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存孝在陵前毅然斬斷了李克用的墓碑,用自己的方式斬斷了他和李克用二人之間的一切恩怨之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李存孝這個人了,剩下的隻有苟活於世的安意冷。


    而親眼目睹了這樣一個令人出乎意料的結局之後,李存勖盡管難以接受,但是卻又無可奈何。失望透頂卻無計可施的李存勖抬眼看了看被破壞了的皇陵,隻能重重的噴出了胸中的一口濁氣,一跺腳轉身離開了李克用的陵寢。


    在返回代州行宮的路上,所有的人都懷著各自的心事一路沉默不語,氣氛顯得十分的壓抑。回到宮中後,李存勖也不理會眾人,自行回到了自己的寢宮。而安意冷、安繼業師徒二人則和王茹、郭威還有柴守玉等一起來到了安繼業的屋內。


    坐定之後,安意冷長歎一聲說道:“我的血海深仇算是報了,我和李克用之間的恩恩怨怨也算是就此了斷了,但是我這一時的衝動也算是把李存勖得罪的狠了啊!”


    安繼業卻不以為然的說道:“我不認為師父你這麽做有什麽不對的,大丈夫生於天地間,麵對著如此血海深仇不報,枉自為人!再者說師父你僅僅是斬斷了李克用的墓碑而已,換做是我隻怕真的會把仇人的屍體從墳墓裏挖出來,鞭屍三百才能解恨。”


    安意冷搖了搖頭道:“成大事者當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成就他人所不能成就的一番偉業。此番我因為忍無可忍而得罪了李存勖,雖然我不怕李存勖會對我怎樣,但是這件事對你而言終究不是一件好事。你可別忘了,你可是還要從李存勖的手中救出朱珠才行啊!”


    想到朱珠,安繼業頓時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旁的郭威接口說道:“就算是成大事者,他也得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師父您老人家獨自一人背負著一家七口慘遭滅門的這種痛苦整整生活了三十年,這種痛苦又豈是常人所能忍受的了的?現在事已至此,不管師父你得沒得罪我大哥,也不管我大哥的心中是什麽想法,咱們都要按部就班的繼續下去才行,朱珠必須要救出來!”


    柴守玉也說道:“相公和二伯伯說的沒錯,師父您老人家做的也沒錯。如果大伯伯因此而耿耿於懷的話,那就讓他耿耿於懷去吧。咱們也沒必要繼續為此事而煩惱,不如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怎麽救出朱珠妹子才是。”


    王茹搖了搖頭道:“你們說的沒錯,師父所背負的這個血海深仇確實是無論如何都要報的,但是我覺得師父的擔心也不無道理啊!師父當著李存勖的麵斬斷了李克用的墓碑,對於李存勖來說此舉與掘人祖墳無異,你們說身為一朝天子的李存勖能忍受得了嗎?現在咱們再去求李存勖放過我的小師妹,以李存勖的為人而言,隻怕有難度了啊。”


    安繼業沉思了片刻後,抬頭說道:“不管怎樣,朱珠妹子我是必須要救出來的!我現在就去找大哥說這件事去!”說罷,起身便要向屋外走去。


    安意冷見狀急忙出言製止,說道:“傻小子,你太衝動了啊!李存勖剛剛受到了這麽重的刺激,你這個時候去找他要朱珠,他會答應你嗎?依我看今天不如暫時就這樣吧,先給李存勖一天的時間讓他好好冷靜冷靜再說,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找他救出朱珠便是。你和李存勖是結義兄弟,他和我也有兄弟之情,憑著咱們兩個人和他之間的的這層關係,我想他應該不會如此決絕的吧?”


    郭威也站起身來大聲說道:“還有我!隻要大哥他還念有一絲咱們兄弟之間的情義,他一定不會為難咱們的。再者說了,朱珠一個女孩子家,又是一個國破家亡之人,對大哥還能造成什麽威脅呢?大哥要是為了一個女孩子而不顧咱們兄弟之間的情義的話,那麽他這個堂堂的一朝天子也未免太過於鼠肚雞腸了!”


