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郡主自醒來後,便失去了許多的記憶,唯一認識的人也隻有自己的父親誠親王。對此誠王也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女兒忘了那些痛苦的回憶,興許能快樂些。憂的是,恐怕那些回憶,有朝一日,女兒會再次想起來。


    “父親,為何我的院子外麵總有許多人守著?”


    “有人犯錯,牽連到了無辜的你,所以,所以······”誠王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向失憶的女兒解釋這件事。


    “所以,我也要受到懲罰,對嗎?”嶽汀蘭平靜地問道。


    “對···聖上判你流放邊疆三年!”誠王垂首竟有些不敢看女兒的眼睛。


    “父親,究竟是誰犯了錯?又是犯了什麽錯?怎麽會這麽嚴重?”嶽汀蘭聞言,驚詫不已地連連發問。


    “等你以後恢複記憶,你就會知道了。”


    “是嗎?”嶽汀蘭還欲再問,誠王卻已經岔開了話題。


    “你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就該啟程了!”


    “明日?這麽快······”嶽汀蘭喃喃低語,隨即起身跪在了誠王麵前。


    “汀蘭,你這是做什麽?”誠王伸手就要去扶女兒,卻被她躲開了。


    “不管女兒是被何人連累,如今身犯重罪為父親蒙羞,便是女兒不孝!父親年歲已老,還要為女兒費心操持,也是女兒不孝!流放三年,三年不得承歡父親膝下,還是不孝!不孝女昭華愧對父親!”嶽汀蘭一番話聲淚俱下,饒是誠王這般鐵骨錚錚的漢子聽了,都忍不住潸然淚下!


    “好孩子,不怨你!快起來!”誠王轉過臉,抹一把臉上的淚水,連忙將女兒扶了起來。


    為了女兒不遭人議論,天未亮,誠王便將嶽汀蘭和負責押解的衙差一起送到了城外。


    “汀蘭,無論多苦,都要忍下去,別忘了還有為父在等你回家!”誠王摸著女兒消瘦的臉龐,看著女兒身上寬大粗製的囚衣,心裏百般不舍。


    “女兒知道,父親也要好好保重身體,等女兒回來。”看著老父親飽經風霜的臉,想到這一別就是三年,流放三年能否安然無恙地回來,嶽汀蘭自己也不知道,念及此,心中離別之痛更甚,淚水便忍不住簌簌落下。


    “快走吧,早些上路,傍晚還能趕到驛站。”誠王狠狠心,催促女兒離開。


    “小女這一路就勞煩幾位照顧了!”誠王對著負責押解的三位衙差拱手行禮。


    “王爺真是折煞小人們了!郡主雖是流放,但身份不變,我等豈敢怠慢!況且陛下還允王爺可以派輛馬車給郡主,這一路上,不會太過辛苦,王爺您請寬心。”為首的衙差連忙解釋。


    “如此甚好!這一路花費不小,小小心意,隻當讓各位路上寬裕些。”誠王點點頭,示意管家遞上一個包袱,裏麵自然是放了不少金銀細軟。


    “這······”衙差看著麵前的包袱,有些為難。他們這行全憑這些犯人家屬的打點討生活,可眼前這位犯人,身份特殊,他還真不敢貿然收下這麽一大筆金銀。


    “小女從小嬌養,吃不得苦,這一路想必需要花費的地方不少,請幾位體諒我這做父親的心!”誠王隻說這是給女兒路上的花費,絲毫不提這是在賄賂他們幾位衙差。


    “是,請王爺放心。”聽到這話,為首的衙差再無壓力,伸手接過了管家手裏的包袱。


    “好,快走吧!”誠王不舍地再看了女兒一眼,便催促幾人上路。


    “王爺告辭!”為首的衙差抱拳行禮,一行四人踏上了昭華郡主的流放之路。


    “汀蘭是本王的掌上明珠,從沒有受過苦。這一路,她該如何捱下去?”誠王望著女兒漸行漸遠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地老淚縱橫。


    “王爺,方才那衙差說的在理,您想啊,陛下雖判咱們郡主流放,可郡主的封號卻是沒變的,那幾個衙差自不敢慢待了郡主。”老管家出言勸慰,心中也是止不住的唏噓。


    “走吧,回府寫個折子,向皇上告假幾日。”誠王已經恢複了以往的神色,利落的翻身上馬,在晨光微熹中一路回了王府。


    聲勢顯赫的林氏一族,在短短半月間落得如此淒慘收場,這件事無疑成為了未來幾個月京城百姓茶餘飯後最熱門的談資。直到年關將近,林家滿門抄斬案的熱度才被進京朝拜的各國使團壓下去。


