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忱翊和子桑越來拓拔家寨的前幾天,銀麵具再次出現。


    “過幾日會有三人來借斷靈鞭。把這毒放到酒裏,一定讓那個叫子桑越的喝下。解決了他,然後,活捉張忱翊。”


    拓拔虎淡然接受。


    他沒有反抗的力量,也沒有了反抗的欲望。


    “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銀麵具冷笑,“我要讓張千誠生不如死。”


    ……


    本是在徐白鷺結界中的子桑越醒來,見幾人都沒在房間裏,拖著疲憊的身子,跌跌撞撞的找到了張忱翊。


    “悶蛋?你怎麽來了!”張忱翊見了子桑越,焦急道,“你這毒剛解就出來晃悠,想幹嘛,過來,躲我後邊兒。”說著,就把子桑越擋到了身後。


    “……你沒在,我……很擔心。”


    “傻啊你,”張忱翊笑,“我又不是小孩兒。”


    拓拔虎依舊和景麵對麵的站著。他盯著景,麵無表情。


    倒是景先笑了出來。


    “世間拜我之人千千萬萬,仿我之人也不過拙技畢現,像你這樣學得如此像的,真是少見,少見!”


    “頂著這張令人作嘔的皮囊,真是惡心透頂。”


    “那不如你就脫掉。”


    拓拔虎沒再說話。


    景甩開鄭桑榆,一步步走向了徐白鷺,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命令道,“老四,本神倦了,帶本神回仙界。”


    “太陽神未免想的太簡單了點吧?”徐白鷺笑,“我已經不是老四了,而是老三。”


    景愣了一下。


    “你什麽意思?”


    “太陽神難道不知道?”徐白鷺湊近景,狡黠道,“你已經被仙冊除名了。現在的你,不過一介凡人。”


    “怎麽可能!”景趔趄了幾步,瞪大了眼睛,“本神是眾神之首!!怎麽可能被仙冊除名!”


    “景哥哥!”鄭桑榆見了,忙想上前扶,結果卻被拓拔虎用一道血牆擋了下來。


    拓拔虎的手中,斷靈鞭正冒著衝天的邪氣。


    “桑榆,過來。”拓拔虎冷聲開口。他的身後,是數不清的惡鬼。


    鄭桑榆並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她隔著血牆,依舊想去夠景。


    然而景,也沒有回頭看她一眼。景此刻揪著徐白鷺的衣領,憤怒地不知在說些什麽。


    “桑榆。”


    “你——”鄭桑榆似乎煩了,她回過頭,猛衝到拓拔虎麵前,摸出一把匕首,惡狠狠到,“拓拔虎,你知不知道我每日每夜都想殺了你?!你殺了那麽多人,還好意思在這裏站著叫我?!我一想到我曾經那麽不長眼把你當做景哥哥,五年!我就惡心的想吐!”


    拓拔虎俯視著她,一字一句道,“可我那麽愛你。”


    “那又怎麽樣!”鄭桑榆將那把匕首插入了拓拔虎的胸口——這次是真的,拓拔虎並沒有反抗,而是把鄭桑榆溫柔的推開了。


    他流出的血中,有著數不清的蠱蟲。


    “桑榆……”


    “沒有比被自己不愛的人一廂情願的糾纏更令人作嘔!更何況是你,拓拔虎!”鄭桑榆吼道,“你根本配不上景哥哥這張臉!”


    拓拔虎愣了愣,隨即,是一陣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拓拔虎的手中拿著斷靈鞭,也不管那些邪氣順著他的傷口侵入他的體內。他隻是看著鄭桑榆,就那麽凝視著鄭桑榆,然後一步一步的後退。


    他生怕他血裏的蠱蟲碰到鄭桑榆。


    “桑榆啊桑榆……”拓拔虎的意識逐漸模糊不清了,他隻是喃喃著,“你到底喜歡他什麽呢?”


    人都說,神獸的眼淚是最好的養料。不假,不假。曾經的拓拔虎,一滴淚便能讓寸草不生的荒野生出花來。


    可是如今,他所過處,所有生靈的氣息刹那全無。


    “我已經成了他的樣子,回不去了。”拓拔虎搖了搖頭,“五年了,我假扮了他五年了……”


    鄭桑榆依舊是那般憤恨的看著他。看著拓拔虎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無動於衷。


    “桑榆啊……你知不知道,那片花海,一直是我給你的啊……”


    “是你說,同心結是夫妻同心……為何,為何……”拓拔虎拿出他的同心結,緊緊地攥在了手裏。


    “那隻是我被你蒙騙。”鄭桑榆冷聲道。


    “哈哈,是啊……蒙騙……”拓拔虎笑,“我究竟要不要告訴你真相呢……”


    拓拔虎抬起頭看著黑雲密布的天空,不知在和誰對話。


    “怎麽樣,世主?玩弄別人於鼓掌之中是什麽樣的感覺?你體會到張千誠的感覺了嗎?”


