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要到欽安殿,李舒窈忙鬆開清瑤的手,斂起笑容,低眉順眼地走到清瑤的身後,跟隨人流一同入了大殿。


    然而等到正式進去之後,她還是忍不住抬起頭,視線飛快地環顧了兩圈,水潤潤的烏黑眸子閃亮晶晶,看什麽都新奇,見什麽都有趣,觀那模樣,若不是顧及著此刻還有皇上和眾妃妃嬪在場,隻怕下一秒就要摸到柱子上去了。


    皇上高坐於台階之上的龍椅中,將底下眾人的反應一一映入眼底。


    目光掠過正在好奇打量周圍的李舒窈和郭絡羅清瑤時,不易察覺地頓了頓,旋即眸子裏泛起一絲淺淺的笑意,很快隱去不見。


    眾妃排隊在一塊兒,又正式給皇上行了個禮,方才各自尋找自己的位置落座。


    而郭絡羅清瑤因為是官女子的緣故,位置被安排在了人群最末,桌子幾乎就要觸碰到大門。


    可她和李舒窈的麵上卻不見一絲自卑和膽怯,郭絡羅清瑤麵上開開心心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先摸了摸桌上蓋著的幾塊綢布,又掀起幾個碗蓋,低下頭偷偷往裏麵看了一眼,旋即十分雀躍地轉頭與李舒窈說了幾句什麽話。


    引得李舒窈也跟著笑了出來。


    殿中人大多在暗中觀察郭絡羅清瑤和李舒窈這對主仆的動靜。


    眼見這幅場景,心中微微有些納悶,這就開心了?


    是不是也太好滿足了一些?


    而此刻的郭絡羅清瑤還不知有人已經將她歸成了“井底之蛙”那一類。


    她每看完一個瓷碗,就高高興興地扭頭同李舒窈匯報一句,末了,語氣十分感慨:“都是好吃的!能過節真的是太好了,舒窈,我好想好想每天都是端午節啊。”


    李舒窈:“……”


    她認真想了想端午節的由來,而後語氣十分委婉對清瑤說道:“那還是別了吧。”


    郭絡羅清瑤眨了眨眼,好奇問她:“為什麽呀?你不喜歡過節嗎?”


    李舒窈:“喜歡的,但是吧,就……必須每天都是端午節嗎?有沒有可能,別的節日其實也不差的?”


    畢竟屈原他也不是跳水運動員,哪能天天往江裏跳啊。


    郭絡羅清瑤順著她的話鋒往下想了想,很快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白皙的麵龐悄悄浮現一抹紅暈,她鬆開抓著蓋子的手,有些訥訥地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隻是想說我很喜歡過節而已。”


    “這我當然知道呀。”李舒窈十分“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笑得眉眼彎彎,旋即快速補充道:“你其實就是有點笨笨,對不對?”


    “……”這回無言的人換成了郭絡羅清瑤。


    她抿著唇.瓣,鼓起腮幫子,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手心有點癢癢,想要捏一捏李舒窈腰間的癢癢肉,然而顧及到眼下是正式場合,隻能依依不舍地放棄了這個念頭,轉而嗔了李舒窈一眼,“你等回去的。”


    李舒窈朝她溫溫柔柔地笑了一下,心裏同時嘀咕著她又不住在後圍房,回去之後清瑤還能把她怎麽著?


    最多……就是不給蹭飯罷了。


    可她完全可以去找月淑蹭吃的呀,哼!