    “伯父,您說這扶月國抽的什麽瘋?今年竟還敢派使團來咱們大勳參加朝拜?前些日子,不是聽說兩國之間都準備開戰了嗎?”賀長溪坐在張光焱下首的椅子上,優哉悠哉地品著茶,與張光焱閑談。說來也怪,原本與大勳劍拔弩張的扶月國,無緣無故這般示好,這事著實透露著詭異,可這中間究竟有什麽玄機,賀長溪還真參不透。


    “你我同朝為官,老夫知道的不比你多什麽。”張光焱捋著胡須,端坐在太師椅上,眉目淡淡,看不出情緒。


    “伯父緣何這般說?可是鬆直做錯了什麽?”賀長溪聽出張光焱話裏的不快,心中茫然,不禁出言問道。


    “弗瑜嫁到你們賀家這幾年過得如何,我這個做大伯的甚少過問。當初定下這門親事,一是看你父母知書識禮,二是看你這孩子溫和有禮,想來不會薄待於她。”這時,張光焱話鋒一轉,直視賀長溪問道:


    “鬆直,你可有什麽要說的?”


    “伯父,可是弗瑜與您說什麽了?”賀長溪心中頓悟,但還是避重就輕問道。


    “弗瑜是你的發妻,是與你攜手相伴一生之人,她的品性如何,你當知曉!”張光焱微不可見的略略皺眉,對賀長溪的回答頗為不滿。


    “是侄婿錯怪弗瑜了。弗瑜自嫁入賀家,一切都很好,擔得起“賢妻”二字。”說起發妻,賀長溪心中頗有些愧疚,隻是男女之間的情分,往往心不由己。


    “賢妻······”張光焱神色不明地點點頭,接著道:


    “所以,你今日與“賢妻”回娘家,還不忘帶著你的“佳偶”?你這是在打弗瑜的臉?還是在打我們張家的臉?”張光焱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放在身邊的桌子上,語氣冷硬。


    “伯父,您誤會侄婿了!”賀長溪連忙起身作揖賠禮告罪。


    “楊柳自有了身孕,情誌便不似往日一般平和,總覺得有人要害她和孩子,平日裏不是要我陪著就是要弗瑜陪著,才能好一些,也因此今日才會和侄婿與弗瑜一同前來······”


    “看來弗瑜是配不上你們賀家的,不若你二人寫了文書和離,今後各自嫁娶的好。”張光焱一陣氣悶,不願再與賀長溪多說。


    “伯父何出此言?我與弗瑜成婚以來,夫婦二人相敬如賓,緣何要鬧到和離的地步?伯父若是覺得楊柳懷胎擾了弗瑜,往後,侄婿多照看楊柳一些便是,絕不會讓弗瑜太過勞累。”賀長溪不禁費解,和離可是要傷了兩家人臉麵的!況且弗瑜也是一個合格的妻子,他沒有理由與她和離。


    “妻為主,妾為奴,一個妾室懷胎,卻要男女主人為她勞累,你這是寵妾滅妻!既如此,倒不如讓弗瑜早些把正妻的位子讓出來給你的妾,免得她日後奴大欺主,再起了不好的心思。”張光焱目光森森,說出來的話也有幾分怒氣。


    “伯父,寵妾滅妻之事,鬆直是萬萬不敢做的!今日之事實在是鬆直年輕,疏忽了!望伯父原諒侄婿這次,日後侄婿斷不敢再犯!”賀長溪私心裏確實更喜歡嬌媚識趣的楊柳一些,因此平日裏對她也更加親近。可今日張光焱一頂寵妾滅妻的大帽子壓下來,賀長溪心中大震,再回想起自己以往地一些做法,似乎確有不少欠妥之處。


    “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賀長溪如此誠懇認錯,張光焱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隻希望賀長溪是真的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


    “我近些日子身子不大爽利,總是想起你未出嫁時,承歡膝下的日子。你若得空,便在家住些日子陪陪我吧。”張光焱的夫人穆氏拉著張弗瑜的手,目光慈愛地開口。


    “伯娘身子不爽利,可請郎中看過了?”聽到穆氏這般說,張弗瑜連忙關切道。


    “郎中來看也說不出個什麽來,無非又是開些個苦藥,其實就是上了年紀,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伯娘可不老,許是年關將近,府裏事物太多累著了。”張弗瑜聞言這才放下心來安撫穆氏。


    “太傅夫人麵色紅潤,想來定是如姐姐說的一般,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坐在張弗瑜身後側,一直未出聲的楊柳也跟著附和一句。


    “你倒是伶俐!”穆氏瞟一眼楊柳,神情有些不虞。


    “柳姨娘懷著身子,還不忘跟你們少爺一起陪少夫人回娘家,你還真是賢惠。”自穆氏看到楊柳,心裏便憋了一口氣。哪有正頭娘子回娘家,小妾還巴巴跟著的道理?