    張忱翊聽了,愣了一下。


    一旁的徐白鷺也煩了,把景甩開了。


    “凡人,神仙是有忍耐的限度的。”


    拓拔虎繼續道,“沒有?還不夠?”他笑,“無所謂,反正一切已經與我無關了。放我走吧,我想睡了。”


    “世主,我問你。當年你說,我會和桑榆生生世世同入輪回,是真的嗎?”


    拓拔虎一定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哈哈……同入輪回……”拓拔虎看了一眼麵色冰冷的鄭桑榆,說,“還是算了,還是算了。”


    拓拔虎的魂魄已經開始上浮,一隻白虎的輪廓若隱若現。


    “桑榆,”拓拔虎扔下了手中的斷靈鞭——連同那隻同心結,“就算沒有惑心石,你也會愛上我。”


    “放屁!你胡說!”


    拓拔虎笑了笑。


    “你哪裏會管誰是誰,你愛的不過是你自己的心動而已。”


    “你!”


    “因為五年前你看到的赤神,是我。”


    “好了世主,到你了。”


    拓拔虎留下這麽一句之後,那隻白虎的魂魄落寞疲憊,消失掉了。


    然而拓拔虎並沒有倒下。他就像換了一個人——那雙眼睛隻是看了子桑越一瞬,子桑越就認出了他。


    是那個銀麵具。


    子桑越抽出劍,與此同時,拓拔虎一甩手中的鞭子,天地萬物霎時號哭,楊樹林中所有的綠色悉數消失——包括那間綠色的竹屋,也變得和寨子裏那些一樣枯黃。徐白鷺一揮手,創造出了一個屏障,然後將景推了出去。


    “再見,太陽神。”徐白鷺歪頭一笑,看著景掙紮著消失在了那片黑霧裏。


    鄭桑榆愣住了,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站在原地,任身後的鬼氣一步一步逼近。


    是銀麵具。銀麵具在白虎離開之後,解開了鄭桑榆的第一層記憶封印。


    那層真相,一點一點的在她腦海裏綻放開來。


    “夫人!”夏鳶見那片黑霧離鄭桑榆越來越近,焦急道,“徐白鷺你救救她!”


    可徐白鷺卻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她不過一個陌生人,生死,與我何幹?”


    夏鳶愣住了。


    她想上前去拉鄭桑榆,徐白鷺卻把她拉住,動彈不得。張忱翊回頭,瞪了徐白鷺一眼,然後飛奔到鄭桑榆身邊,將她帶到了雲天所化的屏障中。


    張忱翊轉過頭,看到了子桑越,子桑越拿著劍,要去殺了拓拔虎。


    “悶蛋冷靜!別去!!”


    可子桑越根本不聽。風華出鞘,在空中帶起一陣猛烈的風,朝拓拔虎刺去。


    “你還是和從前一樣自不量力。”拓拔虎看著子桑越,笑道,“怎麽,不怕我這支笛子了嗎?你就不怕我再殺了張忱翊?”說著,拓拔虎不知從哪裏拿出了那隻笛子。


    那支通體黃雲,有著千百隻眼睛的笛子。


    子桑越一聽,更加憤怒,好像喪失了理智一般。


    “你要是敢碰張忱翊一下,無論如何我都會殺了你!”子桑越怒到。


    “嘖,這傻子,雲天!”張忱翊見狀也衝了上去——子桑越縱使劍術高超,對付這個銀麵具肯定也隻是螳臂當車。他去,子桑越至少還能全身而退。


    “張千誠,”拓拔虎笑,手中笛子一晃,“你還記得我嗎?”


    怎麽又是這句熟悉的話?


    “對不起,老子的記憶裏從來就沒有你這種肮髒的貨色!”雲天綻出一道烈焰,伴著風華的劍氣,攜手朝拓拔虎襲去。拓拔虎並沒有掙紮,任那道光穿透了他的身體。


    子桑越和張忱翊都是一驚。


    “張千誠,想殺我,你還早著呢。”拓拔虎的身軀已經殘破不堪,可銀麵具聲音還在——顯然,他隻是個傀儡。“你折磨我這麽久,我也應該讓你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愛不得,恨別離,命途乖舛,讓你不得善終!”


    “你在這胡說什麽,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張忱翊,不是張千誠!”


