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郡主!”守在書房門外的侍衛見了嶽汀蘭忙請安。


    “免禮,我父王可在裏麵?”


    “王爺正在書房議事,郡主不如先到偏廳稍等。”


    “也好。”嶽汀蘭微微頷首,正欲轉身離開,書房門卻在這時打開了。


    “吳公子?”嶽汀蘭聽見聲音回眸看到吳朝恒,略有些驚訝。


    “見過郡主。”吳朝恒臉上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道:


    “在下因為些瑣事耽誤王爺時間,還累郡主在寒風中等候,屬實不對。”


    “吳公子哪裏話?你與我父王之間討論的定是家國大事。不像我,來來回回的才盡是些瑣碎小事。”嶽汀蘭微微頷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大氣而又端莊。


    “蘭兒,怎麽這時候過來了?”誠王聽到聲音,從書房走了出來。


    “拜見父王。”嶽汀蘭道個萬福,答道:


    “快入冬了,女兒給您做了一件大氅,本打算送過來讓父王試試,卻不想竟打擾了父王與吳公子議事。”


    “原來如此,快拿來讓為父試試!”女兒如此貼心,誠王心中甚是熨帖。


    “有郡主這樣孝順的女兒承歡膝下,王爺真是好福氣!”


    “吳公子謬讚了。”嶽汀蘭臉色微紅的側過頭,看向身後的月嬋:


    “大氅給我。”


    “是。”


    誠王伸手接過女兒遞來的灰鼠皮大氅,眼神在她與吳朝恒之間不著痕跡的轉了一圈,心中有了些計較。


    夜裏,嶽汀蘭倚在窗前的榻上,望著懸在半空中的一輪明月出神。


    “郡主,夜深了,關了窗戶早些歇息吧。夜裏風冷,仔細著涼。”月嬋來到窗前,開口勸道。


    “今晚的月亮真圓啊!”嶽汀蘭趴在窗邊,望著天邊的明月喃喃自語。


    “郡主,今天是九月十五,十五的月亮當然圓啊。”


    “收拾好床鋪你先下去歇著吧,我乏了,也要睡了。”嶽汀蘭垂下眼瞼,神色淡然地開口。


    “是,奴婢告退。”


    “孩子們睡了?”賀長溪正倚在榻上,就著矮幾上的燭火看書,見妻子進屋隨口問了一句。


    “嗯,雲起太難帶了,一直不肯睡,還是歡兒嫻靜乖巧一些。”說起頑皮的兒子,張弗瑜忍不住吐槽。


    “自然不一樣!雲起是男孩子,精力旺盛些才好!”賀長溪倒是與張弗瑜想法不同。


    “相公,我想與你商量件事。”張弗瑜來到賀長溪身邊坐下。


    “何事?”賀長溪合上書,看向妻子。


    “今天柳姨娘來過······”


    “她不待在慕鬆軒裏反省,跑來這裏做什麽?”不待張弗瑜說完,賀長溪便不悅的打斷道。


    “自然是太思念孩子。”張弗瑜嗔一眼丈夫,接著道:


    “柳姨娘當年也是一念之差,她隻有歡兒這麽一個孩子,哪有不疼愛的道理?今天下午她過來看孩子,我瞧著人都瘦了一圈,憔悴不少。”


    “那是她自作孽!”賀長溪將手裏的書隨手扔在矮幾上,起身進了內室。


    張弗瑜獨坐良久,輕歎口氣,喃喃道:


    ”隻有愛之深,才會責之切吧?”


    轉眼已到了十月中旬,一場大雪一夜間將整個京城覆蓋。早起推開窗子,迎麵而來的冷冽空氣夾雜著紛飛的雪花席卷進來,飄落到脖子上,冷的嶽汀蘭渾身一個激靈。


    “好大的雪!”嶽汀蘭看著銀裝素裹的院子,心情難得不錯。


    “郡主是不是很喜歡下雪?”月嬋帶著兩個小丫鬟端了洗臉水和漱口的進來,看見嶽汀蘭倚在窗前,唇角微揚,似乎心情很好的模樣。


    “是啊,想不到一夜間竟下了這般厚!”嶽汀蘭將手伸到窗外,有雪花飄落在手心,冰冰涼涼的觸感令人心中甚是歡喜。


    “都快十月半了,這場雪下的正是時候,瑞雪兆豐年!”知道郡主不喜歡身邊伺候的人太多,因此,月嬋讓小丫鬟放好了洗漱的東西便退出去。


    “明日進宮要穿的衣服可備好了?”嶽汀蘭收回視線,問道。


    “回郡主,都準備妥當了。早些時候方府送來請帖,方家老夫人十月二十過大壽,您看要不要去?”


