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不要管我了。”


    “等我救你。”


    張忱翊轉過身的一刹那,子桑越的脖子就被勒住了。不致命,但剛剛好讓他說不出話來。


    “看著他五選一,是什麽心情呢?”


    “他一定會選對。”


    子桑越幾乎是掙紮著說出的這句話。


    “那便看看。”


    話音剛落,子桑越的胸口同樣開始疼,然後是五髒六腑,劇痛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要內髒爆裂而死。一陣煙霧從他腳下冒出,嗆得他難受,肺像燒著了一樣燎,眼淚都嗆出了眼眶。


    而後是肝髒,一瞬間,就好像身體裏所有的汙穢都集中在那,堵塞,讓他隻感覺想吐,他沒有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


    最後,是腎髒。後腰就像被插進一把劍,又酸又疼,周圍還有嗖嗖冷風,一點一點磨著他的傷口。


    他就這麽被吊著,經受著肉體的折磨。心一直在疼,就像被人生生剖開。他在掙紮,困著他的鐵鏈和石壁發出碰撞聲,鐵鏈已經生鏽,但也許上麵有些腐蝕性的東西,把他的手腕磨的血肉模糊,動一下,生疼。


    他拚命側過頭,發現背後的石壁上色彩斑斕。


    “咳……好疼……”


    他看著張忱翊,眼裏沒有懷疑,隻有滿滿的信任。


    五種顏色的寶石就鋪在他背後的石壁上,黑暗中沒有光源,但它們卻異常的閃著光。


    黃色。藍色。紫色。綠色。紅色。


    五種顏色雜亂無章排列,每一塊寶石鑲嵌交接處都有令人作嘔的黑水。


    “媽的,大不了老子都砍了!”


    “你隻有一次機會,砍掉你應該砍掉的那根柱子,你和子桑越就可以活著出去。砍錯了你也可以活著出去,不過子桑越可就說不準了。”銀麵具的聲音盤旋在上空,連同三頭鶴和煙鬼與青麵鬼一起,居高臨下的看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的張忱翊。


    “沒事……沒事……”子桑越一邊又一遍在心裏重複。


    “嘖。”張忱翊看著周圍矗立的五根柱子不知所措。


    “可以同時把它們砍斷嗎?雲天?”


    雲天沒有說話,顯然和風華一樣被封印了。


    子桑越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直到一陣劇痛讓他不得不清醒。


    一把刀,插進了他的靈骨。


    “嗬……”子桑越輕出一口氣,有氣無力地掙紮,“你要殺了我就快點,別讓他……難受……”


    “想的挺美,我要讓你看著他死。”


    子桑越垂下頭,看著血一點一點滴落。


    “你到底是誰……”


    “我嗎?”銀麵具輕笑,“告訴你也無妨,我是你哥哥。”


    哥哥?!


    “不信吧?你早晚會信的。”銀麵具將刀一拔,站在一邊冷笑。張忱翊透過屏障聽到子桑越一聲痛呼,心都顫了。


    “到底是哪根,根本沒有線索!”


    子桑越緩緩抬眼看向了張忱翊。此時的他,五髒六腑都在疼。


    鐵鏈似乎鬆了一點,然後他的手指無意中碰到了一塊寶石。


    黃色的寶石。


    碰到的一瞬間,他的肺突然輕鬆了,那陣嗆人的黑煙好像造不成什麽影響了,同時黃色的寶石中發出了一個聲音。


    他驚訝,然後又碰了一下紫色的寶石。


    不出所料,脾髒也不再疼痛,寶石發出的聲音也比剛才的低。


    隻可惜他一次最多碰到兩個寶石,不然他也許會好受很多。幸運的是他的手邊剛剛好有五個不同顏色的寶石。


    黃色,紫色,藍色,綠色,他都碰過了,每個寶石有不同的音,也對應了不同的內髒。唯獨紅色。他的心一直在疼,無論怎麽碰那個紅色寶石都沒用。


    子桑越好像突然明白了。


    脾應宮,其聲漫而緩;肺應商,其聲促以清;肝應角,其聲呼以長;心應徵,其聲雄以明;腎應羽,其聲沉以細,此為,五髒正音。


    那麽,疼痛的順序是線索?


    他努力回想了剛才發生的事。


    先是胸口,然後脾髒,肺,肝髒,腎髒。胸口一直在疼,從未停止。


    紫色對應脾髒,黃色是肺,綠色是肝髒,紫色是腎髒。碰哪個,哪個疼痛就停止,而心,對應的是紅色,無法解脫。


    子桑越按照順序敲了下那些寶石。


    宮商角羽?


