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什村,坐落於珞斯菲弛西部,靠近臨海地帶。


    重疊山巒將村莊與外界相隔,氣候雖還算溫和,但常年多雨的陰沉天氣與風暴依舊帶不來有效的收成。


    為數不多的平地上,搭建著座座古舊的茅草屋,黃昏時分,家家戶戶做起了晚飯,從煙囪裏冒出一縷又一縷青煙。


    獨獨半山腰上,還搭著間守林人偶爾歇息的木屋,小雨剛停,門簷滴著水,青苔堆積在牆角背蔭處瘋長,山毛櫸錯落成片,一隻貓爪紅狐銜葉經過,見門閥鬆動,便迅速跑開了。


    艾帕忒手持掃帚,象征性掃著門前的積水,她知道這是無用功,說不定半夜裏又會降雨,喀什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連綿不絕的雨水。


    她是個看上去就讓人覺得溫婉乖巧的好姑娘,長發挽在腦後,一身白裙,獨自住在山上,已經有些年頭了。


    村子坐落在山下,村民捕魚為業,各家女眷養些家畜,沒人管艾帕忒,她也沒有工作,少女可以從日落睡到第二天中午,或者一直睡到晚上。


    艾帕忒掃了會兒水,自覺無趣,耍著性子扔了掃帚,轉而進屋拿了把彎刀。


    一隻烏鴉落在她身後,烏毛,尖嘴,眼睛像集市上貨郎擔子裏的紅珠子,打磨得不怎麽樣,粗製濫造,又直勾勾的刺在那裏,看不出一絲活氣。


    少女套了件蓑衣,紮緊鬥笠係帶的動作固定在那裏,盯著黑毛生物不動了。


    鳥類慢慢移動頭部,偏移的視線撇至艾帕忒身上,慢慢張開翅膀,倏地,像是受了驚一樣,用盡全力撲向天空。


    艾帕忒扔掉鬥笠,向前趕了兩步,這個看似柔弱的少女用力將手中的彎刀甩了出去,烏鴉應聲而落,彎刀精準的刺中了它的肚子,鳥類撲騰片刻後便不再動彈。


    少女一蹦一跳地走過去,活潑得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她彎著腰,頗為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捏起烏鴉的翅膀,把自己的彎刀抽回,又摘了兩片寬大的樹葉,用滴落的雨水洗淨刃身。


    她神經質地笑了兩聲,把彎刀插進腰間的皮帶,兩隻手拍上臉龐,扭捏片刻,五官不受控製的微微抽搐。


    放下手後,這姑娘像是突然換了個性子,露出無辜羞澀的神情,把烏鴉扔進叢林身處,自己朝著山下走去。


    屍體被紅狐叼走,原地留了根油膩的羽毛,不多時也消失在層層落葉下。


    林間多為低矮灌木,艾帕忒選了個遠離村莊的地方下山,一路上更是雜草叢生,雨後的蒺藜瘋長,必須用彎刀斬斷才能繼續行走。


    艾帕忒知道怎樣才能讓自己更加省力,她沒少去林間打獵,那些鹿和獾通常都喜歡在隱蔽的地方棲息,村中人不喜歡上山,因而少女布下的陷阱卓有成效。


    艾帕忒的目的地是一處斷崖,足有百尺高,除了飛鳥,極少有生物會選擇來此處兜風,既無風景,也無食物,清灰冷灶得令人傷心。


    從涯頂眺望,能看到地平線與天幕交匯處,一點碎鑽般的星光。


    艾帕忒起的太晚了,昨夜淩晨時分才睡,錯過了早飯午飯,晚飯時分發了個莫名其妙的呆,把一整個白天浪費的幹淨,漁船大多已經停在岸邊,用麻繩連成一串,村中的人夜裏通常不會出海,特別是近日,接二連三的怪事陡現,家家戶戶更是天色一暗便緊閉大門。