    “十月二十······”嶽汀蘭略一沉吟,道:


    “那就去吧。”


    “是!您自打回京以後,一直未曾出門,王爺看在眼裏,可沒少擔心呢!”月嬋一邊服侍嶽汀蘭洗漱,一邊自顧自的說著話。


    嶽汀蘭接過月嬋奉上的熱毛巾,聞言手中動作微頓,隨即又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晨起時的那點好心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眼底化不開的沉重。


    “方家老夫人的壽宴可是郡主回京以來頭一次在外人麵前露臉,打扮上一定要上心!郡主那日想穿什麽樣的衣服,配什麽樣的首飾?奴婢先給您準備著!”月嬋正為嶽汀蘭肯出門見人高興著,絲毫沒注意到嶽汀蘭神情的變化。


    “不急,再說吧。”聞言,嶽汀蘭回過神,將手裏變涼的毛巾放下,起身去了妝奩前梳妝。


    雪花飄灑了大半日,一直臨近傍晚才將將停下,這場雪足足下了半尺厚,慶成帝看著窗外皚皚的白雪,心中甚是歡喜。


    ”這場雪下的好!明年開春莊稼不旱,好兆頭!”


    “陛下福澤深厚。”鍾岩站在角落裏,若不是他開口說話,很難讓人發現他的存在。


    “你何時變得這麽會說話了?”慶成帝笑著回頭,往他所在的方向看一眼,不等他回話,接著道:


    “奢月那邊還是沒動靜?”


    “是,一切如常!”


    慶成帝皺著眉頭思忖片刻,開口吩咐道:


    “你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話落,一道身影一閃而逝。


    “太傅啊,這次恐怕你是真的看走眼了!”


    “娘娘您快下來吧!當心摔著!”禦花園的假山下,一個宮娥打扮的女子,抬著頭焦急地喊著。


    “閉嘴!”假山上傳來一聲嬌喝,顯示著聲音主人的不耐。


    ”娘娘······“


    ”滾回去!別在這裏煩我!”奢月站在一塊相對平整的石頭上,低頭罵了一句,便不再理她。


    “是!您可當心千萬別掉下來!”小宮女語氣裏滿是擔憂,轉身離開時,在奢月看不到的地方卻換上了另一幅嘴臉。


    “喝完酒撒酒瘋,當心掉下來摔斷你的腿!”


    終於安靜下來,奢月坐在石頭上,眼睛望著西南方向,喃喃道:


    “父王母後,這輩子女兒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與你們再見了······”


    雪後的夜晚,禦花園裏一片靜謐,奢月在假山上獨坐出神,直到身後傳來一道冰冷而又熟悉的聲音。


    “娘娘,您再坐下去,恐怕就要傳太醫了。”


    “你怕我死了不好交差嗎?”奢月收回看向遠方的視線,垂下眼瞼冷冷道。


    “娘娘何苦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鍾岩聞言微頓,過了半晌才開口。


    “我沒那麽柔弱,死不了!”


    “······”鍾岩默默靜立片刻,一個縱躍跳下假山,黑色身影很快消失在禦花園的夜色當中。


    “木頭!”直到鍾岩的身影徹底在禦花園消失,奢月才收回視線有些懊惱的低斥一句。


    隻是鍾岩很快去而複返,再出現時,手裏卻多了一件狐皮大氅。


    “披上!”語氣一如往常的冰冷,可此時奢月聽在耳中卻覺得心中一暖。


    “你方才就是回去拿這個了?”奢月抬頭看他,卻並未接大氅。


    “你病了我不好交差。”鍾岩臉上有麵具遮麵,看不清表情,隻是說話的語氣仔細聽來,似乎與以往有些許不同。


    “我怎麽感覺······你是舍不得我生病呢?”奢月伸手拽住鍾岩衣服的一角,語氣略帶些輕佻的調笑道。


    “娘娘自重!”鍾岩伸手撥開奢月拽著他衣擺的手,卻在碰到奢月冰涼的小手時微微一頓!奢月很自然的反手握住了鍾岩的大手,溫暖寬厚的手掌中那層繭子有些硌手,可奢月卻不舍得放開。


    “娘娘!請自重!”鍾岩整個身子一僵,卻忘了掙脫奢月柔滑冰涼的小手。


    “給我暖暖手,就一下!”奢月握著他的手,低聲說著,語氣中竟有那麽一絲的乞求之意。


    “······”鍾岩鬼使神差的沒有拒絕,整個人就那麽僵立在原地,感受到手中冰涼的小手漸漸有了些溫度,手不自覺輕輕摩挲掌中的小手······


    “你摸我做什麽?”奢月語氣一如往常頑皮,隻是臉色卻已經紅的快要滴出血來,若不是有夜色掩映,此時她定是十分狼狽。


    “我······”鍾岩呼吸一窒,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手立刻像觸電一般急忙放開掌中纖細的小手!


