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汀蘭性子嫻靜,這幾日更是越發的安靜,不是天天抱著本佛經默默發呆,就是坐在窗前望著窗外一坐大半日。


    月嬋年齡小,平日裏又是個性子活潑的,如今看到自己主子這般,心裏既是擔憂又是不解。


    “郡主,咱們的院子雖說不小,可從窗戶向外看去,左不過也就眼前的一方景色,您日日瞧著,到底是在瞧什麽呢?”這日,月嬋實在耐不住性子,大著膽子問道。


    “我六歲起便住在這院子裏······”嶽汀蘭望著窗外,也不回頭,開口道:


    “那時候這院子裏有許多花,每每到了春日爭奇鬥豔,格外好看。可花這東西嬌氣,品種少見些的就更是離不開人精心照料。我從小便不喜太過嬌氣的東西,所以就將那些花送人的送人,移走的移走。空出來的地方都栽上果樹,春日裏果樹也會開花,花謝了還會結果子。我便高興,覺得果樹好,像我盼望的人生一樣,有花有果方才圓滿······”


    “郡主心思奇巧,每年果子成熟,咱們院子的果香可是飄得很遠呢!”月嬋心中微動,笑著扯開了話題。


    “你先下去吧,我一個人待會兒。”嶽汀蘭輕歎一口氣,麵上的表情平靜又帶些淒苦。


    “郡主,您沒事吧?”月嬋不大放心的問道。


    “去吧。”


    “是,奴婢就在外麵,您有事就喚奴婢。”月嬋說完不見嶽汀蘭回答,隻好一步三回頭的退了出去。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你我怕是永生不得相見了吧?”話落,嶽汀蘭麵上已是淚水漣漣。


    “這些人被搶後,不聽響馬警告,都曾向官府報案。眼下看來,很有可能是遭響馬報複了!”翻閱了一夜的案宗,賀長溪此時正疲憊不堪的扶著額頭,說著自己的結論。


    “這些響馬作惡多端,近兩年來屢屢犯案,官府並非不想抓,實在是對方太過狡猾,行蹤飄忽不定,無從下手!”王鴻柏聞言心中一沉,京郊是自己的管轄範圍,如今查出響馬作案,對他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陛下可不會向我這樣聽王大人訴苦。”賀長溪抬頭斜他一眼,神情不虞道。


    “哎呀!這眼看著十日之期就要到了,賀少卿,你快想想辦法吧!”


    “後天便是陛下定的十日之期,我就算有三頭六臂,恐怕也來不及將那些不知身在何處的響馬抓捕歸案吧?”賀長溪甚是無奈道。


    “賀少卿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咱們得盡快找到證據,把響馬作案這件事坐實!總不能後日早朝時候,跟陛下說一切都是咱們猜測吧?”王鴻柏捋著胡子,笑得一臉諂媚。


    “隻要查對方向,證據倒不難,隻是抓不到凶手,難道王大人不怕陛下怪罪嗎?”


    “賀少卿,這你就不懂了,對咱們這些臣子,陛下最是寬宏!這案子咱們查到了真凶,陛下那裏有了交代,不會怎麽樣的。”


    “哦?”賀長溪挑眉,對王鴻柏的獨特見解甚是驚訝。


    “賀少卿不信等著看就是!”


    “母後的意思是想為昭華和吳朝恒做媒?”慶成帝聽完太後的話,略感驚訝。


    “哀家原本想著那吳朝恒出身寒門,配不上昭華。可誠王和皇後都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選,哀家這才想問問你的意見。”


    “吳朝恒雖出身差些,但卻是個可造之材,若是做了昭華的郡馬,那就是半個皇家人,將來能更好的一心為國效力。”慶成帝沉吟片刻道。


    “皇帝既然這麽說了,那便選個日子給他們二人賜婚吧。”太後點點頭,接著道:


    “昭華是寡婦再嫁,且年齡又不小了,這事不宜拖得太久,盡早成婚,對他們二人都好。”


    “是。兒子讓內務府盡快挑幾個好日子,時間一定下來,便為昭華賜婚。”


    “昭華的親兄弟不在了,這些事隻能由皇帝這個做堂兄的為她張羅了。”


    “母後所言甚是。”


