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落一把將生死簿拿過,隨手扔到了忘川河裏。


    “還給他,憑什麽?就憑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態度?”


    子桑越毫不猶豫將劍刺進了孟落的胸口,然後跳下了忘川河。孟落的胸口處血氳開一片,染紅了淺白色的衣。他捂著胸口,看了一眼子桑越入水時的波瀾,露出了一個病態的笑。


    “跳下忘川河還想上來?去死吧你,跟我搶千誠的,都得死!”


    那麽美的一個人,凶狠起來竟是這般蛇蠍模樣。


    “生死簿?哼,與我何幹!世人是死是活,與我何幹!我在這呆夠了!”


    檮杌從忘川河裏爬了上來。


    “廢物,連個道士都打不過。”


    “張千誠把靈力給了他,他就有張千誠的力量,我被他壓製自然打不過。”檮杌順了順自己的毛,“倒是你,命令本神的感覺如何?”


    它伸出爪子,掐住了孟落的脖子:


    “不過一隻小狐狸,真以為和我結契就能驅使我?”


    孟落被扼得死死的,卻絲毫沒有求饒的意思。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殺了我,看誰來替你守這黃泉奈何橋。”


    檮杌一把將他甩開了,孟落趴在地上劇烈咳嗽,披肩一顫一顫。檮杌化成人形,走到了孟落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檮杌化成人形,是個清俊而陰險的少年模樣,一雙深深的紅瞳裏毫無感情,有的隻是貪婪與欲望:“你已經等了張千誠三千年,還不夠?扔了這破生死簿與我一起馳騁天地蒼穹,不好?”


    他蹲下身,捏住了孟落的下巴。與獸形時的惡臭不同,檮杌周身此刻散發著一股醉人的香氣,孟落聞了隻覺得頭暈目眩,身體莫名的燥熱。


    他很清楚檮杌下一步要做的事情是什麽,於是想要倔強的別過頭去,可惜他現在神力全無,隻是一隻勉強能保全人形的狐狸,麵對神獸檮杌簡直是毫無反抗之力。


    檮杌湊近孟落,狠狠地吻了下去,那般狠毒,近乎撕咬。他蠻橫地撬開孟落的嘴,將自己的溫度與味道悉數強塞給了孟落。孟落被吻得快要窒息,想掙脫,奈何那香氣讓他渾身無力,甚至還有就此遵從本能的趨勢。孟落拚命的維持著清醒的神智,心裏一遍又一遍的叫著張千誠的名字。


    可檮杌和孟落心意相通,此刻檮杌的耳邊,都是孟落一聲一聲的呼喚。


    “千誠,千誠。”


    “別想了,張千誠已經死了三千年了。”檮杌冷笑,扯開了孟落的衣領,在孟落鎖骨出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吻痕:“隻有我,我不老不死,隻有我,能永遠陪著你。”


    “你胡扯!啊……”


    孟落被檮杌死死壓著,動彈不得,吃痛,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


    “好聽,再叫幾聲。”檮杌扯了扯嘴角,手更不老實向下摸索而去。


    “你!”孟落心知自己今晚逃不出檮杌的手掌,負隅頑抗:“你真是個垃圾。”


    “漂亮的東西誰都想要,更何況是你,落兒。”


    孟落聽到這句“落兒”,心頭瞬間湧上一股怒氣。


    “別這麽叫我!你不配!”


    “我不配?那誰配?張千誠?”


    “嗯啊……檮杌!你個混……蛋……”


    孟落已經不敢再去想自己現在是什麽模樣——想也不用想,一定是狼狽不堪一塌糊塗的肮髒。


    “三千年了,你都跟我睡了多少次了?張千誠醒過來,還會要你這個髒東西?”


    “操……”


    孟落似乎咬了咬牙才說出了這一個字。


    檮杌說的沒錯,孟落害怕,怕張千誠如果真的有一天複活,看到如此不堪的自己,會嫌惡,厭煩。


    可是千誠,三千年前,我是為了你才掉下這黃泉的啊,我是為了你,才受盡檮杌折磨的啊。


    當孟落叫出檮杌的那一瞬間,他就該知道會有現在的下場。


    孟落眼神渙散,已經不再掙紮,任檮杌在他的身上肆意妄為。潔白的尾巴上,不知何時染了血。


    “千誠,千誠……”


    孟落閉著眼,落了淚,一聲一聲的喊著張千誠。


    千誠,你說過如果我要是被欺負,無論在哪,你一定會來保護我的。


    千誠,你說過的。


    我現在被折磨得好難受,可是千誠,你在哪兒呢?


