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


    西京大人虞紹安逸地倚在案頭品讀新卷,這時有人敲了書齋房門,他心知肚明地凝唇笑說:“將信柬拿進來吧。”等在外頭的小廝吃了一驚,大人怎麽知道他手裏拿的正是封信柬呢?


    唉,人稱賽諸葛虞紹,還真是名不虛傳!


    “怎麽還愣在外頭,快進來。”裏頭的虞紹笑得更張狂了。


    “呃、是。”小廝又是一愣,連忙推門而入。


    “稟大人,是裘侍長捎來的信柬。”小廝立刻呈上。


    “好,擱著吧。你可以下去了。”虞紹優雅地笑了笑,薄薄且性感的唇微漾一絲黠意。


    “是。”


    待小廝離開後,虞紹速信柬的邊都沒碰著,便笑道:“徒單飛那家夥現在定是火燒眉毛,急壞了。”


    站起後,他才拿起信東自言自語道:“想必裘應該已派兵前往救援了。”


    當信柬拆開,他驀然抽出一張字條,上頭明明白白寫著幾行大字:


    屬下已派兵前往嶺東,三日後回複消息。


    虞紹撇撇嘴,手中把玩著這張字條,心忖自己是不是該走這一趟?


    罷了,就去吧!他若不去,徒單飛那家夥也一定會殺過來,既然逃不了,他幹脆自動送上門,或許會死得好看點。


    不過在他死之前,他也不會讓徒單飛過得太愜意。


    他會讓他這場情愛,愛得刻骨銘心,一生都忘不了……


    ***


    海連琪不停朝東方一直走,每走一步她的心便抽疼一下,但她不能反悔,也不能退縮,否則受影響的可不隻她一個人而已。


    算了,今生與他無緣,就隻好寄望來生。


    甩甩頭,她強迫自己不再做夢,隻將視線往前看,她相信唯有心無旁騖,她才能順利將拓天的命給取下。


    一到達鋒山,她立即被拓天的手下給圍堵了去路。


    “這位姑娘,你要上哪兒啊?”其中一名看似頭頭的男人向她跨了一步,扯著一抹奸獰的笑容。


    “我要見拓天,請你去叫他出來。”海連琪冷著嗓,提高警覺地說。


    “什麽?你要叫我們爺出來見你?!”來人扯開嗓門哈哈大笑,連帶著一千下人也跟著起哄。


    “別笑了——”海連琪霍然對他們大喊,“你們去告訴他,我是徒單飛的人,他就會來見我。”


    海連琪凜著臉,受不了他們那肆無忌憚的笑聲。


    她明白自己此刻正徘徊在虎穴周圍,她必須把握每一刻逃跑的機會,但是在未見著拓天之前,她不能走……絕對不能走……


    “徒單飛!”對方乍聽聞這個名字,倏然僵住了動作、表情,顯然有些詫異。


    “沒錯,你到底去不去通報?”海連琪已等的不耐煩,心情逐漸變得毛躁。


    “好,我這就去請示我們爺,你在這兒等一等。”


    對方隨即向身旁一群嘍說:“看好她,可別讓她溜了。”


    而海連琪隻是提著心口,緊張地等著拓天的到來。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就在她心跳愈來愈狂烈的當口,突聞一陣孟浪狂笑。


    她立即轉身,直盯著拓天一步步靠近自己,海連琪即刻道:“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


    “信守承諾?”拓天眯起眸子,望著她那張至今仍牽引著他思緒的嬌柔麵容道,“這得看對象了,如果是對姑娘你,我定當信守所有承諾,一絲一毫也不敢欺騙啊。”


    “好,你既然這麽說,那麽我就信你一次。我說……如果……我將自己給了你,你會不會答應我,不再進攻東都,也不再殘害百姓?”


