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玉聞聲頓了頓,驚訝地瞅著沈安然,略一沉思便又低頭繼續施針。車外的玉玄寒和君然也聽到了歌聲,玉玄寒甚覺驚豔,這歌聲好比天籟直達人心,君然則陷入了回憶之中,想起了小時候的種種。歌聲一直在持續,周圍的人都沉浸在歌聲之中,就連樹上的小鳥也跟著和鳴在馬車周圍飛翔。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玉輕寒的僵直的四肢漸漸鬆了下來,咬住沈安然的牙齒也鬆開了,神情較之之前輕鬆了許多。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君玉把最後一根銀針刺進他的天靈蓋,玉輕寒舉至半空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整個人再一次陷入了昏迷之中。沈安然看到他緊閉雙目不由得驚叫一聲,驚慌地看著君玉。玉玄寒聽聞驚叫一下子掀開了車簾緊張地看著她們,見到君玉笑著搖頭才鬆了口氣,繼而看向梨花帶雨的沈安然心頭又像被針刺一般。


    隊伍再一次啟程,車內的人變得更沉默。君玉施了一趟針後甚覺勞累,靠在君然身上閉目養神。玉玄寒則心情複雜地看著沈安然懷抱玉輕寒心事重重。有些事也許從不曾有過改變,隻不過是向前發展了而已,但有些人偏偏執念於改變而非發展,內心深處總是一再否定眼看的事實。


    沈安然再一次看到鴿子從知音院飛出,她看著鴿子遠去的方向沉默良久才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去。不出所料看見欣和站在院中,也注意到欣和在看到她時所流露出一刹的驚慌,沈安然沒有走向她而是對她視而不見徑自回屋裏。欣和心下一沉快步跟了上去。她殷勤地端來溫水給她淨手,仔細地為她準備更換的衣衫,默然不語卻心亂如麻。主仆二人彼此都等著對方先說話,耐性極好的兩人僵持良久,最終誰也沒說話。


    欣和悄悄地退了出去,在門邊站著留意著屋裏的動靜。最近總是矛盾重重,特別每次看到沈安然送給她的銀珠子耳墜時這些矛盾就更複雜了。作為一名細作不該被任務以外的情感所牽絆,但人心肉做,她不是布偶就有了自己的感情,所以她做不到不被牽絆。沈安然於她是一個特殊的存在,讓她有了作為獨立的人的感覺,使得欣和這個名字有了別樣的意義。


    哐當!屋裏傳出一聲重物跌落地的聲音,欣和立刻衝了進去。隻見沈安然呆坐在一邊,腳下是碰倒的臉盆,盆裏的水灑了一地。欣和上前端起臉盆放到一邊,默默地那布擦去地上的水。沈安然低頭看著她,她抬頭接觸到她的目光時不由得立刻低下頭。沈安然秀眉一蹙,長歎一聲又撇開了臉不再看她。


    “姑娘……”欣和欲言又止。


    “欣和……鴿子喂了嗎?”沈安然終是把話咽了回去沒有說出來,現在還沒到要撕破臉麵的時候,再等一等未嚐不可的。


    “喂了。”


    “喂了就好!吃不飽就飛不遠,清河府到建安城路途遙遠要飛很久。”


    欣和一愣,低頭繼續拭擦地板。


    “你給太後傳一條消息,就說清河王病情加重。”


    “此次擄劫清河王受傷了?”欣和驚訝地問。


    “比受傷還嚴重,他身中劇毒,要不是及時趕到,隻怕……”沈安然有些哽咽,輕喘一口氣說:“欣和,我不許他死,他就活過來了。”


    “姑娘,你陷得太深了!”欣和冷冷地說。沈安然的情形已經極度危險,再不提醒恐怕會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有多深?”


    “深得恐怕姑娘自己都沒察覺。”


    “你說說我為何陷得那麽深?”她淡笑著望著欣和。


    “清河王……是個會攝取人心的魔鬼!”


    沈安然聞言咯咯地笑了起來,難得有人說玉輕寒是個魔鬼,可他真的是魔鬼嗎?他未幹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隻是他的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使得許多別有用心的人畏懼他如猛虎一般。他的存在讓多少人寢食難安又讓多少人充滿了期盼。多希望他能生在太平盛世,如此就可以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當他的王。可惜,他不但生在了動蕩的年代,還身懷濟世之才卻生就病弱的身體,上天總是愛開這樣一個缺陷的玩笑,讓人不得不惋惜!和他在一起,她總覺得安心,再危險艱難的時候隻要有他在身邊她就能從容微笑,一如他不會在磨難麵前哭泣一般。


    “姑娘,你不認同奴婢的說法?”


    她止住笑,道:“那他可把你的心攝取了?”