    那銀麵具卻並不這麽認為。他一吹笛子,留下一陣擾人的笛聲,然後消失了。拓拔虎的軀體化作粉末,消散。


    子桑越的劍上還有濃鬱的青雲。


    “嘁——”張忱翊暗罵一句。結果猝不及防,他身後的鄭桑榆走出了屏障。


    鄭桑榆不知怎麽想的,於那片蠱蟲之中,撿起了拓拔虎留下的那個同心結。她似乎回想起了什麽。隻不過下一刻,她便被那些蠱蟲蠶食而盡。


    誰也不知道,最後,她的心裏究竟想到了什麽。


    “張忱翊,別去!”子桑越見張忱翊妄想去救鄭桑榆,忙去拉張忱翊。


    張忱翊的腳邊有一隻蠱蟲,他隻差一步就會碰到它們。


    “走吧。”


    黑雲漸漸地散了。那根斷靈鞭,也成了一根普通的鞭子。


    柄上的拓拔二字,已經被蠱蟲覆蓋住,看不到了。


    張忱翊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攥緊了拳頭。


    ……


    幾人回到房間——一切擺設都沒有變,寨子裏還是一片安靜。


    隻是現在隻剩了他們幾個,他們幾個不屬於拓拔家寨的外人。


    那幾條錦年,被子桑越放在了床頭。色彩斑斕。


    就好像那晚的熱鬧一般。


    夏鳶坐著,一言不發。


    “徐大哥,你能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怎麽回事嗎?”張忱翊此刻心中憋著一口氣,說話都氣衝衝的。


    “如你所見。”


    “我不好奇拓拔家寨到底發生了什麽,”張忱翊冷聲道,“我隻是好奇為什麽你就那麽看著鄭夫人死?”


    她於我不過是個陌生人,生死與我何幹?


    “這難道有錯?”


    張忱翊瞪了徐白鷺一眼,他很討厭這句話——因為孟落,也是這麽說他的家人的。


    張忱翊冷笑,“你們神仙都是這麽自私自利?”


    “你看了景還不清楚嗎?”徐白鷺輕描淡寫,“神仙之所以活的自在,是有原因的。”


    張忱翊罵了一句,徐白鷺也不惱,依舊淡定的喝著茶。


    “徐白鷺,”這時夏鳶開口了,“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你是這樣一個人。”


    “我說過了,我不做麻煩的事情,我隻救與我而言重要的人,剩下的人與我無關。這個問題,你就算拿到仙界去問一千個不同的神仙,得到的也是同樣的回答。”


    “哼,”夏鳶冷笑一聲,瞥了徐白鷺一眼,“我既然是醫師,就一定要做那些你所謂麻煩的事。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還是早點分道揚鑣的好!”


    徐白鷺被噎了一口,不過他也沒有再還口——同樣的,他也沒有挽留,隻是叫來徐大遙,離開了。


    夏鳶怒罵一聲,錘了錘桌子。茶杯裏的水飛濺了出來。她攥緊了拳頭,悄悄紅了眼眶。


    “鳶兒……”


    “師姐……”


    “我沒事!”夏鳶深吸了口氣,道,“走了好!這種自私鬼走了是我的福氣!你倆好好歇兩天,過兩天咱們回南山。斷靈鞭沒找到,咱們得找別的辦法!”


    子桑越兩人看著逞強的夏鳶,歎了口氣。


    “對了,你還要去找生死簿的吧?”夏鳶對張忱翊說。


    “啊!嗯。”


    “你一個人行嗎你?就你這麽莽撞的傻樣兒。”


    “我……”


    “我會和他一起的。”子桑越淡淡道。張忱翊聽了,驚訝的看了子桑越一眼。


    “悶蛋?!”


    夏鳶看著眼前的兩人,笑了笑,“看來你倆感情還真不賴!哎,介不介意帶我一個啊?”


    “當然不介意啦師姐!世界這麽大,我要是隻和悶蛋找生死簿,我會無聊死的!”張忱翊樂道。


    “我很無聊?”子桑越轉過頭,看著張忱翊。他食指微動,一個光球就冒了出來。


    “對不起悶大爺!小的不敢了!是小的錯了!”張忱翊一看子桑越又要叫蟲子,連忙認錯。


    “嗯。”子桑越滿意的點了點頭。


    “噗,”夏鳶笑了出來,“我才不和你們倆一起,你們倆大老爺們,我湊什麽熱鬧。這事兒回去再說吧。”


    “哎——”


    “不早了,你倆也早點歇著吧,我困了,要去睡覺咯——”夏鳶打了個哈欠,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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