    內務府辦事效率不低,當天下午便選了幾個好日子,待慶成帝選定了日子,第二日一下早朝,誠王府與身在戶科埋頭處理公務的吳朝恒幾乎同時接到了慶成帝的賜婚旨意。


    “吳事中今年大喜啊!金榜題名,聖上賜婚,這可是別人羨慕不來的福氣啊!”傳旨太監滿臉喜色的向吳朝恒道喜,模樣要多真誠有多真誠。


    “多謝!勞煩公公大冷天跑一趟,這些公公拿著喝杯茶。”吳朝恒麵上帶著清淺的笑意,拿了張銀票塞給傳旨的太監。


    “吳事中客氣啦!不過這是報喜的錢,小人便不推脫了!您先忙著,小人這就回宮複命去了。”


    “公公慢走。”


    待傳旨太監離開,戶科眾人又是圍過來一番道喜,或真心或假意,吳朝恒皆微笑著一一應對。直到徹底清靜下來,身邊再無他人時,吳朝恒才得以抽出時間,將聖旨打開,一字一句看個仔細。


    “二月初六成婚······再過百來日,你便是我的妻子了。”


    誠王府內,雲華手中緊握著賜婚聖旨,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


    誠王看著女兒日漸單薄的背影,不禁歎息,卻又無可奈何,她的心病隻能由她自己醫。


    嶽汀蘭回到自己院子,進到屋裏,將手中的賜婚聖旨放在炕幾上打開,把聖旨上的字一字一句看了個仔細。


    “二月初六······還真是著急!”嶽汀蘭低語幾句,接著揚聲喊了月嬋過來。


    “奴婢在。”


    “去多叫幾個強壯的家丁過來,讓他們帶上工具,我要刨樹。”嶽汀蘭推開窗戶,看著外麵因著隆冬而光禿禿的果樹,任由冷風瞬間灌滿屋子。


    “郡主是要刨哪裏的樹?”月嬋滿臉茫然。


    “院子裏的果樹,一棵都不留。你去多叫幾個人來,務必盡快把這些樹全刨幹淨!”嶽汀蘭麵上一片雲淡風輕,出口的話卻把月嬋驚得不輕!


    “郡主,這果樹長得好好的,您怎麽······”


    “叫你去就去!這些樹我看著礙眼!”嶽汀蘭柳眉輕蹙,麵上少有的露出不耐的神色。


    “是,奴婢這就去!”


    月嬋做事倒是利索,很快便叫了十來個家丁。嶽汀蘭坐在窗邊,麵色淡然的看著家丁揮舞著斧子榔頭,將她多年前種下的果樹一棵棵連根刨除,到了半下午,整個院子的果樹刨了精光,院子一下子光禿禿的,看著甚是淒涼。


    “開花結果又怎樣?最後不還是落得淒涼收場?”嶽汀蘭在窗前坐了半日,眼睛鼻尖皆泛著紅,像是被寒風吹的,又像是哭過的模樣。


    “郡主,咱們把窗戶關上吧!再這麽吹下去,您身子會受不住的!”


    “關上吧,這院子再沒什麽可看之處了!”嶽汀蘭起身,向著內室走去,接著道:


    “我乏了,你關好窗子就退下吧!”


    “是。”


    十月二十六早朝上,慶成帝問起了困擾他多日的懸案。


    “十日之期已到,案子可查清楚了?”


    “啟稟陛下,微臣與大理寺少卿賀大人經過這些日子的不眠不休,總算不負陛下,查清楚了案子的始末。”王鴻柏挺著溜圓的大肚子,腦滿腸肥的模樣,實在讓人在他身上看不到不眠不休的痕跡。


    “嗯,很好!”慶成帝聞言,神情和緩不少,接著道:


    “那便將事情的始末說清楚。”


    “陛下,臣嘴笨,這案子的經過不如交由賀少卿來說明可好?”王鴻柏笑的諂媚,心中卻是不由發虛。這案子從頭到尾基本上都是賀長溪一人在跑前跑後,如今要他來講經過,他哪裏講得出來?


    “賀少卿,那便由你來講吧!”


