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聽?”


    “也不是特別想,就是挺好奇的嘛,”張忱翊撓了撓臉:“徐白鷺真的是神仙嗎?既然是神仙又是怎麽和夏師姐在一起的?”


    子桑越歎了口氣,開始給他講述十幾年前的過去。


    ……


    那年春天,百花初綻,東風繚繞身畔,帶來生命的氣息。本來就靈氣旺盛的南山更美景醉人,放眼望去盡是滿目的春。一場春雨後,萬物開始肆意生長。晝夜潭的瀑布從沉睡中蘇醒,水流撞擊石塊清脆地回響在山穀中,鴆穀中的酒香和玄湖邊的桃花在風中糾纏共舞,纏綿悱惻,好像要把每個過路人的腳步都留下。


    那年夏鳶不過八九歲,劉海兒還薄,不過“大姐頭”的氣場可一點不薄,夏瑤還小,每天在珊瑚閣被夏明德當成寶貝捧在手心裏。爹是個“溺愛狂魔”,家裏就沒人采藥,夏鳶毅然決然捧起藥典,背上大大的草筐,去南山的洛神穀采藥。


    洛神穀離後山並不遠,隻兩山之隔。禦劍在雲中遙望,能看到山穀中浮動的煙氣。不比尋常朦朧,反倒透著粉色。


    那時候子桑越還像一張白紙,他背書乏了也會想找人說說話,不過就是太內斂,對尋常弟子喜歡的東西也沒什麽興趣,和他們沒有共同語言,最後也隻得作罷。不過夏鳶和他一起長大耐得了他的性子,兩人就常常結伴去洛神穀。夏鳶采藥,子桑越就在樹下睡覺或者發呆。有時候藥草太高太偏夏鳶夠不到,子桑越就搭把手。


    這天,夏鳶和子桑越和往常一樣去了洛神穀。天高氣清,洛神穀中也熱鬧一片,鳥叫聲不絕於耳。


    “哈,看來今兒天不錯~”夏鳶放下盛滿藥草的筐抹了把汗,長出一口氣,躺到了草地上。她轉頭,臉邊都是盛開的小花。長發散下來,軟軟地舒展開。


    “嗯,是啊。”子桑越正經應到。


    夏鳶向來不拘小節,小時候更像個小男孩兒,子桑越和她相比都顯得“文靜”。他在夏鳶身旁正襟危坐,就好像還在知非樓背書一樣。


    “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正經。”夏鳶白了他一眼,“這兒就你和我,講什麽規矩。”


    子桑越這才放鬆了下來,不再“端坐如山”了。


    “這樣多好,”夏鳶露出一個笑,“你比我都文靜,明明我才是女孩子。”


    “你這麽沒規矩,夏前輩不會訓你?”


    “切,臭老爹寵著我還來不及呢。”夏鳶笑言語中帶著驕傲。不過隻是瞬間,她就收起了這份驕傲,生怕傷了子桑越的心。她轉過頭看了子桑越一眼,果然,子桑越眼裏有些黯淡。


    子桑霖沒有成親,所以並沒有子嗣。子桑溪是他在許久之前在正陽殿裏畫陣召來的靈。靈從何而來又是為何而存在,子桑霖也並不清楚。隻是靈生來靈力強大,好像是天地萬物的精華,進了他的陣,自然而然化出了人形。子桑霖又驚又喜,覺得和這靈有緣分,便把靈當做了自己的孩子,隨姓子桑,賦名溪。


    但子桑越不一樣。他不是靈,他是再普通不過的人。子桑霖在蘭陽的街道上撿到了還在繈褓之中的他,當時他奄奄一息,背後還有猙獰的傷口,稀薄的靈氣從靈骨中緩緩流瀉。子桑霖救回他一條命把他帶回南山,後來又發現他天賦異稟,索性留下了他。也許是天生,子桑越逐漸長大,也逐漸少言寡語。不過子桑越和子桑溪的確算得上是子桑霖最寵愛的孩子就是了。但子桑霖並沒有瞞著子桑越的身世——算不上身世,因為就連子桑霖都不知道子桑越的親生父母是誰。子桑霖曾經試著用血氣尋找,最後卻找不到任何蹤跡,後來索性放棄。子桑越知道自己是個棄嬰,心中自然有想找到父母的執念。雖然嘴上不提,不過旁人無意提起父母時,他還是會不自覺地羨慕。


    “啊——說起臭老爹我就來氣,他今天還讓我采白鷺草回家!不說他了不說他了,走,陪我采藥去!”夏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索性移了話題,拉著子桑越跑向了洛神穀的深處。


    “白鷺草?那是幹什麽的?”


    “裝飾,沒什麽用,就是好看。”


    “夏前輩要這做什麽。”


    “給我妹妹做花冠呀。”


    夏瑤也一樣,她並不是夏明德的親生女兒,而是夏明德在山下遊曆的時候從一戶窮人家收養來的。


    “好啦快來吧,一會兒回去晚了我又沒飯吃了。”夏鳶蹦蹦跳跳地往前走,邊走邊看。


    “白鷺草在哪會有?”


    “在洛神穀深處會有,應該再往裏走走就能看見了吧?”


