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前幾日進宮,太後所說之事,你可有······”誠王一個大男人,問起女兒家的心思,難免有些尷尬。


    “父王怎麽想起問這個了?難不成太後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嶽汀蘭聞言,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眼下還沒有,不過,依著太後的性子想是也快了。”誠王歎口氣,接著道:


    “若是在太後定下人選之前,你心中有合適的人選,大可以告訴父王。父王雖無力阻止太後為你賜婚,卻是能在人選上為你說幾句的。”


    “太後這是擔心女兒對皇上還心存怨恨嗎?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弱女子,對她兒子的江山又起不到威脅。還是說,他們這麽做,是為了彰顯他們的仁慈?”嶽汀蘭嘲諷一笑,滿目淒涼。


    “休得胡言!”誠王臉色驟變,好在書房裏隻有他們父女二人,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女兒這番話可是要惹來殺身之禍的!


    “罷了,若是這樣做能讓太後滿意,女兒便認了!”難掩蒼白的臉色,嶽汀蘭起身向父親道:


    “至於人選,就讓太後親自選吧,這樣她也能更安心一些,女兒告退。”


    說罷,不等誠王開口,便轉身離開了書房。


    走出書房,嶽汀蘭一顆心猶如這冬日裏的天氣一般冰冷,遣退了身邊跟著的丫鬟,獨自一個人不由走進了放著丈夫兒子牌位的暗室。嶽汀蘭直直盯著牌位上篆刻的名字,淚珠滾滾而下。在暗室裏坐了大半日,待她離開時,已經是掌燈時分。


    “郡主,您終於回來了,叫奴婢可好找!”月嬋臉上滲著汗珠,顯然是找了她許久。


    “我沒事,忘了跟你說,害你擔憂了!”嶽汀蘭神色如常,隻是臉上原本就少的笑容,如今幾乎消失殆盡,臉色更是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您沒事就好。”月嬋扶著嶽汀蘭進屋,又吩咐人備下熱水,等嶽汀蘭泡過熱水澡,偎在暖榻上喝下一大杯濃濃的薑茶,臉色才漸漸恢複了些許紅潤。


    “小廚房晚上做了您愛吃的桂花釀圓子,郡主要不要吃一些?”月嬋試探著開口問道。


    “剛喝了一大碗薑茶,哪有肚子裝它?改日再吃吧。”說罷,嶽汀蘭又問道:


    “父王不在府中嗎?”


    “吳大人來了,正與王爺一起喝酒呢!”提起這位豐神俊朗的吳大人,月嬋便開始滔滔不絕:


    “吳大人與王爺的年齡都差出一輩人了,可不知怎的,卻意外的投緣,這興許就是話本裏說的忘年交吧。”


    “他怎麽又來了?”嶽汀蘭峨眉輕蹙,似是不解又像是不悅。


    “是咱們王爺親自給吳大人下的帖子,郡主您不知道嗎?”月嬋一頭霧水,這件事並非秘密,府中當差的基本都知道。


    “父親戎馬半生,甚少見他主動結交朝中臣子,怎的···”嶽汀蘭滿腹狐疑。


    “吳大人青年才俊,又是聖上欽點的狀元郎,自然是有過人之處的!”


    “你這丫頭,好像對吳大人的事很是上心呢!”嶽汀蘭看向身邊喋喋不休的月嬋,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郡主,您快別亂說!吳大人是什麽身份,奴婢一個下人,可是萬萬不敢心存幻想的!”月嬋聞言,一張圓臉漲的通紅,連忙出言否認。


    “身份這東西本就是別人給的,從前我不懂。如今倒是羨慕你,日子簡單安穩。”嶽汀蘭嘴角的笑意此時倒顯得多了幾分真實。


    “罷了,你去給父王送碗桂花釀圓子,酒喝多了吃這東西清爽一些。”


    “是,奴婢這就去。”想到很快就能見到吳大人,月嬋臉上方退下的紅霞再次爬滿了臉龐。


    誠王這次下帖請吳朝恒過府,就是想探探他的口風,看他對自己的女兒是否有心。可打仗殺敵他在行,說起兒女之事,誠王便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酒過三巡,眼看著時辰不早,吳朝恒正欲開口請辭,豈料誠王卻先他一步開口道:


    “賢侄啊,你如今年歲不小,是時候成個家了。”