    *


    眾人落座之後,就有宮人進來一一為各位主子掀起了碗蓋,或增添幾道點心,或根據主子的需求撤下一些吃食。


    皇上一個人帶著梁九功坐在台階的最上麵,底下由鈕祜祿妃和佟妃為首,漸次有序地上前說了幾句祝酒詞。


    輪到清瑤的時候,她理了理鬢角的碎發,端起酒杯落落大方地起身,聲音清脆地背了一首跟端午有關的詩詞,得來皇上一個讚善的目光和一個笑臉。


    佳宴這才算正式開始。


    仗著無人注意到角落,清瑤吃了幾口之後,就開始不斷投喂李舒窈。


    李舒窈無奈之下,隻能膝蓋彎曲蹲到了清瑤的腿邊,像是一隻漂亮的小貓咪,嗷嗚嗷嗚地一口接著一口。


    別人參宴大多帶著其他目的,好比鈕祜祿妃和佟妃,她們隻淺淺嚐了幾口吃食後,便端著酒杯同皇上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天,說起了話。


    那拉庶妃一邊用眼尾餘光偷覷著皇上的動靜,一邊眼不錯漏地看著不遠處的大阿哥,表現得很是慈母心腸。


    有的妃嬪手捏酒杯,目光熱切望向台階之上,有的妃嬪則是在與左右說著話。


    明明處在同一個大殿之內,偏偏隔絕出了好幾個不同氣氛的圈子。


    無一人的重心是在吃食上。


    隻除了……郭絡羅清瑤和李舒窈兩人,仗著位份低,還是個小透明,便肆無忌憚地糊作非為。


    中途甚至還偷偷溜出去了兩次。


    隻不過現場臨時需要更衣的人不在少數,一時倒也沒有人發現她倆的異常。


    ……


    李舒窈蹲在清瑤的腿邊蹲了一會兒,下肢逐漸有些泛麻,便幹脆直起身站了起來。


    郭絡羅清瑤疑惑看她:“不吃了?這還有許多呢……”


    “腳有點麻,先站一會兒,等下再吃。”李舒窈耷拉著一張精致小臉,左手朝清瑤擺了兩下,右手捏成拳狀輕輕捶了捶自己的後腰,蹲得久了,後腰也有些酸。


    “哦,那好吧。”清瑤扭過頭又繼續吃了起來。


    吃了幾口之後,她忽然想起什麽,又問李舒窈:“要不然,我找人給你搬個小凳子過來吧?”


    李舒窈聞言有些猶豫:“這,好麽?”


    清瑤說:“這有什麽不好的?”她放下筷子,朝不遠處一個正在給某位庶妃斟酒的小宮女招了招手。


    小宮女看見她的手勢,很快收起酒壺,低著頭走了過來,聲音壓得低低地問道:“小主,何事?”


    郭絡羅清瑤說:“能不能麻煩你給我搬個小板凳過來?或者小繡墩也行。”


    那宮女想了片刻,點點頭,“好的,請小主稍等片刻。”


    說罷,朝郭絡羅清瑤屈了屈膝後,旋即轉身離去。


    她轉身瞬間,頭顱微微抬高了一些,叫李舒窈依稀看清楚了她的半邊側臉。


    李舒窈頓時有些呆滯,怎麽會是宋福文呢?


    她連忙收起捶打自己後腰的手,三兩步湊近到清瑤的身邊,小聲同她說了自己的疑惑。


    清瑤倏地皺起眉,問李舒窈:“你說她就是那個在茶水間跟你很不對付,還攛掇著旁人孤立你的宋福文?”


    李舒窈瘋狂點頭,“是她,肯定就是她!”


    “她怎麽會在這裏啊?”


    宋福文身為乾清宮茶水間的奉茶宮女,內務府那邊哪怕是再缺人,也不敢使喚到梁公公手底下的人頭上。


    再一個,李舒窈昨夜入睡前,曾聽見過院中有宮女在跟宋福文對話,兩人約好了今日要一起繡個什麽東西。


    按理說她應該沒時間出門才是。


    所以,眼下宋福文突兀地出現在欽安殿,還小心維持著一副唯唯諾諾,低頭不敢見人的模樣,便很值得讓人懷疑她的目的了。


    李舒窈皺著柳眉想了半天,嘴裏喃喃道:“她不會是來害我的吧?”