    “你這樣算不算是在調戲我?”奢月直直看著鍾岩,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卑職失態,輕薄了娘娘,這就去向陛下領罰!”鍾岩側過臉後退一步,竟有些不敢看奢月晶亮的眼睛。


    “你這人真是無趣!你們皇帝罰了你,再派別人來盯著我,萬一那人是個輕浮之人怎麽辦?你舍得我羊入虎口嗎?”抬頭說話脖子太累,奢月想要站起身子,卻忘了自己坐了許久,久到腿都麻木的快要失去知覺。


    “啊——”腿上無力,腳下一軟,奢月身子一個趔趄,便滑下了假山!好在鍾岩眼疾手快,向前一步長臂一伸,快速攬住奢月下墜的身子,兩人一起掉了下去。


    奢月緊緊閉著雙眼等待疼痛的來臨,直到身下傳來一聲悶哼,奢月這才連忙睜開眼,看著身下給自己充當肉墊的鍾岩,此時正緊緊抱著自己,將自己結結實實的護在懷裏!


    “你,你受傷了嗎?”眼底湧上一股淚意,奢月低聲問著身下的男人。


    “你先起來,讓我喘口氣!”兩人之間第一次這般親密接觸,令鍾岩此時說話都有些吃力。


    “好!”奢月還以為他哪裏受了傷,連忙從他身上爬起來,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你······還能動嗎?”奢月抬頭看一眼自己方才坐的地方,離地麵有一人多高,這麽高摔下來,還被自己當了肉墊,光想一想,奢月都覺得痛!


    “我沒事。”鍾岩閉著眼躺在雪地上,再睜開眼時,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回去吧,夜深了天寒。”鍾岩利索的起身,看著還蹲在原地的奢月,語氣淡然的開口。


    “······嗯。”鍾岩突如其來的情緒轉變讓奢月一頭霧水,不過回想起自己方才的那些舉動,奢月不禁感歎:酒喝多了果然會壞事!


    第二日,天光未亮嶽汀蘭便已經起來沐浴梳妝,一頭如瀑的青絲在月嬋的一雙巧手中上下翻飛,很快被綰成了京城貴婦喜歡的高髻。


    嶽汀蘭略顯困倦的闔眼養神,任由月嬋為她細細梳妝。


    粉黛薄施,娥眉輕掃,唇間一抹點絳紅······


    梳妝完,換上嶽汀蘭早先選好的藕荷色宮裝,絕色佳人的窈窕身影躍然鏡中!


    “郡主,您可真美!像,像天上的仙女一樣呢!”月嬋看著嶽汀蘭,連連驚歎!


    “是嗎?”嶽汀蘭看向銅鏡,那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的女子,令她有種恍然隔世的不真實感,眼中隱隱浮現迷蒙的水汽:


    “我都快記不清上次這樣打扮是何時了······”


    “郡主原就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隻是平日裏不喜打扮。如今稍作妝點,竟叫人看見再舍不得挪開眼呢!”月嬋說完,招手示意身後的小丫鬟將嶽汀蘭要帶的首飾呈上。


    嶽汀蘭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回過神,見丫鬟呈上來的是前幾日太後賞賜的一套金鑲紅寶石頭麵,眼中不經意閃過一絲暗色,隨即臉上再次掛上一抹淺笑,輕啟朱唇道:


    “首飾還是用那套東珠的吧。”


    “可今日進宮麵見太後,郡主帶太後娘娘賞賜的首飾,豈不是更好?”月嬋站在原地未動,看向嶽汀蘭。


    “你如今倒是很有主意!”嶽汀蘭似笑非笑的盯著月嬋,良久才幽幽開口。


    “奴婢,奴婢不敢!郡主恕罪!”月嬋被嶽汀蘭的眼神盯得頭皮發麻,腿一軟,便跪了下去!


    “起來吧,念在你是初犯,今日便算了。若還有下次,再一並罰過。”


    “是,謝郡主。”月嬋戰戰兢兢地起身,大冬天的清晨,額頭竟冒了一層冷汗。


    等一切準備妥當,外麵天光已然大亮。嶽汀蘭坐上馬車離開誠王府,向著皇宮的方向出發。


    大路上的雪已經清理幹淨,不會影響來往的馬車。早起的百姓也各自掃著自家門前雪,不時傳來幾聲孩子們打雪仗的笑鬧聲,還有街邊上冒著熱氣的早飯攤子,濃濃的生活氣息,普通卻也滿是溫情。嶽汀蘭透過車窗,看著街上的場景,心中頗有些羨慕這樣平凡和樂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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