    “是,隻是朝恒出身寒門,且如今隻身一人,官職低微,成家一事還需從長計議。”吳朝恒微笑頷首,又說明了原因。


    “賢侄莫妄自菲薄,你如今官職雖低,卻是手握實權的硬差事,況且以你的資質,將來不愁平步青雲!”誠王喝多了幾杯酒,說話間也少了些往常的謹小慎微。


    “承蒙王爺抬舉,朝恒實在愧不敢當!”吳朝恒喝的酒不比誠王少,此刻麵上雖有醉意,眼神卻依然如往常一般清澈明亮。


    “唉!你還年輕,往後還有大好前途!不像本王,如今上了年紀,隻想著兒女平安順遂,再不敢有什麽宏圖大誌了!”誠王說完,端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郡主苦盡甘來,往後定是一生順遂!”說起嶽汀蘭,吳朝恒麵上的笑意不免深了幾許。


    “前幾日蘭兒進宮,太後還提起此事,說是要為她重選一門親事,算作對她的補償。”誠王說著,抬眼看向吳朝恒道:


    “太後還問本王,是否有合適的人選。賢侄覺得,蘭兒該找個什麽樣的人做郡馬合適?”


    “不知郡主心中可有中意之人?”吳朝恒端著酒杯,意味不明道。


    “女兒家的心思最是細膩,本王一個大老粗哪裏知道這些?若是她母妃還在,這些事情本該她母妃來為她拿主意的。”誠王扯出一抹苦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既是猜不到,王爺何不直接問問郡主?”說罷,吳朝恒抬頭一口飲下杯中酒,隻是這酒到了嘴裏仿佛變了味道,再沒了先前的醇美,到令人覺得愈發苦澀起來。


    “本王是不想她再嫁進高門大戶,將來若是再有個閃失,豈非是要了本王的老命?”誠王搖搖頭,又倒了杯酒。


    “再嫁就找賢侄這般的才好!家世簡單,人品厚重!”


    “王爺謬讚了!”吳朝恒謙虛一句,隨即道:


    “承蒙王爺厚愛,隻是不知郡主心中作何想法。”


    “王爺,郡主派人送來甜點,說是給王爺酒後解膩。”誠王來不及開口,便有小廝進來稟報。


    “端上來。”


    誠王說罷,笑著看向吳朝恒道:


    “蘭兒的心思,如今你可知道了?”


    吳朝恒微笑頷首,隻是一貫波瀾不驚的眸子中染上了幾分喜悅之色。


    誠王深知此事拖不得,是以第二日一下早朝,便去了太後的慈寧宮。


    “九弟今日怎的想起來哀家這慈寧宮了?”對於誠王的到來,太後略感意外。


    “臣弟今日前來有求於皇嫂。”誠王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言明來意。


    “九弟倒是難得有求於哀家,說吧,隻要不是什麽軍國大事,哀家能幫的一定幫。”


    “前些日子聽皇嫂說想為昭華指婚,臣弟這裏倒是有位合適的人選。”


    “哦?是何人?”說起昭華郡主的婚事,太後來了興致。


    “新科狀元吳朝恒。”


    “這位新科狀元哀家倒是略有耳聞,聽說才華橫溢,還生的一副俊俏模樣,隻是似乎出身太差了些。”太後思慮片刻,對吳朝恒如今的身份不大滿意。


    “昭華畢竟嫁過人···”


    “嫁過人又如何?堂堂大勳郡主難不成還怕配不起哪家的子弟?”


    “太後所言甚是,隻是為人父母的,總是希望孩子能過得自在些。”誠王笑容略顯苦澀道。


    “唉!你的心思哀家知道!這新科狀元是家世簡單,昭華下嫁於他,往後定能過得清閑些。這件事急不得,容哀家再想想吧!”誠王如此說了,太後也不好一口回絕,隻不過吳朝恒的出身在她看來實在上不得台麵。


    “是,有勞皇嫂費心,臣弟告退。”


    “歡兒情況如何?”賀長溪下了早朝一出宮,看見石林麵帶憂色,心中不禁一沉。


    “三姑娘上午又發高熱了!”


    “黎明時不已經燒退了嗎?郎中怎麽說?”


    “郎中隻說三姑娘是身子虛弱,因此風寒去的慢些。不過少夫人已經過去照看了!”石林跟上賀長溪的腳步道。


    “她怎麽過去了?風寒可是會傳染的!”賀長溪腳步一頓,看向石林。


    “少爺莫急!少夫人怕過病氣給小少爺,已經將小少爺送到夫人院子裏了。”石林連忙解釋。


    “她,她這是自作主張!”賀長溪聞言,臉色並未好轉,直接轉身上了馬車。


    “回府!”