    “夫人莫惱,隻怪妾身自有身孕以來,夜夜不得安枕,總覺得自己福薄,怕保不住這孩子。我家少爺與少夫人看妾身可憐,怕妾身一個人胡思亂想,便經常讓妾身跟在身邊,如此,也是為了讓妾身安心養胎。妾身知道自己身份卑微,這般做有失禮數,可事關少爺子嗣,妾身也別無他法,隻待日後誕下孩兒,妾身就將這孩子交給姐姐撫養。”楊柳站起身,連連告罪,隻是她的這番說辭並未得到穆氏的理解。


    “如今姑爺與弗瑜膝下隻淺兒一個嫡出的姑娘,你這一胎若是個閨女也就罷了,可若是個小子,就是庶長子,再要是送給弗瑜撫養,那就成了名正言順地嫡長子,往後姑爺的家業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你們母子的囊中之物。柳姨娘,你們家原先是做賬房出身的吧?算盤打得還真是好!”穆氏冷笑一聲,看著眼前滿臉無辜的楊柳。


    “太傅夫人,妾身絕不敢這般想!少夫人,您一定要相信妾身啊!”楊柳急的一張小臉通紅,淚眼汪汪地看向張弗瑜。


    “你莫急,我伯娘並無惡意,隻是關心則亂。方才經過花園,我見園子裏的臘梅開的正好,翡青,你帶柳姨娘去花園裏透透氣,記著穿厚些,莫過了寒氣。”張弗瑜柔聲安慰楊柳一句,又出言支開她,算是為她解了圍。


    “是,那妾身便先退下了。”楊柳彎腰行禮,五個多月的肚子已經明顯顯懷了。


    “伯娘,侄女知道您是為我好,怕我受了委屈。可侄女嫁給相公七年,無奈隻得了淺兒一個女兒,如今年歲漸長,侄女愈加擔心,怕自己為相公生不出嫡子。如今柳姨娘懷了身子,這是好事,況且平日裏柳姨娘對侄女也是恪守禮數,從無不敬之舉,伯娘莫要太過擔心。”待楊柳離開,張弗瑜柔聲細語向穆氏解釋。


    “那是她從前沒有倚仗。”穆氏對張弗瑜的說法並不讚同。


    “人沒有不貪婪的,她眼下要依靠你,自然對你伏低做小。可有朝一日,她真的生下姑爺的長子,往後你的日子恐怕就沒那麽好過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你快些懷上姑爺的嫡子,前些日子,你舅母的父親進京小住,他老人家曾是太醫院院首,最擅各種疑難雜症,我今日要你留下,一來是看不慣他賀家這般寵妾滅妻的做派,二來嘛,更是想趁此機會讓老人家給你把把脈。”張弗瑜雖不是穆氏與張光焱的女兒,卻也是從小失了雙親,跟在他們夫妻身邊長大的,對張弗瑜的事,穆氏還是很上心的。


    “弗瑜不孝,都已嫁為人婦了,還要伯娘這般為我操心。”張弗瑜心中感動,不由哽咽。


    “你從小養在我與你伯父膝下,如親生女兒一般。做父母的為孩子籌謀,自是應當的,莫要說這些見外的話。”


    “是。”張弗瑜點點頭,道:


    “既然這樣,待會兒我去跟相公說一聲,別讓他誤會了才好。”


    “他誤會了才好!也讓他自己反思一下,他自己做的那些事有多混賬!竟讓一個賤妾爬到自己結發妻子頭上來!”說起賀長溪,穆氏還是滿腔怒氣。


    “伯娘,您別生氣,相公一個大男人,朝堂上的事已經夠他忙的,後宅這些事他自是不清楚的,要怪也隻能怪侄女這個做妻子的。”張弗瑜十分維護賀長溪,聽到穆氏這般說,連忙替他說好話。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都這般了,你還處處維護他。”穆氏嗔了一句,卻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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