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沉,夜已入暮。


    慕容翌與李家小姐李桑陌的大婚如期而至,整座皇宮內外無一不展示出喜慶之色。


    慕容翌被封為“翌郡王”,賜“翌王府”,原本婚宴該是在王府裏舉行尚可,可是明皇後卻提議,宮裏已許久沒有舉辦過喜事了,又恰逢近來皇太後鳳體欠安,想著可以衝衝喜,讓老人家高興高興,一來二去的,便定在皇宮內舉行。


    慕容翌隻是個郡王,所以李桑陌隻能是個側妃,可隻是一側妃便能這般排場婚宴,在大多數女子眼裏,可是令人羨豔不已的。


    “唉——”


    可是,隻有她自己本人才知自己心中道不盡的酸楚。


    一聲長歎從紅蓋頭下傳了出來,陪嫁丫鬟佩蘭立即出言提醒,“小姐,這可是您的大喜日子,唉聲歎氣,可是不吉利的,若是被他人聽了去,怕是會招惹是非。”


    “那又如何,要是因此把這婚禮取消了,那可還真是遂了我的心願呢。”


    佩蘭急得不行,“姑奶奶啊,求您別說了,佩蘭知您心中委屈,可是您也得為少爺想想啊,畢竟他也是無可奈何啊。”


    一句話,讓李桑陌此時就算是在一大肚子的苦水想傾訴,也隻能活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和兄長李桑參自小沒了父母,十幾年來是兄長又當爹又當娘地將她拉扯她,教她讀書寫字,她誰都可以棄之不顧,唯獨不能棄她兄長不顧,棄整個李家不顧。


    香掩芙蓉帳,燭輝錦鏽幃。


    紅燭搖晃,整間屋子被喜慶的大紅色包圍著。端坐在床沿邊上的女人紋絲不動,隻等著她的郎君來為他掀起紅蓋頭。


    隻可惜她所向往的“水麵鴛鴦同戲水,心頭伉儷互交心”這樣的愛情這一世是注定得不到的了。


    殿裏的宴會進行得熱鬧且流俗,絲竹之聲不絕於耳,席間觥籌交錯,言語歡暢,其樂融融。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人人都無聊得緊,彼此之間不過寒暄敷衍,歌舞升平是不假,可卻是宮中數見不鮮的東西,讓人隻煩不奇了。


    顧傾城坐在慕容宸身側,從一進到殿內她便有意無意地找尋著某一抹身影,可卻終是沒有看到。


    “三哥哥?”顧傾城傾斜過身子挨過去,低聲喚了一句,接著問道:“怎麽沒有看到扶宥,不是說他也會過來嗎?”


    一直忙於同其他大臣打招呼,慕容宸也沒有留意,被這麽一問,確實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想必是走開了吧,”慕容宸側目看了她一眼,見她興致並不高,柔聲問道:“可是覺得很無聊?”


    顧傾城抿著嘴角,“也還好。”


    “要不,和皇姐出去外麵透透氣?”說著,示意她看向對麵的慕容煙,依偎在她身邊的是年僅六歲的小侯爺趙謙。


    顧傾城看了過去,慕容煙果真是十分默契地朝自己眨了眨眼,想必她也是同自己一樣的吧,“那我們就出去走走再回來?”


    慕容宸點了點頭,轉頭吩咐跟在身側的茴香,“照顧好王妃。”


    “是,王爺。”


    為了不引起注意,顧傾城先走出殿外後,慕容煙才抱著孩子腳步款款跟了上前,“悶死了,早就想溜出來了。”


    顧傾城笑笑,雙手朝她懷裏的小人兒伸過去,“來,舅母抱抱。”


    趙謙很是喜歡顧傾城,久久才見一次,小人兒可是粘人粘得很,“謙兒喜歡舅母。”


    顧傾城被這一聲奶聲奶氣的“表白”直接給逗樂,“舅母也喜歡謙兒,幾日不見可是又長高了呢。”


    “可不是嘛,近來食欲漸長,不僅長高了,也長肉了呢。”慕容煙甚是欣慰,相較於其他不願意吃飯的孩子,在這一點上趙謙還是讓她還是放心的。


    “那可要好好表揚謙兒了,”顧傾城伸的揉揉他的頭,“再過兩年舅母怕是就要抱不動你了,說說吧,想要什麽獎勵呢?”


