽了才回來的,你快吃吧,娘洗衣服去了。”秀梅充滿柔意的看了匡尚成一眼,又不知覺的看了一眼那大湯碗,說完,轉身走出這不足三十平的屋子,到巷口處,借著菜市水龍頭洗衣服去了。


    匡尚成看著青年時的自己自顧自的吃完那份工作餐,就扔在桌上,拿起書本便看了起來,不過,書裏藏著的卻是一本在書店買的青色讀物。(故意的錯別字。)


    這是借口學校要用五塊錢的資料費買來的。


    匡尚成仿佛明白了,這個所謂的讓自己死一次是什麽意思。


    他已經看不下去了。


    他看見了母親忙到淩晨兩點,還未睡覺,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自己的床邊,幫自己掖上被角,自己縮在那張隻鋪了一層薄毯的躺椅上,冷的縮成一團。


    隻因為彈一床新棉花足足要二十一塊錢,她舍不得。


    爺看見了母親天不見亮,幫自己洗好衣服,那雙早就變形紅腫的雙手上布滿了凍痂。


    也看見了母親因為一點點未洗幹淨,在別人麵前鞠躬道歉,賠禮賠笑的樣子。


    匡尚成明白了,他什麽都明白了。


    他此時的心裏一陣絞痛,這是比死亡還要疼痛的感覺。


    從未在這種角度看過母親,也沒看見過母親在自己早就進入夢鄉後獨自拉扯自己的艱辛。


    “娘啊!!”


    匡尚成跪在地上,痛苦流淚,腦袋不停地磕在地板上,眼前還在洗著衣服的秀梅突然抬起頭,露出一個笑容看著他。


    “要回來嗎?去見你母親。”


    美羊羊的聲音從天上傳來,匡尚成猛然抬起頭,脫口而出:“求求你,讓我盡一次孝,事後我把什麽都給你,包括我這條命!”


    “要你命做什麽?嗬,不過是店長教育我要懂得以理服人,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懂,醒吧!”


    匡尚成恍神間,再次出現在別墅內。


    看見那個一米五的小女孩,匡尚成驚喜若狂,他回來了,頓時爬起來,直接衝出門外,坐上車,狂奔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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