    可現在斷崖上卻站了個人,短發,似乎是個孩子。


    艾帕忒非但不怕,甚至看上去有些開心的樣子,她衝那人招手呐喊,少女清亮的嗓音軟軟糯糯。


    就著風聲,那人同樣看到了艾帕忒,她躊躇幾秒,向著少女移動。


    正是埃芙格蘭。


    魔族的船隻並不往人類的土地航行,女孩估算著大致的範圍,用陣法直接傳送到陸地,卻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處。


    斯皮特至今仍未醒來,埃芙格蘭擅長等待,但這不代表她不會擔心。小姑娘總算是了解了當初卜瑞蓮的感受,看著還算親近的人了無聲息,自己卻什麽都做不到,她大概明白斯皮特是因為自己才會這樣,在它不知情的情況下擅自把它帶出藏書室,等斯皮特醒了,應該會生氣的吧。


    埃芙格蘭舔了舔嘴唇,盡管招呼她的人是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姐姐,也不代表她就能放下防備聽她認命。


    女孩謹慎地維持著一米的距離,嗓子裏有苦杏仁的味道:“您好,請問這裏是哪兒?”


    不知為何,那個看上去溫和秀娟的大姐姐在看清艾弗蘭的麵容之後,突然變了臉色。


    她把自己全部的熱情捆成一團,塞進抽屜的最深處,提著矜持冷淡的風度,連語氣都是愛理不理的。


    “哪兒?”艾帕忒說,“喀什村呀。”


    “不是,我的意思是……是哪個國家……的哪個地方……”


    “珞斯菲弛,還能有假?”少女挑眉,抽出彎刀,在手中把玩。


    倏地,艾帕忒以刀尖指向少女,埃芙格蘭不為所動,沒有忽視那一刻艾帕忒眼中的狠厲。


    “倒是你,我可沒在村中見過你這樣的野孩子。”


    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露出個旗開得勝的笑容,可是雙腿驟然失力,不該出現在此處的熱帶藤蔓束縛關節,艾帕忒跪倒在地,無形的重物壓迫著她的脊梁,隻得身體貼地。


    “帶我去不驚動別人也能休息的地方,我明天就走,”女孩勾起她的下巴,稚嫩的聲音裏帶著毋庸置疑的威嚴,“否則現在我就把你捆成粽子,吊在懸崖下麵風幹。”


    她食指轉動,藤蔓爬上艾帕忒腰身,將她的雙手定在身後,解除了腿部的捆綁。


    少女憤憤不平,對著埃芙格蘭的腳吐出一口口水:“壞小子,等著被邪神抓走算了。”


    埃芙格蘭置若罔聞,聽說自己也是個不被神明待見的家夥,那虛無縹緲的邪神指不定還能跟她有點共同語言。


    “你叫什麽名字?”女孩問道。


    “你媽媽。”艾帕忒沒聲好氣。


    埃芙格蘭脾氣很好:“你肯定看不上我爸爸,我爸爸隻有我媽看得上,他笨的要死。”


    少女輕嘖一聲,果然是夜半多鬼怪,在家睡覺不好嗎?怎麽讓她碰到這麽個奇奇怪怪的掃把星。


    “茜茜梨。”奈何受製於人,不得不低頭。


    “利克。”聽艾帕忒的語氣,似乎是把埃芙格蘭當成了男孩兒,她幹脆坐實了這點。


    各懷鬼胎的家夥們,報的都不是自己的真名。


    夜間的路不太好走,艾帕忒挑的還淨是險路,本有意趁埃芙格蘭摔跤掙脫控製,沒想到都走到頭了,這“小子”還是穩若泰山。


    埃芙格蘭並不想為難她,在看到木屋的時候,藤蔓自行消失。


    少女率先從斜坡一躍而下,跑到門前,她仰著頭看向還在山坡上的“男孩”,不知是幽默還是諷刺,“歡迎光臨寒舍。希望您能忍受我們這窮鄉僻壤老天爺的壞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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