    趙謙聞言,第一反應並不是興奮,而是下意識地先看向慕容煙。


    “瞧你,把孩子也管得太嚴了吧。”顧傾城睨了慕容煙一眼。


    “這不叫嚴,等你自己當了娘便知道了,”慕容煙很是滿意趙謙的表現,“既然是你舅母要獎勵你,你接下便是。”


    “謝謝母親,謝謝舅母。”趙謙一說完便從顧傾城懷裏溜了下來,仰著看著顧傾城,“舅母,謙兒沒有其它請求,隻是聽父親說這初冬裏,宮裏的梅花開得好,恰逢教謙兒讀書的先生要求謙兒寫一篇關於梅花的文章,謙兒想請舅母陪同前往。”


    趙謙的這一番說辭,不僅顧傾城聽著感到震驚,就連他的母親慕容煙也為之訝異,瞬間覺得這孩子長大了不少,眼眶微微有些濕潤。


    “舅母也想一睹這早梅的風采,一起去吧。”


    宮人們舉著燈籠在前方帶路,腳下是傍晚才落下的積雪,還未來得及打掃。小羊羔皮的繡花暖鞋靴踩在雪地上發出輕微的咯吱咯吱的響聲。


    “謙兒,你慢點走!”


    “沒事的母親,舅母牽著我呢。”


    被握在手裏的小手軟綿綿,也暖烘烘的,顧傾城側過頭看了眼滿臉喜悅的趙謙,不自覺也被他帶動著情緒,彎起了唇角。


    尚未進園,遠遠便聞得一陣清香,縈縈繞繞,若有似無,來往梅園的人稀少,腳下的積雪也更是厚重。


    園中一片靜寂,隻聽得到他們幾個人踏雪而行的聲音。


    “今年的梅花倒是開得挺早,眼下才十一月份,竟這般美豔動人。”顧傾城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不禁發出感慨。


    慕容煙在一旁接過話,“可不是嘛,不過待再晚些時候,等它們全部盛開的時候,那才叫美呢,”說著像是憶起了小時候的場景,“小時候,最喜歡來這裏玩耍了,滿園的紅梅,開得盛意恣肆,紅得似要燃燒起來。”


    “那待到滿園盛開之時,可得再來一睹風采才行,”顧傾城笑著說道,“謙兒,看了這紅梅,先生交予你的作業,可有靈感了?”


    趙謙歪著腦袋,手指撐著下巴,一副煞有其事認真思考的模樣,“倒是有了幾分靈感,先生定會滿意的。”


    “咳,”慕容煙在一旁輕咳了一聲,“做人說話都要謙虛,不可過於自負。”


    趙謙立即垂了下眼眸,“母親教訓得是。”


    顧傾城站在一旁想開口,但想想還是算了,正如慕容煙所言,她自己還未為人母,對待孩子的正確方法還沒有她來得有經驗呢。


    況且,這也並不是什麽壞事,畢竟非普通人家的孩子,若是不夠優秀,將來自會有人來取而代之。


    “既然如此,就先回去吧,離席太久怕是招來是非。”


    顧傾城卻拒絕了,“皇姐先帶謙兒回去,傾城想再看看,隨後就來。”


    慕容煙也沒有堅持,便帶著趙謙先走在了前麵,可顧傾城並非為了多欣賞紅梅一眼,隻是一進園中她便察覺到了藏在黑暗中的一道人影。


    “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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