    “嗯。”


    兩人走了會兒,到了洛神穀深處。白鷺草在暮春開放,這時候隻有寥寥幾塊石頭後麵有隱隱約約的白色穗子。夏鳶歎了口氣,一株一株拔起,把它們放到身後的筐裏。可要做一個花冠隻這麽幾株是不夠的,夏鳶隻好無奈繼續找。


    忽然,子桑越看到了遠處的一大片白鷺草。


    “鳶兒,那。”


    “哇!”夏鳶快步跑了過去,筐晃晃蕩蕩:“哈這麽多,這下肯定夠了!”


    過了會兒,夏鳶滿足地摘下了最後一棵白鷺草,她長出一口氣,想著總算可以回去了。就在這時,一隻巨大的鶴飛了過來正撲到她身上。夏鳶被嚇了個猝不及防,沒站穩摔倒在地,筐裏的白鷺草撒了一地。子桑越趕忙把她扶了起來,拔出身側的劍二話不說指著那隻鶴。誰知那隻鶴根本不怕,反倒耀武揚威地衝著子桑越扇了扇翅膀。


    夏鳶罵了一聲,拍了拍屁股站了起來,指著那隻鶴破口大罵,“厚你個臭鳥,飛的時候都不看路嗎!我你也敢撲?”


    “嘎——”鶴很不滿,竟發出一聲鴨子叫聲,夏鳶冷笑一聲,“一隻鴨子還敢跟我叫板,是不是活的太久了你?”


    鶴怒了,二話不說又朝著夏鳶撲了過來,想用它龐大的身體來奪取優勢,結果卻被子桑越擋了下來。了子桑越也不過九歲,小孩子的身軀怎麽能擋住如此大的一隻鳥,子桑越也被撲了個趔趄。夏鳶一看更氣:“你還敢欺負子桑?你信不信我燉了你!”


    夏鳶一擼袖子,上手就去揪鶴鳥的羽毛。鶴吃痛,又是一聲聲嘎嘎叫,撲棱著翅膀,羽毛掉了一地。子桑越嗆了一口,止不住地咳嗽。他剛想勸阻,卻見夏鳶好像樂在其中,鶴被她打的毫無還手之力隻能抱著腦袋逃。子桑越隻好默默地撿起散落的白鷺草,然後退到一邊,看一人一鳥你抓我咬。


    眼看著鶴的毛都要被扒光的時候,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就是徐白鷺。和現在也沒什麽大的區別,無非衣服不一樣。


    鶴見了他就像看到救星一樣蹬著腿撲了過去,然後受了委屈一樣蹭著他的胸口。羽毛散落一地,鶴兩眼淚汪汪。


    “大遙你怎麽成這樣了?!”


    徐大遙,鶴的名字。當然還是叫鶴比較好,待它修煉成人再叫它徐大遙吧。


    鶴嘎嘎叫了幾聲,徐白鷺點了點頭,一揮手中拂塵,鶴的毛就又長了出來。


    “姑娘,我們家大遙惹到你了?”徐白鷺也不生氣,笑眯眯的看著夏鳶。


    夏鳶拍了拍滿手的毛,氣道:“我好不容易采的藥,被它一撞全灑了。”


    “可這位小道長不是都幫你撿起來了嗎?”


    “那是子桑貼心,和它撞我是兩回事!再說了,它就仗著它大,撞我不說,還欺負子桑,你是怎麽管它的啊。”


    “欺負?”徐白鷺看了看鶴,“大遙你欺負小道長了?”


    鶴拚命搖頭。


    “大遙說沒有啊,姑娘這是個誤會吧?”


    “哼。”夏鳶白了鶴一眼,“臭鳥你自己心裏知道!”而後拿過筐,背上轉身就要走。末了似乎覺得氣勢不夠,又瞪了徐白鷺和鶴一眼,洶洶道,“管好你的鶴,下次再讓我見到它我一定燉了它,走了子桑。”


    然後就拉著子桑越氣衝衝的走了。


    “嘎!嘎嘎!”鶴看夏鳶走遠了,料定她不會再回頭,也示威一樣衝著夏鳶叫了幾聲。夏鳶聽見,回頭瞪了它一眼。徐白鷺見了,直接踹了鶴屁股一腳。


    “還挑釁,真想被那小姑娘燉了?”


    “嘎……”


    徐白鷺拿著拂塵,捋了捋鶴的羽毛,“你幹嘛好端端的撞人家姑娘?”


    “嘎嘎嘎!嘎!”


    “你覺得她很特別?”徐白鷺沒想到會是這種原因,他摸了摸下巴,玩味地看著夏鳶遠去的身影,“是挺特別的,除了周嶼喬我還真沒見過幾個她這樣真性情的。”


    “嘎?”


    “嗯,是挺有興趣的。”徐白鷺笑了笑,若有所思。半晌,他不懷好意地看了看鶴


    “大遙,不如下次她再來,你再撞她一次?”


    “嘎!”


    “放心,你不會被燉的。”


    “嘎!”


    “你慫不慫,白把你喂這麽胖了。”


    “……”


    “不如這樣,我看她好像很喜歡白鷺草,你去多采點,然後我給她送過去,如何?”


    鶴思索良久,看了看徐白鷺一副它不同意就真的要燉了它的樣,艱難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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