    “瞧你說的,像是把我當成了大壞蛋?”拓天走近她,伸出手指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輕柔呢喃裏溢滿了疼惜。


    “你別這麽靠近我。”海連琪敏感地推開他,直往後縮了縮。


    “你既然說要將自己送給我,何必還那麽怕我呢?我拓天可不太喜歡裝模作樣的女人。”拓天眼一眯,笑看她覆在臉上的倔強脾氣。


    “我來這兒找你,主要是向你索一個承諾,你先告訴我願不願意,我再評估自己該犧牲的程度。”


    她不自在地挪動著身子,拓天那雙眼又亮又邪,給海連琪一種不可靠的感覺。


    “行,我這就答應你,隻要你跟著我,我絕對不會為難徒單飛或任何一個人。”


    “好,記著你的話,那麽我現在……”


    既來之則安之,海連琪早已有慷慨就義的準備,隻要等徒單飛他們一走,她便要執行自己的報仇計劃,即便是死她也無所謂。


    “你初來乍到,我沒那麽心急,今晚我有事,就先讓你歇歇腿、休息休息,明天……我們再好好纏綿……嗯?”


    拓天仰天大笑,直以為自己這麽做已是非常了不得了,卻不知這些看在海連琪眼底真是惡心至極!


    她發誓,一定要砍了他的頭顱,為契丹的那些百姓討回公道。


    ***


    夜裏,海連琪不安地待在房裏,盡管她已是下定必死的決心,但不可諱言,她心底仍是害怕的,害怕拓天那個陰險的瘋狗會對她做出什麽卑鄙的事,更擔心他言而無信,終究會傷害徒單飛。


    她將兩手交握在胸前,心中不斷祈禱……祈禱上蒼能助她一臂之力,順利消滅拓天這個惡賊。


    突然,窗外發出了一股不正常的聲音。她敏銳地站起,背抵著窗邊,仔細觀察外頭的動靜。


    果不其然,不久紙窗突被推開,一道矯捷的身影倏然竄進屋內,在海連琪還未動手之前,他已搗住了她的唇,啞著嗓說:“是我。”


    她驀地張大眸,臉上除了驚愕之外,還是驚愕!


    用力抓住他的雙臂,海連琪直打量著他身上的裝扮,“你!”


    “為了掩人耳目,我隻好擊昏那幾隻看門狗,換上這身臭衣服,又緊又小,都快繃死我了。”


    她將他這話聽在耳裏,卻感動在心頭,“你……你為什麽要來?”


    “救你,帶你回去。”


    “不,我不能走。”海連琪轉開臉,表情淨是堪澀。


    “你不能留下來——”


    “對不起,要讓你白跑這一趟了,你還是快回去吧,別讓拓天發現了。”她手扶在案頭,低頭顫著聲又道:“今生無緣……但求來生……”


    “今生無緣、但求來生,”他吼叫著重複她的話,眼睛正在噴火,為之氣結,“你以為我在做什麽?鬧著玩,所以跑來這兒找你?喜歡打扮成這副鬼樣子,在他們麵前唯唯諾諾?我這麽做不就是希望能找機會問出你的下落?你當我發了瘋,在這凍得要死的夜裏——”


    海連琪霍然伸出手抵住他的唇,修長的細柔指尖輕輕劃過他凍得如冰雪的雙頰,再一次點燃了徒單飛心底的蠢蠢欲動,


    “跟我走。”他伸手抓住她的細腕,臉色僵硬、嚴肅。


    “不,你快走,既然已到了這步田地,我便沒有再回頭的理由。你趕緊走吧,我擔心拓天他就要來了。”


    “這你放心,他正和底下的人在前頭喝得爛醉,現在不走更待何時?”


    “不行……他遲早會過來,隻要發現到我不在,一定會立刻率兵攻擊你,你能夠放任他這麽做嗎?而你又可以因為一個女人,忘了你的職責,讓東都陷落?”她冷著嗓、含著淚問。


    “琪兒……”


    “別再說了,雖然我也不喜歡你們女真人,不過我更恨他那種乘人之危的壞蛋。記得,等我對付了他之後,我還會回去對付你,你可別太鬆懈了。”


    她嘴裏雖這麽說,眼底卻覆滿了柔情,淚水更是抑不住的占滿了眼眶。


    刹那間,徒單飛的熱唇印上了她的,而海連琪的身子就像是被點了穴般,腦子成空、心也紛亂……


    他的眼眸眯成一條線,伸手撫摸著她的臉和下巴,原本沉冷的嗓音變得低沉而煽情,“我寧可讓你對付我,就從現在起,一生一世……永永遠遠……”


    海連琪正想抽身,可徒單飛的雙臂卻將她鉗得更緊,一觸即發的欲望之火正致命的蕩漾在他的眉尖。


    “別想從我身旁離開,你是我的。”


    她垂下臉,亟欲逼回心中的悸動,可他那張孤傲的臉卻直逼近她,讓她問也閃不過。


    “別躲,你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


    徒單飛激狂地將她抵在牆邊,再一次深情地吻上她的唇,大手緊貼著她的身子,順著她玲瓏的曲線輕輕愛撫著,似乎想將她揉進心坎……再也不分開。


    他不明白這一份狂戀是從何而來?何時開始?