    柴守玉早已從郭威的口中得知了李存勖以他們母子為人質要挾安繼業這件事了,對於李存勖的做法頗感膩歪。於是也起身說道:“實在不行,到時候大不了我們母子再去給大伯伯當人質去,反正不管怎樣也得救出朱珠妹子才行!”


    看到大家為了營救朱珠紛紛獻計出力,安繼業和王茹的眼睛不由得濕潤了。安繼業穩了穩情緒後說道:“我想大哥他還不至於這麽絕情的,救出朱珠的事情應該沒有什麽難度,最多也就是大哥再提出一些強我所難的要求而已。隻要能救出朱珠妹子,不管是什麽要求,我答應他便是!”


    王茹也說道:“大家為了我的小師妹如此費心,在這裏我先替我的小師妹謝過大家了。正如師父所說的那樣,今天咱們先好好地休息休息,也給李存勖一個消消氣的時間,等到明天咱們再一起去求李存勖放了我師妹。”


    商議完畢之後,眾人紛紛回屋休息去了。屋裏隻剩下了安意冷和安繼業師徒二人。二人沉默了半晌之後,安意冷緩緩地說道:“明天救出朱珠之後,師父就要回漠北去了。”


    安繼業聞言不由一愣,說道:“師父難得回中原一次,這就要走了嗎?徒弟還想多陪師父幾天呢。”


    安意冷搖了搖頭道:“若非是為了救你脫離牢獄之災,為師終此一生也絕對不會再次踏上中原這片傷心地的。現在你已經沒事了,為師的血海深仇也算是報了,中原我是一刻也不想再繼續待下去了。你的武功為師是放心的,單憑武功而言,世間你已經是罕逢敵手了。但是你的性格太過於直爽,愛憎分明且嫉惡如仇,這一點著實讓我放心不下。還記得你剛出山時,為師對你說過的話嗎?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什麽絕世武功,而是險惡的人心!稍微對你好一點的人,你便會不問緣由對他掏心掏肺,這是你可愛之處,也是你的弱點所在。今後與人相處凡事一定要留一個心眼才是,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這防人之心卻不可無啊!尤其是身處於這樣一個亂世之中,為了生存、為了權力、為了利益,人們往往會帶有一定的功利心。似你這般毫無防備的與人相處,到最後吃虧的隻能是你自己。


    “不過還好有茹丫頭陪在你的身邊,為師多少也能放下心來。今後遇到自己不能決斷的事情時,你一定要多聽聽茹丫頭的意見,切莫一意孤行造成大錯!


    “還有一件事讓我放心不下,就是那個接連兩次打傷了茹丫頭的神秘人!我和此人交過一次手,據我觀察此人的武功已經不在你之下了。就目前而言,短期內如果再遇到他,你和茹丫頭二人聯手一定可以打敗他。但是如果是半年以後再遇到此人的話,你無論如何都不能逞強,該逃的時候必須要逃!據我和茹丫頭的分析,此人自身的武功已經極強,現在又盡得了滅世魔君赫連鐵弗的武學和內功真傳,而且還在不斷地精進之中。最多半年後,除了為師和少林寺的行智大師之外,當世之中恐怕再也無人能與其匹敵了。以你目前的武功狀況,隻要再潛心修行二十年,那時你便可以與其一較高下了。切記啊切記!”


    麵對著師父的諄諄教誨,安繼業不無感激的點了點頭,說道:“徒弟省得了,師父盡管放心!經過這一年半的曆練,徒弟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不經世事懵懂無知的我了,隻不過我這個嫉惡如仇的性格是改不了了。當初在少林寺的時候,行智大師曾跟我說過,‘不求匡扶社稷,但求能夠在這亂世之中化身為一股長風為貧苦百姓蕩滌天下惡人才是我輩應盡之義。若能如此,我輩便是淪為修羅又有何妨?!既然擺在眼前的是一條無可避免的修羅道,那便叫此身化為神通廣大有情有義的護法修羅盡掃天下惡人,為身處於這亂世之中的黎民百姓點亮一點希望之火、開辟出一片生存的空間又有何妨?!’