    宮商角羽。


    四個音一遍一遍的重複,子桑越隻覺得這旋律耳熟,但還差點什麽。


    於是他在每兩個音之間加了徵音進去。一點一點,最後成了一段他聽過的旋律。


    與越。


    是與越的前奏。


    “風起雲動……”


    張忱翊應該砍掉紅色的柱子嗎?


    可第一個音是宮。


    好糾結。


    “嘿悶蛋!”


    子桑越猛然清醒,以為張忱翊解決了一切,卻發現他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眼前,是背對著他的張忱翊。張忱翊低著頭,不知道在幹什麽。


    “張忱翊?”


    “我寫給你的那首歌好聽嗎?”


    “……”


    “回答我。”


    “好聽。”


    “那我好嗎?”


    “很好。”


    “有多好?”


    “……”


    “我把心給你,你要嗎?”


    子桑越剛想回答,卻見張忱翊轉過身,滿臉是血,胸口一片空洞,手裏血淋淋的一片。


    子桑越倒吸一口涼氣,而後,幻境消失。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透過監牢去看,三頭鶴和煙鬼又和張忱翊交手了,說好的一炷香已經沒了四分之三。


    紅色吧,應該就是紅色。


    “張忱翊,砍紅色的柱子。”


    “啊?紅色?”張忱翊猶豫了。


    哪個是紅色?


    子桑越看張忱翊不動,以為他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


    “紅色。”


    “那個……是每個柱子花紋都一樣嗎?”張忱翊有點心虛了。


    “是,都一樣。”


    “糟了。”


    眼前的五個柱子在他眼裏全都是灰白色的。


    “朱雀,你先把我變回去!”張忱翊也顧不上瞞子桑越了,眼前脫身重要。子桑越聽了他一聲喊,也明白了。


    原來現在你是分不清顏色的。


    “朱雀被封印了,你叫她沒有用,別想了,還是靠你自己想想怎麽砍了紅色的那個吧。”銀麵具冷笑。他打了個響指,子桑越身後的寶石齊刷刷的發亮,所有的顏色和音調之間的對應全部被打亂。


    “我可以告訴你,他就應該砍紅色的,不過可惜了他看不到,你,也沒辦法告訴他。”


    子桑越咬了咬牙。


    “紅色是徵音。”


    銀麵具笑了。


    “你再聽聽?”


    子桑越再聽,已經不是剛才的調子了。他想通過音高來分辨,結果銀麵具卻把除了紅色之外的寶石全部摧毀,隻剩了紅色寶石。


    他輕敲了敲它。


    “你能不加參考,直接聽出這是什麽音嗎?”


    子桑越愣住了。


    憑空給他一個音,他怎麽能聽的出來!就連宮商角徵羽,他都是將音高和順序一一對應才勉強記住的。


    誰叫他是個五音不全的音癡。


    張忱翊敲了敲那些飛速運動的柱子,每一根柱子都對應著宮商角徵羽不同的音,隻要他知道紅色的柱子對應的是哪個音就可以。


    五根柱子一直在飛快變換位置,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守在原地,將每根柱子都敲一遍,當聽到正確的那個音的同時瞬間砍斷它。


    反應和力量需要一瞬間的集中,才可以脫逃。


    隻剩了四分之一柱香。


    張忱翊回頭看了一眼子桑越。也許是銀麵具有意而為之,子桑越奄奄一息的喘息就像在他耳邊,他聽的一清二楚。


    “子桑越,撐住,撐住……”張忱翊回身一劍徹底斬滅了煙鬼,背上已經汗如雨下。還有一隻青麵鬼在他身後嬉笑,三頭鶴穿出監牢,用翅膀將子桑越包了起來。


    “你時間不多了,如果你下不了決定,子桑越馬上消失。”


    子桑越還在努力聽那個單一的音到底是什麽音。不高不低,不是宮,也不是羽,隻能說商角徵中的三個,可他真的聽不出來了,沒有高低比較,他要怎麽蒙!


    紅色,到底對應著哪個音!


    三頭鶴一根羽毛化成利箭,緩緩劃開了子桑越的外衣。


    “雲天,雲天你給老子出來,快告訴我哪個是紅色!”