    但他已無法漠視心底那股想要她、愛她的念頭!


    ***


    事後,徒單飛輕柔地撫觸海連琪柔亮的發絲,身上全是激烈歡愛後所泌出的熱流狂汗。


    海連琪抬起眼,微喘道:“你還是走吧。”


    “你不跟我走?”他驀然抬起頭,望著她柔顏上所顯現的疲累。可見他剛剛過於強肆霸氣,定是弄疼了她。


    該死的,他怎麽忘了她內傷未愈!


    “我是不能跟你走。”她搖搖頭,微微一笑,“在這之前能再見到你,我已經很開心、滿足了。”


    “好,你不走,那我也不走,我還會怕那個拓天嗎?”徒單飛賭了氣,就非得與拓天正麵硬碰硬不可。


    “不要!”海連琪抓住他的手急道,“別這樣好嗎?聽我的勸,趁大家還沒發現的時候離開這裏。”


    “有你關心我,那就夠了。”他對她邪魅一笑,“放心,他想殺我,沒那麽簡單。”


    “你就是這樣,自傲、自大、目中無人,到這種緊要關頭,還不知死活!”海連琪恨得槌打著他的胸膛,因為擔心,她已是憂急如焚,可他卻怡然自若,誌意瀟灑得不得了。


    她心底更明白,他這麽說不過是在安慰她罷了。


    “對,就是因為我不知死活,所以閻羅王從不敢要我徒單飛的命。”


    他深情地摟住她,向來冷峻、邪肆無情的他,竟會對她如此溫柔軟語,足以令海連琪動容不已。


    這個她托了情、付了心、交了身的男人啊!


    為何要在這兒緊要關頭,讓她麵對這種抉擇?


    她走,他才肯走;她不走,他竟也不願走,可如此一來,他可要丟命的!


    “你……何苦?”她垂下臉,忍不住泣出聲。


    “因為我要向你表明真心。”


    徒單飛眯起眸感歎道:“在過去,要我專情無異是緣木求魚,可現在我終於明白何謂‘動情’二字。”


    “飛……”


    話尚未脫口,卻突間遠處傳來了雞嗚——


    “天就要亮了!”海連琪急急抓住他的衣衫,“快走,你快走吧!我擔心天一亮,拓天就要過來了。”


    “不走。”他安逸地坐在椅子上,撇嘴一笑。


    “你!你怎麽就是說不聽?”海連琪氣得從短靴中拔出一把短刀。這是她當初準備在身,打算對付拓天的。


    “你又要殺我?”徒單飛眯眼看她。


    “不是,是殺我自己。”她將刀鋒抵著自己的喉頭,含淚道:“你如果再不走,我就死在你麵前。”


    “琪兒!”他萬萬想不到,她會用這種方法逼迫他。


    “快走——”海連琪一用力,雪白的頸子上已割下一條血痕。


    “住手,別傷害自己!”徒單飛倏然站起,想阻止她,卻被海連琪連聲喝止。


    “站住,別再過來,你現在能做的隻有離開這裏,快回東都去。”她含著淚霧,忍著頸子上的疼與不停淌下的血,強硬地說。


    “好,我現在就走,你別再折磨自己了,快去包紮上藥。”他不放心地叮嚀著她。


    “我知道,你快走……”她急了,“難道你真要我把腦袋整個割下嗎?”


    “不!好,我走……你別再傷害自己了。”他趕忙阻止,在她強勢的眼神下,這才重咬了聲轉出房間。


    海連琪追到門外,一直看著他躲過侍衛,躍牆離去後,這才重重地噫了口氣,貼著牆哭泣出聲。


    她哭得肝腸寸斷、揪心撚腸,心底想的念的全是徒單飛,希望他能平安離開這兒,更祈求他別忘了她……忘了她這個已將所有交付給他的女人……


    但願上天能賜給她力量,一刀刺死拓天那個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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