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明芙嫣生命中最黑暗的七天。


    在此之前,她從未感受過什麽是真正的絕望。


    看著從白府廢墟裏找出來的這十幾個人,簡直是欲哭無淚。


    茵兒看著眼前這些灰頭土臉的人,泄氣道:“現在該怎麽辦啊?”


    明芙嫣也想問個現在該怎麽辦。


    綺萱看了看眼前這不到七十人的幸存者,感概道:“沒想到堂堂武道盛極一時,如今隻剩下這區區七十人。”


    陌思從一旁也頗為觸動:“天下的事,真是說不清呢。”


    綺萱道:“好在平兒他們去靈感山還有幾百人,各門派帶去的人加在一起總也該有一千了。”


    陌思心知道她是給自己找信心,那些人去了未必就能回來。


    但還是道:“是啊,隻是現在這些人該怎麽辦?”


    是啊,這些人該怎麽辦呢?


    首先吃飯就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


    明芙嫣將幾家能夠做主的人都聚在一起,商議接下來的事情。


    明管家直接道:“我聽小姐的。”


    他不是沒有主意,而是沒有希望了。


    文蔚管家道:“我也聽夫人的。”


    白家的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者,是白家的一脈家主。


    隻可惜他這一脈,隻剩了他一個人。


    他歎氣道:“孫小姐也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你們就一點主意也不出,光逼著她一個人想辦法嗎?”


    文蔚管家道:“白老爺,在家時夫人是我主子,我們自然是都聽她的。”


    明管家也跟著道:“是啊,我家老爺夫人被抓走,少爺又音訊全無,現在能做主的也就是小姐了。”


    “如果問我,我能說出什麽呢?從一個家仆的眼睛裏看,無非是救出老姥爺夫人,把少爺找到,一家人團聚罷了。”


    說到這裏,他又想起自家那些金銀珠寶全都化成了一堆黑黢黢的煙飄走了,不由得悲痛。


    他這邊哀哀哭泣,文蔚管家也是一樣的痛心,於是兩個人抱頭痛哭。


    明芙嫣被他們觸動傷心事,止不住地流淚。


    但是她厲聲道:“哭什麽?別哭了!”


    兩個管家被這一聲斷喝嚇了一跳,頓時止住了哭聲。


    他們兩個瞪著兩雙婆娑的淚眼,竟然恍惚間看到了明夫人的影子。


    “夫人……”文蔚管家一時恍惚,不由得說了出來,“您……”


    但是他馬上反應過來,這不是明夫人,這是明芙嫣。


    明芙嫣聽到他說話,於是轉頭望向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文蔚管家頓時有些心慌,又不能說剛剛以為看到了明夫人。


    於是靈機一動:“我們不如到靈感山去投奔老爺。”


    明管家此刻已經是喪家之犬。


    他和別人不同,明家於武道上的修行幾乎等於沒有。


    沒了那些金銀財寶,他們明府的底氣也就當然無存了。


    如今能依靠的也就是眼前這個小姐,武道盟主的夫人了。


    明芙嫣向白家的那位家主道:“符叔,您老是什麽意見呢?”


    白符低頭看著自己一雙皺皺巴巴的手,他手上的皮已經鬆了,看上去就像是鬆樹的老皮一樣。


    這雙手已經不再年輕,看上去枯瘦幹癟,不再有年輕的活力。


    這雙手,已經不再能夠給他信心和力量。


    “我能有什麽想法呢?”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十幾個弟子,“族長現在還在靈感山,他不知道夫人已經……”


    “哎。”說道這裏他有點說不下去了,“家裏沒人了,就剩了我們這點人。”


    明芙嫣轉頭看向綺萱和陌思,發現她們並沒有要參與意見的意思。


    她沉默了。


    靈感山是一個好去處,最起碼各家能做主的人都在。


    但是那裏正在激烈的戰鬥,會有更殘酷的東西等待著他們。


    想到這裏,明芙嫣閉上了眼睛。


    他們難道還要再經曆一次噩夢嗎?


    “那好,我們武道既然已經建立了聯盟,那就是一家人。”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前老爺帶著各家兄弟去救靈感山。現在我們突然遭難,倒是還有一家可以投奔。”


    白符道:“武功山?”


    明芙嫣點頭:“是。”


    “各位家主還不知道家裏發生的事情,尚且能夠安心殺敵。”


    “若是他們知道已經……”她深吸了一口氣,“恐怕對他們也不好,如果因此而在拳腳上失手,那我們就是罪人。”


    這回大家都沉默了。


    誰都想活。


    誰都想自己家人好好的。


    明管家首先打破了這沉默:“倒是一個去處。”


    既然大家一致同意,那自然是刻不容緩,立刻出發。


    從白府到武功山,一行人偶爾遇到村莊還能,換口最便宜的吃食。


    但是更多的是荒山野嶺。


    又趕上寒冬臘月,除了雪幾乎就看不見什麽東西。


    所有能看見的活物都下了肚子,甚至連樹皮也難以幸免於難。


    七十人的隊伍到了武功山,就還剩下四十人。


    明芙嫣整個人都脫了相,兩腮深深地凹陷下去,顯得兩隻眼睛更大更圓了。


    慕名鎮還在,隻是出奇的安靜。


    茵兒遠遠地看見常來飯莊的牌匾,她踉蹌著走過去。


    她已經餓得跑不動了。


    飯莊裏一個人都沒有,桌椅淩亂地堆著。


    桌上有還沒來得及收走的剩菜剩飯。


    殘湯早已幹了,巴在盤子上,裂出了幾道紋。


    她用顫抖的手抓起半個冷硬的饅頭,一下舉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停住動作。


    若不是這饅頭已經幹得像塊石頭一樣,恐怕已經被她攥出了幾條深深的溝壑來。


    她努力地吞咽著口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茵兒。”明芙嫣扶著桌子叫她,“你在幹什麽?”


    茵兒艱難地閉了閉眼睛,轉身走過去將半個饅頭遞上去。


    明芙嫣看著眼前這個還帶著牙印的冷硬饅頭,明顯眼睛一亮。


    她也說不出話來了。


    茵兒晃了晃手裏的饅頭,努力地擠出了一個笑。


    就在這時,後麵的四十多人也到了。


    他們幾乎手腳並用地搶進了門,餓鬼一樣用手刮下盤子裏那些殘湯。


    沒有人還能將注意力分到桌子以外的地方。


    明芙嫣一把搶過饅頭,艱難地啃起來。


    她像一隻啃著骨頭的狗一樣,用盡了平生力氣。


    邊啃邊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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