    “之前徒弟因為夾在我大哥和我嶽父之間深感為難,再加上又被我大哥逼著和我嶽父一戰,以至於一時陷入了迷茫之中。而現在,行智大師的話再次在我耳畔回響。即便我無法終結這個亂世,隻要我有這個能力,那麽我就要化身為修羅蕩滌天下邪惡!為身處於這個亂世之中的黎民百姓點亮一點希望之火,為飽受亂世摧殘的天下蒼生開辟出一片生存的空間!這是徒弟的理想,徒弟不能忘也不敢忘!”


    安繼業這一番話,頓時激起了安意冷心中那已經沉寂了整整三十年的滿腔豪情壯誌,朗聲笑道:“哈哈哈!想不到行智大師這個老東西竟然還健在於世啊?說得好!你剛才說的那番有關修羅的話語,乃是當年為師偶遇行智大師,因為同樣的迷茫最終共同領悟出來的一番道理。三十多年了!為師因為遭逢慘變早已忘卻了當日所立下的誓言,不曾想今日又再次聽你說起。好!說得很好!如今我們這一代人老的老、死的死,已經很難再有什麽作為了,可是看到你們這一代能夠繼承我們的遺誌,為師大感心安!


    “當初我和行智大師還探討過什麽是‘俠義精神’,在我們看來,為國為民者為俠,蕩盡天下邪惡為民伸張正義者亦為俠!我們雖然沒有權利去選擇自己出生在什麽時代,但是我們卻有能力在這個亂世之中做出一番作為。亂世當道,牛鬼蛇神遍地,我們必須要堅定起心中這份化身為亂世長風蕩滌這個亂世的理想,但是卻不能拘泥於能否終結這個亂世的結果而難以自拔。隻要我們能夠堅定化身為亂世長風的理想不放鬆,一以貫之我們心中的俠義精神,那麽就算是我們無法終結這個亂世,至少也要靠自己的努力來蕩滌這個亂世之中禍亂世間的邪惡,哪怕永墮修羅地獄也無怨無悔!


    “既然你有如此覺悟,那麽為師也不再多說什麽了,為了你的理想和追求,你就沿著你心中的俠義道繼續義無反顧的一路勇往直前下去吧!”


    因為之前的種種經曆,尤其是深陷於晉國和梁國這兩個勢如水火的勢力之間進退兩難的境遇,以及後來被迫與王彥章的一戰間接地導致了王彥章這個一代將星的隕落,讓安繼業的心一度徹底的陷入了迷茫之中。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立下的化身為亂世長風的這個理想是不是太過於草率了?自己有能力確實不假,但是麵對著這個紛亂的亂世以及種種錯綜複雜的環境,他突然發現僅憑著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想要終結這個亂世簡直就是天方夜譚!至此之後,他一直糾結於怎樣才能終結這個亂世,怎樣才能依靠李存勖來實現自己的理想而難以自拔。以至於漸漸地忘卻了當日在少林寺裏自己決定甘為修羅,化身為蕩滌亂世的一股長風蕩盡天下邪惡,為所有像林紅顏那樣身陷火坑之中的天下蒼生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的覺悟。


    而他的師父安意冷此番重返中原,不僅把安繼業的人從那方牢籠之中救了出來,也把安繼業那顆被迷茫囚禁了的心徹底的釋放了出來。經過和師父的這一番暢談之後,安繼業終於走出了迷茫,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人生目標!


    ……


    第二天一早,王茹和郭威便來到了安繼業的房中,準備和安繼業一起去找李存勖。一進屋,王茹和郭威第一眼便發現了安繼業眼神中的變化。從安繼業堅定地目光中,王茹和郭威又重新看到了以前的那個意氣風發滿腔豪情的安繼業。自從打敗了王彥章之後,安繼業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頹廢沮喪毫無鬥誌,王茹和郭威雖然看在眼裏急在心中,但是不管他們怎麽相勸,卻始終沒有任何的辦法讓安繼業重新找回自我。現在,盡管不知道安繼業為什麽會有如此的變化,究竟是怎樣重新找回了自我,但是王茹和郭威對此深感欣慰不已。


    四個人簡單的寒暄了幾句之後,這就決定立刻去找李存勖。就在此時,忽見一名宮中的宦官快步走進了安繼業的房中。


    看到王茹和郭威也在這裏,這名宦官微微一愣,隨後滿臉堆笑的說道:“你們倆也在啊?那正好,省的我再跑一趟了。”說罷收起了笑容,麵南而立啞著公鴨嗓子正色說道:“陛下有旨,宣安意冷、安繼業、郭威和王茹四人即刻覲見!”