    “是。”賀長溪也不點破王鴻柏的虛偽,隻是將查案經過簡潔明了的敘述一遍。


    “很好,天子腳下竟有如此兵強馬壯的匪徒為禍百姓!王卿,你這京兆尹不稱職啊!”慶成帝臉色一沉,看向王鴻柏。


    “微臣失察,陛下恕罪!那些盜匪自兩年前開始在京郊出現,但神出鬼沒,且都是夜間行事,行蹤飄忽,若要清剿,要耗費的人力物力實在太過龐大!微臣誤認為這些盜匪不足為患,哪成想這些喪盡天良的盜匪竟然·····微臣有罪啊!”王鴻柏痛心疾首,跪地痛哭,演技簡直爐火純青!


    “確實有罪!不過念在你此次破案有功,便功過相抵吧!”慶成帝臉色稍緩,接著道:


    “至於賀卿,此次破案當論首功。你在大理寺時間也不短了,如今都察院有個副督禦史的缺,如今看來倒適合你,三日後你便過去都察院報到吧!”


    “臣領旨!謝主隆恩!”


    “陛下,自我朝開國以來,正四品官員中,向賀少卿這般年輕的已是極少,若此次連升兩級,以賀少卿的年紀,恐怕年輕氣盛,缺乏曆練不足以服眾啊!”大理寺卿秦世年聞言,心中一驚,他向來看不慣賀長溪,平日裏因著官大一級,沒少給他穿小鞋,若這次讓他升了官,等往後他官職再高些,自己還能有好日子過?


    “秦大人此言差矣!陛下對大家從來是一視同仁,獎罰分明。若依著您的想法,人人皆等著年齡到了,便能升官,誰都不幹實事,而年少有為的,卻因著年輕不能升遷。那我大勳江山豈不危矣?”王鴻柏最會拍馬屁,如今見著有人反駁慶成帝,自然第一個站出來表明自己的立場!


    “王大人巧舌如簧,本官說不過你!我不過是就事論事,王大人這般以偏概全,豈非惡意扭曲本官的意思?”


    “你·······”王鴻柏本就是個草包,眼下被秦世年幾句話便嗆得無話可說。


    “方才秦大人反駁陛下,說的不就是賀少卿年輕?怎麽王大人舉了例子出來,倒被秦大人說成了以偏概全,惡意扭曲?既然秦大人要就事論事,那就請秦大人好好為大家論一論,也讓我等愚笨之人聽個明白,如何?”久未出聲的張光焱,適時開口道。


    “下官差點忘了太傅大人與賀家的關係!賀少卿出身不凡,又有太傅這樣的姻親偏私,難怪年紀輕輕便能做到如此高位!不像下官這樣出身寒門的學子,熬一輩子恐怕都難以熬出頭!”秦世年眼神陰鷙,句句惡毒。


    “秦大人對下官不滿,直說便是!何必朝太傅身上潑髒水?”秦世年對自己不喜,賀長溪心中早已明了,因此當秦世年出言反對他升任副督禦史時,他並不意外。可沒想到眼下秦世年竟喪心病狂到連太傅都不放過!賀長溪饒是脾性再好,這次也按捺不住了!


    “是不是潑髒水,賀少卿心裏想必最清楚吧?”秦世年此時心中生出一絲悔意,後悔自己方才情急之下,沒來得及籌謀,因此眼下被圍攻,竟有些落了下風。


    “清不清楚,又豈是你紅口白牙信口一說便能作數的?”賀長溪平日裏為人最是溫和,像今日這般犀利的模樣,倒是與往日大為不同!


    “凡事都要證據!秦大人既說下官如今的官位是太傅偏私而來,那想必也是握有真憑實據的!還請秦大人拿出證據!否則,秦大人汙蔑朝廷命官,且是太傅這般的兩朝重臣,該當何罪你應該清楚!”賀長溪字字在理,幾句話說完,秦世年已是冷汗連連。


    “哼!這種事哪裏來的證據?你不過是覺得自己此次破案立了功,便得意起來!我看你能得意到何時?”秦世年被賀長溪逼迫的啞口無言,悻悻說了幾句,便不再開口。


    “好了!大殿之上,這般吵鬧成何體統?”眼看著好戲落幕,慶成帝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太傅曆經兩朝,自先帝起,便身居太子授業之師,若是太傅德行不端,先帝又如何會對他委以重任?朕又如何會對他委以重任?日後,若再有人敢對太傅不敬,朕自當重罰!”


    “皇上聖明!”


    “至於賀卿,你三日後自去都察院報到就是!”


    “臣遵旨!”


    “退朝!”


    “恭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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