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子桑越也是無辜,不過是個放槳的功夫,他就被孟落調包送到了其他三座山的入口之前被迫和張忱翊分開,送到了其他三座山的入口前。


    “張忱翊應該還在發爽山裏……嘖。”子桑越看了一眼周圍,欲想回到發爽山,結果根本看不到發爽山的影子。


    “怎麽辦……張忱翊……”


    仔細一想,唯一的辦法就是出了眼前的山。張忱翊是張家的人,沒那麽容易死在黃泉。


    原因?原因就是生死簿是張家的。


    子桑越不想了,聚精會神地想著趕緊出山,然後去渡海找張忱翊。


    “禱過山,天虞山,令丘山。”


    他有三種選擇,不過他也肯定會進禱過山就是了。


    第一座山火光衝天,除了熊熊燃燒的烈焰之外也看不出有別的什麽。


    “無草木,多火,令丘山。”


    第二座山和其他的山比起來更矮小,山腳下堆著許多廢棄的祭器和發黑的稻米,祭器上還有已經幹了的血,山中時不時傳來獸吼,隱隱可見龍身在上空盤旋。


    “神皆龍身人麵,祠皆一白狗祈,糈用稌,天虞山。”


    子桑越毫不猶豫走進了第三座山。


    一隻獨角獸守在山門,它的角上掛著水藻,皮毛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本來應該清澈如星的眼睛也渾濁不堪。它見了子桑越,不管不顧地就衝了上來,就好像隻要把子桑越撞倒它就完成任務一樣。子桑越不慌不忙,一劍幹脆利落斷了它的角,又掏出它的心髒裝進了布袋,拿著它的角繼續前行。


    山中漆黑無光,一堆一堆的瞿如盤旋在頭頂嚎叫,子桑越聽得煩了,縱身躍起,一道凜冽劍氣就讓它們立馬閉嘴逃跑了。


    林間傳來一陣急促且粗重的腳步聲,兩個龐大的身影在樹之間快速穿梭,轉眼,又是兩隻巨獸犀牛。它們前後夾擊,把子桑越圍了起來。它們的眼睛在黑夜裏亮著紅光,周身都是腐臭味,想來是吃了不少惡鬼。


    子桑越皺了皺眉,把裝著獨角獸心髒的布袋往前一扔,支開了麵前那隻獨角獸。身後那隻發現不對,怒吼著衝了過來,子桑越躲開犀牛一撞,轉而用獨角獸的角插進了犀牛的一隻眼睛。霎時,這隻犀牛就化成了灰燼。前麵那隻犀牛吃完了獨角獸的心髒,轉身又想來吃了子桑越,被子桑越兩下弄瞎了眼睛,最後自己的角也沒有保住,被子桑越砍了下來。


    隻是犀牛的角沒什麽利用價值,子桑越走時隻拎了一袋輪回草。


    走出林子,眼前是一條向南流的河,水深如海且清澈透明。


    “泿水出焉而南流注於海,其中有虎蛟。”子桑越想了想《山海經》裏的話,站在岸邊做好了迎接虎蛟的準備。但出乎意料的,這魚身蛇尾聲如鴛鴦的怪物並不凶惡,它破水而出,然後乖順的對子桑越低下了頭。子桑越愣了一下,就見虎蛟吐出了一塊青色的石頭,然後叫了幾聲,又回了水裏。


    “這是……”子桑越俯身撿起青色石,握在手裏隻感覺石頭在發燙。瞿如又圍了過來,隻是這會兒子桑越聽不到它們叫喚了,因為子桑越的背後出現了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人。


    風華。


    “子桑,你來找我了。”


    子桑越的劍一下就掉到了地上,可他還是沒敢回頭。


    “……風華?”


    “是我啊,你怎麽不看我。”


    子桑越慢慢轉過了身,確信眼前就是風華。雲紋道袍,琴不離身,偏黑的膚色,清澈的雙眼。


    “啊——六年了,你終於來了。”風華張開雙臂,等著子桑越去擁抱他:“我好想你。”


    子桑越也想抱上去,但他還沒被興奮衝昏頭腦:這是黃泉,眼前的風華是真是假誰說的準?


    於是他就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也做不出其他的什麽,唯一能做的就是和風華對視。


    “快六年了。”子桑越說。


    “嗯,快六年啦,你都及冠了。”風華也笑,他還是十七歲的模樣,和如今的子桑越站在一起還矮一點。他伸手想去碰子桑越的發冠,卻被子桑越後退一步躲開了。


    “哈……為什麽還在躲我?”


    “這是黃泉,我必須警惕。”


    “你麵對我還要這麽認真,哎……”


    “因為麵對的是你,所以必須認真。”子桑越撿起了劍,繼續說:“你一直在禱過山裏?”


    “是啊,之前說過我想來的,結果還真在這住了這麽久。”


    “你一個人?”


    “也不是,偶爾和看門的獨角獸聊聊天,跟犀牛打打架,結果,這不都被你殺了。”風華攤手。


    “……”


    “不說我了,你呢,過得怎麽樣?”


    “不好。”子桑越轉身向前走了:“每天晚上都要看到你,很難受。”


    “是因為夢魘蝶吧,”風華跟在子桑越身後慢慢走:“長老能消掉夢魘蝶的,你為什麽不去找長老?”


    “因為我不想忘掉你的樣子。”


    風華不說話了。


    “無論怎樣,在噩夢裏見到你總比把你的樣子忘得幹幹淨淨好。”


    “你這麽說,我的負罪感隻會更重。”


    “五年來不得入睡是我咎由自取,和你無關。”


    “可你方才還和張忱翊說你恨我,如果我真的死了,對你而言是解脫。”


    “那是說給他聽的假話。”子桑越斬釘截鐵:“如果你真的不在了,我還可以一個人想你,讓他以為是解脫,我就不必去接受他的關心和擔憂。來說正事吧,你知道我來黃泉是為了複活你的。”


    “人死不能複生啊,這道理你怎麽就不明白呢?”