    聽聞李存勖召見他們四人,安繼業等人同時一愣。本來他們心中還在擔心李存勖因為昨天的事情拒絕接見他們呢,沒想到現在李存勖竟然會主動來找他們了?但是從李存勖擺出了一副天子召見臣民的架勢之中,安繼業他們四人也隱約的感覺到了這次的召見恐怕並非見麵那麽簡單,很有可能會是一場不愉快的會麵了。但是不管怎樣,今天也一定要把朱珠救出來才行。隻要救出了朱珠,就能夠徹底了斷安繼業最後的心事,這樣一來安繼業才能心無旁騖的繼續為了自己的理想去闖出一片天地了!


    在那名宦官的帶領下,安繼業等人被一路帶到了李存勖在這座行宮中專門接見大臣、商討國事的房間。結合李存勖以天子的口吻召見他們一事,安繼業等人更加坐實了之前心中的想法,提前在心中做好了迎接一場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的準備。


    進入屋內,隻見李存勖身著便衣坐在屋子正中的龍椅上,而李嗣源則坐在下首相陪。李存勖臉上的表情顯得比較輕鬆愜意,此刻正和李嗣源正在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什麽。


    看到安繼業、安意冷、郭威和王茹四人之後,李存勖笑道:“夜來睡得可好?可曾吃過早飯了嗎?一大早就把你們叫了過來,沒有打擾你們的美夢吧?”


    安意冷和王茹站在那裏隻是略微的點了點頭,安繼業和郭威二人則先向李存勖躬身施了一禮。然後安繼業說道:“我們都是習武之人,早睡早起慣了。正好想著來找大哥,可可的大哥提前派人來召見我們了。不知大哥一大早就有召見我們,可是有要事相商嗎?”


    因為安意冷畢竟是李存勖的大哥,而王茹也並非自己的臣下子民,所以對於安意冷和王茹的表現,李存勖倒也不以為忤。打量了四人一番後,李存勖微微一笑道:“如此最好,都坐下說話吧。”


    待安繼業四人坐定之後,李存勖接著說道:“一大早就把你們叫了過來,確實是有一件事想和你們商量一下。你們一大早就想著來找朕,想必咱們要說的恐怕是一件事了。二弟你們可是為了你們的那個朋友,也就是朱家的餘孽——朱珠而來?”


    李存勖開門見山的一句話,頓時讓安繼業等人愣在了當地,他們著實沒有想到李存勖一大早召見他們,所說的事情竟然會是他們心中所想的事情。因此當李存勖開口說出了朱珠的名字後,反而讓安繼業他們一時之間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紛紛在猜測著李存勖的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一旁的李嗣源見狀,深怕安繼業他們一不小心說溜了嘴,把他告訴他們朱珠的事情說了出來。於是趁著安繼業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李嗣源接過李存勖的話題,笑著說道:“在我們攻陷開封之後,陛下在開封城找到了朱珠。因為知道她和安大俠之間的關係,所以就把朱珠一並帶了回來。在這之後,因為發生了很多事情,以至於朱珠這件事被一直耽擱了下來。你們盡管放心,朱珠眼下雖然暫時被限製了自由,但是陛下一直都對她待若上賓。如今大事已了,也是時候談一談朱珠的問題了。”


    為了打消安繼業等人的疑慮,李存勖說道:“說一千道一萬,你們沒有見到朱珠本人,必定無法相信朕的本意。也罷,先把朱珠帶出來讓你們見上一麵再說吧!”


    在李存勖的示意下,片刻之後一名宦官便帶著一名形容憔悴、帶著腳鐐和手鐐的少女走進了屋內。安繼業等人定睛一瞧,這個少女果然那個讓他們牽腸掛肚的朱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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