    此刻,原小說中的宮鬥劇情在她腦海裏反複浮現。


    郭絡羅清瑤卻很冷靜,還有心思勸慰她:“想開些,說不定是來勾.引皇上的呢?”


    皇上這一整天接連參加了兩場端午佳宴,喝了不少酒,哪怕是他酒量如海,估計現在的意識也已經朦朧了。


    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被人下手。


    那些個庶妃,一個兩個的手裏捏著酒杯上前搭話,不就是打著這個目的麽?


    這邊李舒窈還在坐立不安,那頭宋福文已經抱著一個小板凳回來了。


    她還不知自己已經被李舒窈認了出來,繼續壓低著聲音同郭絡羅清瑤道歉,“對不起啊小主,欽安殿這邊久無人至,許多東西都來不及換成新的,奴婢找了許久才找到這個板凳,有一條凳腿比較短,坐的時候還需小心一些。”


    話音剛落,她便低頭走到李舒窈身側,將手裏的板凳遞給了她。


    說明她早已知道,清瑤是為了她,才特意找人要這板凳的。


    李舒窈有些緊張地抿起了唇,小心翼翼,像是接炸彈一樣接過了那個小板凳。


    宋福文見她拿好以後,緩緩鬆了手。


    李舒窈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咦?沒出事,也沒爆炸。


    不應該啊。


    “你下去吧。”


    “是。”


    郭絡羅清瑤一句話把人屏退,而後接過李舒窈手裏的板凳,上下來回仔細看了兩圈,“好像就是凳腿有一根比較歪,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吧?”


    可李舒窈卻還是害怕,寧願受累用兩條腿蹲著,也不肯用那個宋福文找來的小板凳。


    知道了宋福文也在欽安殿,在還未摸清她的目的之前,李舒窈打定主意,絕不離開清瑤一步!


    清瑤看見她臉上緊張兮兮的表情,不免覺得有些好笑,拉過李舒窈的手,好奇問道:“你怎麽這麽怕她啊?”


    李舒窈舔了一下有些幹涸的唇瓣,嘴硬道:“不,不怕,誰說我怕她的。”


    “我隻是害怕未知的事情而已。”


    小說裏描寫這段劇情時,並未提及過宋福文在這場宮鬥中扮演了怎樣的一個角色。


    ——現在已知,這場宮鬥的主題名為“失竊”,主導者為佟妃,嫌疑人是烏雅蓮初和另外一個叫做若香的宮女。


    佟妃要針對的,是與清瑤交好的人。所以眼下烏雅蓮初不在,走劇情的人就變成了她。


    時間,地點和人物都對上了,偏偏卻忽然出現了一個劇情之外的人,而且這個人還跟她現實裏有仇。


    這叫李舒窈怎麽能不擔心?


    她的目光緊緊跟隨宋福文的行動軌跡,在看見她端著酒壺往佟妃的方向走去時,心頭倏地一緊。


    然而不過兩個呼吸之間,她又重新放鬆了下來。


    因為宋福文隻不過是給佟妃身邊的那拉庶妃倒了杯酒,然後見周圍人的酒杯沒有空的了,便端著酒壺一步步退出了大殿。


    看來,好像真的是她太過緊張了。


    這時候清瑤扯了扯她的袖擺,低聲問:“你若實在是擔心她,不如我去找幾個人,先把她關起來怎麽樣?”


    “禦花園這邊有很多空的屋子,我們可以先把她鎖進去,再放兩盤吃食給她。”


    “左右這邊的宴席,還有最多一個時辰便要散了,一個時辰而已,不會出什麽大事的,你看如何?”


    李舒窈隱隱有些心動,認真地思考起了這個方案的可行性。


    忽而,她的手指縮在袖間,摸到了一個陌生又柔軟的東西。


    李舒窈滯了片刻,有些欲哭無淚,帶著幾分哭腔對清瑤說:“大概,可能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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