    欣和眉頭一皺,思索著說:“姑娘的心若被攝取,欣和的心會跟隨姑娘。”


    沈安然聞言眸子一眯,良久不語,忽然站起道:“帶上鳳鳴琴,我們去一趟重華殿。”


    “姑娘才回來,還是先歇一歇吧!”欣和勸道。


    “不,現在就去。”


    沈安然堅持要去重華殿,欣和也隻好替她抱上鳳鳴琴一同前往。可是,當她們來到重華殿門外的時候卻被攔在了外麵不讓進去。沈安然拿出了玉輕寒給她令牌命令守門的侍衛放行,侍衛麵麵相覷無奈之下放她們進去。她直入寢宮,又被攔在了寢宮門外,這一次是齊豫。


    “沈女樂,國主有令,除了君玉公子誰也不許進去。”齊豫臉帶為難之色看著她手上的令牌。


    “連我也不可以嗎?”


    “莫說是你,就算是南越王也是不能進去的。”


    “為何?”


    “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想必國主自有打算,還請沈女樂見諒!”齊豫微笑著說。


    沈安然沉默一陣,道:“可知殿下現在的情況?”


    “奴婢不知,但應該比回來時要好些。國主醒來第一件事就是下令不見任何人,君玉公子也是因為要替國主施針才得以靠近的。沈女樂要是想詳細知道國主的情況,可以問一問君公子。”


    “我還是親眼看到才放心。”沈安然二話不說從齊豫身側進去。


    齊豫想要阻攔但被欣和擋住了,接觸到欣和警告的眼神她愣了一下,再回頭看一眼沈安然的背影,道:“你我不過是奴才,都是照主子的吩咐辦事,何必為難彼此?”


    “這是主子之間的事,奴才管不得!我家姑娘即使掀翻了重華殿,想必國主也不會有半句嗬責。”


    齊豫一笑,說:“也是。放眼整個王宮有誰能比得上沈女樂?雖為女樂,卻得蒙王寵。個個都是明白人,今日是我糊塗了。”


    欣和不語,抱著鳳鳴琴站在門外等候沈安然。


    屋裏一個宮娥內侍都沒有,靜悄悄的好像連呼吸都能聽見一般。沈安然放輕了腳步悄悄靠近玉輕寒的寢室,簾子後麵一閃而過的人影使她吃了一驚,腳步不由得加快。她來到床前,想要掀開帳子看一看卻被帳裏的玉輕寒阻止了。


    “還是那麽的沒規矩!”玉輕寒的聲音顯然的有氣無力,但揶揄的語氣一點都沒變。“倒像是個急著見情人的小丫頭了!”


    沈安然頓住了動作,沒好氣地笑道:“那你豈不是小丫頭的情人?”


    此話一出,兩人都沉默了。沈安然連耳根都紅了,玉輕寒更是輕聲咳嗽起來。她聽聞了咳嗽聲又再次伸手要掀開帳子,玉輕寒一把捉住她的葇荑,他仍舊在咳嗽,但微溫的手掌把她的手抓得緊緊的顯然不想她掀開帳子。她不明白他為什麽不讓掀開帳子,心中猜測是不是病情並未得到緩解才不願見她的,於是伸出另一隻手去掀。


    “小笨蛋,不要!”


    “為何?為何你不讓我看看你?”她心內焦急。


    帳內的玉輕寒苦笑兩聲,另一隻手扶著起伏不定的胸口微微喘著氣說:“我不願你看到我現在這副病容,你就手下留情給我留幾分尊嚴吧!”


    沈安然聞言心疼不已,急得道出心中所想:“我一點都不介意你是什麽樣子,我隻在乎你是玉輕寒!”


    帳內一陣靜默,半晌,一聲似有若無的歎息飄出來,聽得玉輕寒說:“你不介意,可我在乎啊。小笨蛋,我們就這樣說說話不好麽?過幾日我好些了再見麵也不遲啊!”


    “殿下……”


    “坐下吧!”


    沈安然坐下,他抓緊她手的力度放輕了些,改而握著她的手,十指緊扣感受彼此的溫暖。她忍不住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他的手真好看,溫厚幹淨,白皙而修長,感覺就這樣一直握著也是不錯的。櫻唇上蕩起了一抹甜蜜的微笑,另一隻手情不自禁覆上他的手背,柔聲道:“好些了嗎?還痛不痛?”


    他透過帳子看到她手上包紮的紗布,心頭不由得隱隱作痛,說:“你呢?被我咬成那樣,疼得厲害吧?”


    “一點都不疼。”


    “那下次我再咬狠一些!”


    “胡說!再也不許有下次了!”沈安然想起當時的情形不禁一顫,打心底害怕重演那一幕。“你不會再那樣了,君玉會把你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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