    你在哪……


    檮杌聽了孟落一聲一聲叫的全都是張千誠,心中憤怒,直接拿開了孟落擋著臉的胳膊,然後狠狠吻住了孟落。


    “你這張嘴,以後隻能給我用。再在跟我睡的時候叫張千誠的名字,我讓你好受。”


    隨即便是更加痛苦的淩辱。


    ……


    孟落昏了過去,檮杌理好衣衫,站了起來。他抱起全身癱軟的孟落,走向了忘川河邊。


    孟落昏過去的時候,檮杌並沒有那麽凶惡,他看向孟落的眼神之中甚至有些溫柔。他解開孟落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給孟落洗著身子。


    那般輕柔,與方才的凶狠模樣截然不同。


    他看著臉色蒼白的孟落,心裏湧上一股難言的情緒。


    “落兒,對不起。”


    ……


    卻說子桑越。子桑越跳入忘川河中,最終追到了生死簿。雖是河,生死簿卻沒有一點濕。


    當子桑越觸碰到生死簿的一瞬間,一隻麒麟與他一起,破水而出。不知哪裏來了一聲長嘯,眼前的一切都清亮了起來。


    那般雲淡風輕,悠閑自在地仿佛是在後山。子桑越拿著生死簿站在原地,便看見一隻麒麟臥在他麵前。青白色的皮毛,金黃色的眼,正氣凜然。


    “有結契之願?”


    麒麟抬眼,一語悠悠。


    子桑越點了點頭。


    “換張忱翊平安,替他解了燭陰之約。”


    “燭陰不過小神,解約很容易,隻是你也知道,結契是有代價的。”


    “我無所謂代價。”


    麒麟似乎點了點頭。


    “子桑越,南山親傳三弟子,命定二百餘三且仙緣已定,若與本神結契,拿三十一年壽命來換便是了。”


    “好。”


    反正二百年那麽長,三十一年算得了什麽。


    麒麟聽了,一躍進子桑越的靈骨。


    “你體內屬於張忱翊的靈力悉數歸還於他,本神的力量歸你所有。燭陰,滅。”


    短短幾句話,似乎了結了一切。


    “多謝。”


    “其實本不需任何代價,不過你可知本神為何要你三十一年?”


    子桑越搖了搖頭。


    “張忱翊為你一共屠了三十位無辜之人,再加上那黃發小孩,一共三十一人,這罪孽本應他來還清。”


    “無妨,我替了。”


    麒麟點了點頭。


    “還有一事。”


    “您請說。”


    “張忱翊,我算不到他的命。”


    子桑越愣了一下。


    “生死簿上沒有他的名字。”


    ……


    子桑越回到山洞時,天已經蒙蒙亮了。張忱翊正睡得沉,秀籬卻醒了。她小心翼翼地抱著那比她大許多的外套,走到了子桑越麵前。


    “道長哥哥,謝謝你的衣服。”


    子桑越抬眼,淡淡開口:


    “晨風冷,你先穿著吧。”


    秀籬點了點頭。


    “道長哥哥你們想吃什麽?秀籬去給你們找些來吧!雨停之後山裏會有很多蘑菇呢,很新鮮的哦。”


    子桑越愣了愣。


    “你餓了嗎?”


    秀籬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子桑越看了看一旁睡著的張忱翊,搖了搖頭。


    “等他醒過來再一起去吧。”


    “好。”


    秀籬坐了下來,怯怯地打量著眼前的兩個人。子桑越這般規矩,和張忱翊這亂七八糟的樣子實在不搭,外人看來,兩人絕對是不會有什麽交情的那種人。


    “道長哥哥,你叫什麽呀?”


    “子桑越。”


    “好好聽的名字呀~哥哥跟我說過,子桑這個姓可厲害啦,你一定是親傳弟子對不對?”


    子桑越點了點頭。


    “我哥哥要是也有你這麽厲害就好了,道長哥哥你認識我哥哥嗎?”


    “見過,但並不熟識。”


    “那我回去要跟他說我認識了你!他一定會很羨慕我的!”秀籬傻乎乎的笑著:“道長哥哥,這個哥哥怎麽了呀,你們兩個還在吵架嗎?”


    “他隻是很累而已,我們沒有吵架。”


    “嘿嘿,那就好,秀籬最討厭吵架了,特別是和重要的人吵架,吵完架之後心裏燒燒的。”說著,那種感覺似乎就在她心頭。她隻覺得很熟悉,但是已經想不起來是和誰吵的架了。


    是和那個小男孩,因為一捆木頭吵的架。


    張忱翊悠悠轉醒。他朦朧睜眼,發現自己靠著子桑越,一副柔柔弱弱的樣,況且麵前還有秀籬,他有些臊。可隨之而來的並不是害臊或是其他,而是愧疚。


    他不敢抬頭去看秀籬。


    “哎哥哥你醒啦?醒了我們就去找吃的吧,秀籬都要餓死了。”


    “……嗯,嗯。”


    張忱翊披了衣服起身,卻還是不敢去看秀籬和子桑越,隻是低著頭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


    “別動。”


    子桑越走到他身後,細心給他理好了頭發,還給他戴上了發冠,理了理衣領:“外麵冷,把大衣穿上吧。”


    “啊,嗯。”


    於是他匆匆忙忙地去找大衣,手足無措,手忙腳亂。


    “我不怪你,都過去了。”


    “可是你不怪我,不代表我沒有錯。”張忱翊頓了頓,“而且我以後肯定還會殺更多人的。”


    子桑越拿出生死簿,交給了張忱翊。


    “你看,這是什麽?”