    子桑越拿出了縛靈石。


    “有這殘魂在,你是死不了的。”


    風華笑了。


    “是啊,多虧這縛靈石才能讓你念我這麽久,才能讓我在這山裏呆這麽久。”


    “我念你是因為你對我很重要,而不是因為縛靈石。至於讓你不得轉生,你要恨我就恨吧,隨你就是了。”


    “我恨你,我是真恨你,快六年了讓我在這林子裏和一堆野獸作伴,我怎麽能不恨你。”


    “……”


    “可我也是真想你,也真喜歡你。到頭來,還是盼你來的期望多於咒罵,對你的喜歡勝過怨恨。”


    子桑越停住了腳步。


    “如果我碰了你,你會消失嗎?”


    《赴黃泉》有言:生者若觸及亡靈,則亡靈消失。若亡靈久居黃泉,則生者損命。


    “啊,應該不會吧……”風華摸了摸頭:“我不知道。”


    “也是,都快六年了,你也算久居了。”


    子桑越轉過身一把拽過風華,抱了上去。


    熟悉的人,卻沒了熟悉的溫度。


    風華欲想掙脫,卻被子桑越抱得緊緊的。


    這隻是個短暫的溫度相融,也隻是一個生者和亡靈的普通接觸。


    反正你不會消失,那我損命又如何?


    “子桑。”


    “我不管你是真是假,是殘魂還是幻像,隻要這張臉、這副身體還在,我就認定你是你。”


    “哈哈,這句話好奇怪……”


    子桑越就目不轉睛的盯著風華,等待著他的下一句話。


    “你想聽我對你說什麽?”


    “我現在讓你做決定。”子桑越伸出拿著縛靈石的手:“我把殘魂給你,你去轉生,或者,我去闖奈何橋,把生死簿搶過來讓你複活。”


    “複活我幹什麽呢,再續前緣嗎?”風華笑了笑:“你已經二十二歲了,可我還停在原地,你已經不是原來的你了,你身邊已經有了新的人,不是嗎?”


    “你是說張忱翊?”


    “嗯。你不用跟我說他隻是你徒弟或者其他什麽的,我不在乎,啊不,我在乎也沒用,總之當他出現,我就已經沒機會了,這就是命。”


    “你們不一樣,他是朋友,你是……”


    “別說的太絕對,未來的事誰說的準。”風華打斷了子桑越,並把縛靈石還給了子桑越:“如果你願意,複活我吧,我已經等了快六年。到奈何橋,用這塊青色石和你的一魂,換我重生。”


    人有三魂七魄,少一魂,或許疾病纏身,或許癡癡傻傻,或許靈力盡失,或許壽命減半。風華複活,無異於是在用子桑越的後半輩子賭。


    子桑越皺了皺眉,看向了風華。


    “你再說一遍。”


    “拿著青色石,到奈何橋,用你的一魂,換我重生。”


    子桑越咬了咬牙,收了青色石,風華也隨之消失了。


    “我知道了。”


    子桑越心裏起了疑慮。思忖過後,他決定去找張忱翊。他順著泿水一直走,最後出了禱過山到了渡海,看到了等他很久的張忱翊。


    “悶蛋你來了!”張忱翊岸邊急急忙忙跑了過來,也不顧自己渾身都還濕著。


    “嗯。”


    “我看看,受傷了嗎?”


    “沒有,你這是……”子桑越指了指張忱翊濕透地衣服。


    “那就好那就好,喏,木筏,咱們渡海。”張忱翊先上了木筏:“瞿如跟我說找齊五彩石就能讓你平安出去,我這是下了趟河找石頭去了,沒事兒,晾一會兒就幹了。”


    子桑越脫了外套給張忱翊穿上了。


    “不用不用,我沒事兒,生點火就好。”


    “穿著,這除了木筏還有什麽能讓你燒?”


    “好吧好吧。”


    兩個人坐上木筏,朝著不知在何處的盡頭而去。輪回草兜子敞著口,有幾片被吹走,張忱翊這才反應過來給係上。


    “餓了吧,吃點東西吧。”張忱翊打開食盒,裏麵是回憶幻境中的荷葉包飯。子桑越低頭一看,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拿起一個,默默地吃。


    “你看過我的過去了。”


    “嗯。”張忱翊也不辯解:“對不起,擅自窺探了你的秘密。”


    “都看到了什麽?”


    “看到你和他認識,看到了師姐和徐白鷺,看到了……總之有很多。”


    “那你知道我和他是什麽關係了嗎。”


    “是朋友吧,不過你這麽說,肯定就不是朋友了。”


    “那可能你還沒有看完全。”子桑越又說:“休息一會兒吧,我來看路。”


    “嗯,有情況的話就叫我。”張忱翊剛才一直在想後麵三塊石頭怎麽找,想了很久覺得自己用腦過度了,就想著睡會兒。


    然而話音剛落,一群瞿如鳥就飛了過來。它們抓起輪回草的袋子就跑,盡管被子桑越打了下來,袋子卻還是掉到了海裏。


    “沒事兒,反正都是草,能浮起來。”


    也許張忱翊在黃泉真的是得了“開光嘴”,話剛說完,兜子就沉了下去。


    “不會吧,都是草怎麽會沉!”張忱翊腦子一轉:“裏邊有重物?石頭?”


    但不等他多想,子桑越就已經跳進了海。


    “悶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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