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顏殿。


    李嬤嬤推門進來的時候,顧傾城正坐在正殿桌子旁,一手托腮,一手拿著書,可是手中的書卻是拿反了。


    李嬤嬤輕輕一笑,走過去拿過她手中的書,“城兒,書都拿反了,可還看得進去?”


    這會,顧傾城才回過神來,有些尷尬,“嬤嬤。”


    “這幾日見你胃口不好,太醫說是氣候悶熱的原故,特讓膳堂給你熬了點淡粥,看看味道可還喜歡。”


    顧傾城瞥了一眼碗中的清粥,神色並無任何起伏,“嬤嬤呢,膳否?”


    李嬤嬤將粥端到她麵前,“嬤嬤不急,城兒先吃。”


    從小照顧著她長大,雖是主仆身份,可關係卻早已親如母女。


    顧傾城白皙修長的手指輕捏著湯匙,有些漫不經心地輕輕攪著,李嬤嬤看出了她跟平日裏不太一樣。


    “可是在想王爺?”


    突如其來的詢問,讓顧傾城指間一頓,想要矢口否認卻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雙頰立即浮上一層薄薄的的紅暈,更顯得我見猶憐!


    李嬤嬤沒有笑話她,反倒是一聲輕歎,像極了一位母親在和自己的女兒坦露心事,“城兒啊,王爺是個好人,你應當珍惜的。”


    顧傾城抿著嘴,低頭,好一會才開口,“嬤嬤也這麽認為嗎?”


    他們從小就認識,慕容宸是不是好人她當然心裏清楚,所以她問的並不是指這一點。


    “嬤嬤年紀大了,無法一直照顧著你的,眼下看到有個人能夠這樣地對你,要是將來有一天我走了,也能安心,到了九泉下,和老爺夫人也能有個交待了。”


    “不,”顧傾城想阻止她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嬤嬤你會長命百歲的。”


    李嬤嬤被她逗笑,“傻孩子,生老病死,不過是每個人都要經曆的事,有何好傷心的。”


    顧傾城一聽,挪過椅子,往她身上靠了靠。


    雙親去世後,她便是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一開始擔心王爺會對你不好,可是如今看來,是老身多慮了。你這性子,太要強了,若是嫁了個平凡人家還好,可偏偏成了宸王妃,不過王爺寧願受五十下鞭也不願意納妾,倒是看出了他對你的真心。”


    顧傾城想到慕容宸背上的那斑斑血跡,心下又是一緊!


    受鞭那會,他得多疼啊!


    “城兒知道。”


    李嬤嬤拍了拍她的手背,“若不是阮離告訴你的,估計你還蒙在鼓裏呢。城兒,有些事既然過去了就看開,眼下的一切都是最重要的。”


    天樞皇朝,是開國皇帝慕容讚帶領義軍打敗了腐朽王朝,所建立的王朝,開國以來,廢舊製度,積極改革……政局穩定,百姓們安居樂業。


    顧傾城本是舊王朝一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因美貌被慕容宸的哥哥慕容翌看中,強取豪奪,全家除了她,全都死於慕容翌之手。


    為了不屈服於殺害全家的仇人,就在顧傾城想要了斷自己的性命的時候,慕容宸出現了,那個小時候有過幾麵之緣的大哥哥。


    後來,在慕容宸的爭取下,她順理成章成了他的宸王妃,可是,他畢竟是殺父殺母仇人的弟弟啊……


    李嬤嬤從袖口裏掏出一玉瓷小瓶,“雖然王爺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但畢竟是為了你受的,多少得關心一下。”


    顧傾城抿著嘴角,沒有拒絕。


    他是天之驕子,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兒子,同時又是戰功赫赫,全身上下無一不是優點,可就是這樣美好的一個人,因為愛她,處處遷就,處處忍讓。


    很多時候,顧傾城會在想,並不是她不愛,而是不敢愛。


    酉時,慕容宸回府,第一時間便是抬步朝夕顏殿走去,阮離緊跟在身側,“不要跟著了,去忙你的。”


    “是,王爺。”


    李嬤嬤正好從偏殿裏出來,迎麵便碰上慕容宸,行屈膝禮,“王爺。”


    “傾城呢?”


    “城兒在墨堂,”李嬤嬤頓了一下,“膳堂做了點新的小點心,王爺可要嚐嚐?”


    慕容宸擺了擺手,“不必。”


    此時,他隻想見到那個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兒。


    李嬤嬤微微俯身退到一旁,一片衣袂從她眼底飄過。


    墨堂,宸王府的書房,顧傾城閑來無事時最喜歡待在這裏,她進王府兩年了,平日裏雖然和底下下人接觸不多,但他們也深知這麽宸王妃在這府裏的地位,也對她的喜好了解頗深,所以當她待在這裏的時候,是沒有人會來打擾她的。


    屋子裏頭,明媚的陽光從竹窗灑下來,桌子上也灑滿了落日餘暉,桌上擺著一張微黃的素絹,旁邊放著一枚端硯,筆筒裏插著幾支毛筆。


    不時飄來一陣紫檀香,幽靜美好。


    桌邊便是窗,精致的雕工,稀有的木質。窗外一片旖旎之景,假山,小池,碧色荷藕,粉色水蓮。不時有小婢穿過,腳步聲卻極輕,談話聲也極輕。


    顧傾城手中握著毛筆,看著紙上的字體,淡淡一笑。


    她記得小時候她不喜歡練字,所以總是被父親母親連哄帶騙著,才願意練上一柱香的時間。


    “城兒?”


    顧傾城抬眸,慕容宸正站在門邊,他褪去了朝服,換上的是平日在府裏穿的長袍,他好像很喜歡白色。


    他的袍服雪白,一塵不染,連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駁的樹影。


    顧傾城指間一陣收緊,將毛筆收回筒中,眼中的神色有一種莫名的緊張,輕輕地開口,“你回來啦!”


    見她願意和自己說話,慕容宸心裏自然是歡喜的,上前走到她身側,“在寫什麽?”


    顧傾城這時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想去擋已經來不及了,心裏的緊張更是被無限地擴大。


    “沒,沒什麽,隻是隨筆一練罷了。”


    “哦,是嘛?”慕容宸故意拉長了尾音反問,那紙上明明寫的就是他的詩。


    顧傾城側目看了他一眼,隻見他眼角微微彎了彎,似乎在笑,接著清遠的目光從紙上轉移到了她的身上,好看的眼睛玲瓏剔透,眼角微微揚起,隨時都可以將人的魂魄勾去。


    慕容宸輕笑出聲,“看來城兒很喜歡我的詩?”


    有種被撞破心事的窘迫,顧傾城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一下筆,腦海裏浮現的便是他所作的詩句。


    “王爺的詩,很好。”反正也藏不住,那就大大方方地承認吧。


    慕容宸看著她,情態柔美和順,發上沒有過多的金銀翡翠首飾,在落日的襯托下,秀美的頸項露出白皙的皮膚,有一股仙子般脫俗的氣質。


    雙手扶著她的雙肩,微微俯身,認真地看進她的眼睛裏,語氣裏帶著一絲請求,“城兒,和以前一樣,喚我一聲三哥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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