    “生死簿!孟落怎麽把生死簿又還給我……你難道?!”


    “燭陰已經不在了,現在陪著你我的,是麒麟。”子桑越溫柔地笑了笑,和昨天用劍指著孟落的他判若兩人:“麒麟哦。”


    張忱翊轉過身,也不顧秀籬還在,直接抱住了子桑越。


    “什麽麒麟……神獸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你用了什麽跟它換啊……你怎麽這麽傻啊?”


    秀籬聽不懂,不過看兩個人似乎和好了,她也很開心。


    “你這麽說本神,本神是會生氣的。”


    麒麟威嚴的聲音傳了出來,一道青綠色的影掠過,三人麵前便出現了一隻悠閑自在的神獸。麒麟金色的眼睛很幹淨,四隻爪子周圍有淡淡的雲氣,真的好像從雲中而來。


    它是與白澤、鯤鵬、四大瑞獸齊名的神獸。


    “麒麟!道長哥哥,麒麟!”秀籬還抱著那件麒麟外套,應景得不得了,“道長哥哥你是神仙嗎?好厲害!”她驚歎著,想去摸一摸麒麟,卻又有些害怕。倒是麒麟不緊不慢,朝著她一步一步走來,然後像小狗一樣伸出了一直爪子,好像跟她握了握手。


    張忱翊見麒麟這般“平易近人”,有些難以置信。


    “你……”


    “本神既是瑞獸,便不會有何過分要求。子桑越品行端正,心性純良,本神願與之結契。現在你可放心,張家後人?”


    張忱翊看著笑著的子桑越和這隻從天而降的麒麟,一瞬間隻感覺上天眷顧。


    ……


    張忱翊似乎放下了心裏的包袱。不過他也隻放下了三十個人的包袱,因為秀籬就在他身邊。他做不到視而不見,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因為人殺了就是殺了,除非他能複活秀籬的哥哥,否則誰的出現都沒有用。


    除非他能得到秀籬的寬恕。


    隻可惜,這種用記憶封印換來的寬恕,都是假的。


    “道長哥哥,蘑菇~”秀籬背著籮筐,將生出的蘑菇一個又一個扔進了裏麵:“道長哥哥謝謝你們送我回家,一會兒秀籬做蘑菇湯給你們喝!”


    “好。”


    秀籬在前麵蹦蹦跳跳采蘑菇,子桑越就在後麵牽著張忱翊的手慢慢走。


    “這樣好奇怪……”張忱翊被子桑越牽著手走,心裏是很開心的,但畢竟秀籬在,他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有何奇怪?”子桑越的視線追隨著秀籬:“和喜歡的人牽著手走路本就是理所當然。”


    張忱翊無語。


    為什麽這個悶蛋道士能用這麽正經的語氣說這些話?


    “咱倆都一個月了,你新鮮勁怎麽還沒過去?”


    “怎麽,你覺得沒意思了?”


    “不,不是,”張忱翊急忙辯解,“我,我這是頭一次!沒經驗……不過我看好多人都是火急火燎地在一起,然後過不了多久就分開了,所以我就想,是不是新鮮感過去了你就……你就會不喜歡我了?你,你可以少喜歡我一點,但是你,你能不能喜歡我久一點?”


    子桑越聽了這沒頭沒腦的理由,笑了笑。


    “麒麟說,我有一百七十年的壽命。認識你的時候,我二十一,現在我也二十三了,細細算來,我還有一百四十七年的時間。一百四十七年,六十四萬三千的時辰,你覺得夠久嗎?”


    張忱翊愣住了。


    “若是覺得不夠久,那就續到下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你想我陪你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你個悶蛋,什麽時候這麽會說話了?你說,是不是背著我勾搭哪個姑娘了。”


    “長老對我說過,話因人而言。”


    “道長哥哥!前麵就是我家啦,你們快點,我先回去洗蘑菇啦!”


    秀籬歡快的聲音從前麵傳了過來,循聲看去,一個木房子安安靜靜的坐落在林子裏,子桑越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待到秀籬進了屋子,子桑越拉著張忱翊停了下來。


    “怎麽不走了?”


    子桑越轉過身,將張忱翊靠到了一棵樹上,然後低下頭伏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接吻吧。”


    雨後的林子裏很安靜,偶爾有清風吹過,樹葉便刷啦啦的響。飛鳥嘰嘰啾啾,聲音清脆響亮,穿過一棵又一棵樹在林子裏回蕩。陽光懶懶灑落,穿過樹蔭,攜著薄薄的水汽味道披在了兩人身上。


    子桑越還是一樣的溫柔。外人看來他永遠都是波瀾不驚,如水一般平靜淡漠,可張忱翊知道,也隻有張忱翊知道,他把所有的熱度全部給了自己。唇舌交纏之中,張忱翊一步一步沉溺淪陷。


    當然,子桑越適時結束了這個吻。


    張忱翊卻好像還意猶未盡。


    “你幹嘛……”


    “我餓了,想吃蘑菇了。”


    子桑越心裏暗笑,鬆開張忱,翊自顧自地向小木屋走了過去。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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