    沒有用。張忱翊以為雲天一定會像第一次在鎮妖塔那樣聽他的召喚,可現在雲天卻像死了一樣。


    轟隆一聲巨響,地板被穿透,張千誠躍上九層,土塊飛濺,張忱翊趁亂向下看了一眼。


    檮杌已經死了,孟落被捆在那麵牆上。


    “千誠家主!”張忱翊一瞬間以為救星來了,結果下一秒心就涼了——張千誠以絕對壓倒的力量直接搶走了張忱翊的劍,然後熄滅了那根負隅頑抗的香。


    柱子停止了轉動,一切都安靜了,但鎮妖塔的牆壁卻越來越堅固,頂被封,底層的乳白色湖水一點一點往上漲。


    “恭喜你,遊戲結束。”


    子桑越還是被吊著,張忱翊火了,一怒之下一條火龍從靈骨裏竄了出來,衝破了他和子桑越之間的那片監牢。


    從靈骨裏放火龍,對身體傷害極大。


    “悶蛋別怕,咱們一定能出去。”


    “出去?想的倒是美。”張千誠拿著劍指著張忱翊,“你,把主魂給我,然後帶著你的魂魄滾出我的身體。”


    “我呸,這是我的身體!你算什麽東西?”張忱翊也不含糊,上前一步用火龍圍住了滿身黑氣的張千誠,手直接握著劍,也不管疼,“把劍給我,不然我讓孟落直接去死。”


    “你碰落兒試試?!”


    “試試就試試,你以為我不敢?”


    “夠了……千誠家主,我,求您,帶他出去……”


    子桑越還是被吊著,露出了從未有過的卑微表情。


    “不用你求他!我自己可以出去!”


    “還有,請您救救我師兄……”子桑越並沒有理他,而是惦念著下層的子桑陽。


    子桑越的頭腦倒是清楚,這個銀麵具,陰魂不散,每次卻都不殺張忱翊,總是對他身邊的人下手,擺明了就是要張忱翊難受,再加上之前孟落說他命途多舛,這種做法,也就逐漸理解了。


    所以他想,如果他願意拿什麽代價來換,一定是可以的。


    “不就是幾根破柱子,”張忱翊不管張千誠了,火龍直接咬斷了子桑越的鎖鏈,子桑越掉下來,被他穩穩的抱了起來,“老子今天都砍了,子桑越就在我這,要出去,也是一起出去!悶蛋,從我懷裏拿刀。”


    子桑越乖乖的從張忱翊懷裏把刀拿出來了。


    “劃我靈骨,放龍!”


    子桑越遲疑了。


    “信我,死不了,咱們出去,讓師姐給我治傷就行!”


    子桑越咬了咬牙,劃開了張忱翊的靈骨。


    砰咚五聲巨響,五天火龍同時咬向了柱子。令人驚訝的是,柱子並沒有想象中的銅柱那樣堅不可摧,反倒像木頭,很容易就斷掉了。柱子是中空的,裏麵源源不斷的冒出紫色的雲霧。


    “哈哈哈哈哈哈——”一聲暢快的笑傳了過來,無比刺耳,“張千誠,你也有今天!你也有讓你身邊人為你犧牲的一天!”


    張忱翊定神一看,張千誠的三魂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不顧乳白色的水衝向了下麵的孟落。


    “早知道這樣,幹嘛親手把孟落捆住!”


    “別顧著看他了,不看看你自己?”


    子桑越手中的匕首慢慢開始融化了,連同槿央的魂魄一起。槿央像被烈火焚燒,魂魄一點點被逼出來,扭曲,逐漸看不清楚。張忱翊隻能聽到她斷斷續續的,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喑啞聲音,然後眼睜睜看著她消失。


    “哥……”


    甚至沒有一句完整的話。


    “看看沾到你的血的東西吧,它們,都得消失——誰叫你是煞命!靠近你,都得死!”


    “沾到我的血的……?!”


    再去看子桑越,他的胸口上也沾了張忱翊的血。說十指連心,可不止十指,心髒為中心,他全身都開始變得透明,他逐漸變輕,一點一點慢慢消失。


    “子桑越?!不行,不行,你不能消失!”


    “簡單,小事,你給我跪下,求我,我就讓你們兩個完好的出去。”


    本以為張忱翊會掙紮一下,結果張忱翊直接跪下了,毫不猶豫。


    “你放子桑越走,你想怎麽樣我都可以!!我求你。”


    “怎麽樣都可以?”


    “怎麽樣都可以!”


    唰的一聲,血飛濺。


    子桑越和張忱翊的視線同時被抽走了一半,沒有痛感,但彼此都能看到彼此的一隻眼睛在流血。黑色的瞳孔變成了金色,很美,但失去了光彩。


    “子桑越,你的眼睛……”


    “你也一樣。”


    “你這畜生!要我瞎可以,你動子桑越幹什麽!”


    “弱者,就要被欺淩,你們的兩隻眼睛,我收下了。”銀麵具再次現身,他將三頭鶴和青麵鬼同時斬滅,然後一步一步走向了張忱翊。


    “想看看我是誰嗎?”他輕笑,挪了挪麵具,露出一直完整的眼睛來。


    上挑的眼角,血紅的瞳孔,眼角的皮膚傷痕累累。


    “猜吧,我就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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