    “是。”


    賀長溪一回府直奔慕鬆軒,一進屋子就看見張弗瑜滿臉憂色的跟老郎中說話,楊柳則守在床邊,看著高燒不醒的女兒哭的傷心。


    “相公,你回來了!”張弗瑜看到賀長溪,似乎一下有了主心骨。


    “嗯,大夫,孩子情況如何?”賀長溪點點頭,轉臉看向方才與張弗瑜說話的郎中。


    “三姑娘本就底子差,平日好生將養著倒沒什麽,隻是這場風寒來的凶險,又一直高燒不退,恕在下醫術淺薄,大人還是另請高明吧!”對於賀清歡的病,老郎中也著實束手無策。


    “大夫,求你救救我的女兒!她還不到三歲啊!”楊柳聞言一邊哭著就要向老郎中下跪。


    “使不得使不得!快起來!”老郎中連忙扶起柳姨娘,長歎一聲道:


    “醫者父母心,若在下有法子,怎會不救?”


    “你沒法子?”楊柳臉上的悲痛一絲絲皴裂,慢慢都化作不可遏製的悲憤。


    “你不是京城名醫嗎?為何連簡單的風寒發燒都束手無策?你根本是浪得虛名,沽名釣譽的庸醫!”


    “楊柳!不得無禮!”賀長溪雖為女兒的病情痛心,但不至於向楊柳一般失了分寸。


    “表哥,咱們的歡兒隻不過是風寒,誰小時候沒鬧過頭疼腦熱的?怎麽就治不了呢?”楊柳看向賀長溪,眼淚瞬間淌了滿臉。


    “歡兒不會有事的,我再找別的大夫來看,你別怕!”賀長溪扶著楊柳單薄的雙肩,出言安慰。


    “翡青,送大夫!”張弗瑜見狀,隻好先讓老郎中離開。


    “她也是一時著急,失禮之處,我代她向您賠不是了!”張弗瑜開口道。


    “少夫人客氣,隻怪老朽醫術淺薄,告辭!”老郎中倒是不惱,說完,便隨著翡青離開了。


    “相公可還記得那位劉老太醫?”老郎中走後,張弗瑜看著倚在丈夫懷中暗自垂淚的楊柳,心中一時說不上是羨慕還是同情。


    “你說的是前太醫院院首劉太醫?”賀長溪略一沉吟,問道。


    “正是。”


    “姐姐!求求你,一定要請那位太醫救救三姑娘!”楊柳聞言,連忙跪在了張弗瑜麵前。


    “妹妹快起來!歡兒叫我一聲母親,我怎能不救她?隻是劉老太醫閑雲野鶴,如今在不在京中還未可知,我也要回太傅府向我伯娘打聽過才能知道。”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跑一趟太傅府!”賀長溪聞言,便要出門。


    “你先過去,我隨後就到!”若是伯娘知道賀長溪是為庶女求醫,定是不大高興,張弗瑜實在不放心,便準備一同過去。


    “也好,你坐馬車過去,多穿些,別著了風寒。”賀長溪點點頭,快步出了院子。


    “勞煩姐姐跑一趟!姐姐的大恩,楊柳沒齒難忘!”楊柳對著張弗瑜深深一拜,如今張弗瑜所說的劉老太醫已經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快別說這些了,你好好照看歡兒吧。”同為母親,楊柳此時的心情張弗瑜自然不難理解。


    安撫過楊柳,張弗瑜便匆匆趕去了太傅府。


    “那母女倆在你心裏倒是重要!”穆氏得知賀長溪的來意後,臉色便沉了下來。但念及稚子無辜,複又開口道:


    “我這就派人過去問問,但劉老太醫長年雲遊,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多謝伯娘!”賀長溪深深作揖,滿懷感激。


    張弗瑜這時也趕到了過來,穆氏一見到她如此行色匆匆,臉色更難看了幾分。


    “姑爺有事先去忙吧,留弗瑜在這裏等消息就是。”


    “是,勞煩伯娘費心,侄婿告退。”說罷,賀長溪對著妻子微微頷首,便轉身離開,又回到京兆府繼續查案。


    “我知道你心疼那孩子,可為著一個庶女如此大費周章,真不知道你圖什麽!”穆氏不大高興的嗔道。


    “伯娘莫惱,您就全當是做善事!”張弗瑜麵露討好的笑容,接著道:


    “歡兒那孩子年齡雖小,卻極為乖巧知禮,況且她又是相公的骨肉,是淺兒和雲起的手足,侄女怎能忍心不管她?”


    “唉!你這豆腐一般的心腸,真不知道是福是禍!”穆氏無奈,不由為侄女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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