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欣和服侍她起來,幾名侍女幫她穿上了繁複的嫁衣後君玉來為她梳頭上妝。君玉的臉色不好,眼睛紅腫像是哭過的樣子,可是心如死灰的沈安然根本就沒有留意到這些,任由她擺弄。君玉仔細地為她梳好發髻戴上專門為她準備的鳳冠,為她圖上‘傾城脂’,用胭脂水粉掩蓋她的憔悴增添她的風韻。鏡中的女子傾國傾城,隻可惜眼眸裏沒有屬於新娘子該有的喜悅和羞澀,隻有那讓人心疼的空洞。


    “安然,實在不想,我帶你離開!”君玉一咬牙說。


    一旁的欣和聽了不禁看向她,沈安然搖搖頭說:“我不能一走了之,他要我嫁到南漢,要給大秦南北疆的百姓一個太平。”


    “去他的百姓,去他的太平!你都猶如行屍走肉了,還管這些做什麽?”君玉罵著,眼角閃著淚花。


    沈安然依舊搖頭,城牆上的話她都記得清清楚楚,撇開私人感情來說她都該為大秦的百姓帶來太平,給大秦一個喘息的機會,這是他想要她做的,也是她冷靜下來必須要做的。國家麵前沒有兒女私情,她的悲傷隻是個人的悲傷,她的不甘也隻是個人的不甘。說來可笑,有時候她都十分討厭理智的自己。


    “笨蛋!你真是個笨蛋!”君玉罵完抹著淚奔了出去。


    “姑娘,我們隻是女子。”欣和也想勸她。


    “他雖對我薄情,但百姓無辜。”


    “如今局勢真的可以單憑一樁婚事改變嗎?”


    “起碼,他不會腹背受敵。”她低喃,抬眸看著緊閉的窗戶道:“欣和,開窗讓我看看。”


    欣和打開窗戶,寒風刮進來刮得人臉僵掉,外麵陰雲密布,似乎又要下大雪了。此時此刻的天氣恰配她的心情,她拿起蓋頭蓋在頭上,眼前隻剩下一片湘紅。她不知道玉輕寒會不會送她,可是送不送又有什麽關係,他早就郎心似鐵,不會改變絲毫。


    外麵隱約傳來了喜樂的聲音,她告訴自己從今天開始不再回憶這裏的一切,也不再讓自己繼續沉浸在悲傷之中。


    即使在戰時,也不在自己家裏,可是出嫁的禮節一點都沒落下。拜別親人她隻能拜別君無忌等人,隔著蓋頭她看不到他們的表情,更不知道他們強忍的悲傷就快裝不下去了。辭別親人,拜別君王,她就要由君然背著上迎親的八寶馬車。她猛地捉緊衣角,顫聲道:“清河王……清河王是我的主子,我想向他拜別。”


    “阿澈說了不用。”玉翼寒哽咽著冷冷說。


    沈安然的身子軟了一下,幸虧欣和從旁扶著才沒有跌倒。


    “妹妹,國主……現在不方便見你。”君然說道。


    “安然,你就放心出嫁吧!”君無忌強忍悲痛說。


    “外公,替我跟他說,我走了,再也不會回來,自此……自此再無恩義!”她哽咽著說。


    君無忌晃了一下,扶住君羨的手臂站穩,欲要說些什麽卻覺得再多的話都梗在喉中說不出來。


    “你是個好姑娘,是他沒有這樣的福分。”


    玉翼寒生怕繼續拖下去會生變故,示意君然趕緊背起沈安然。君然無奈之下蹲下身子,對沈安然道:“妹妹,哥哥送你出嫁!”


    沈安然伏在君然寬厚的背上,淚水忍不住落下,沾濕君然的脖子讓他心如刀割。他緩緩地走下台階,低聲道:“妹妹,是哥哥沒有好好保護你,你原諒哥哥吧!”


    “哥哥,桃花樹下的酒已經十多年了,記得挖出來和嫂子共享。母親墳頭上的草記得拔去,替我多上幾柱香,告訴她我不孝不能到墳前祭祀。哥哥,我多希望回到八歲前啊!”


    君然渾身一震,眼淚控製不住掉下來,道:“你知道?”


    “我怎會不知道?你是我的親哥哥!”


    “妹妹……”


    “哥哥,幫幫他,他有個心愛的姑娘,就在青山城內,即將嫁為人妻,你告訴那姑娘他有多愛她吧!”


    君然聽不明白,可他心疼沈安然的癡情,又為她不知道玉輕寒的情況而悲傷,他隻能默默地含淚點頭。


    路不長,就算他走得再慢終有盡頭的時候。


    車輦前劉靖苑雖則身穿喜服,但麵上卻是悲傷的神情,看到盛裝的沈安然他更是忍不住歎氣。沈安然扶著欣和的手踏上車輦,她站在車上忍不住回頭,可是蓋頭已經將一切隔絕,一陣寒風吹過她隻來得及看到眾人站在門外看著她,那一群人裏沒有玉輕寒。她躬身如車內,心如寒潭。禮炮齊鳴,車輦在鞭炮和喜樂的聲音中緩緩駛出青山城,車輦後紅妝十裏,浩浩蕩蕩,比一國公主出嫁還要盛大。青山城的百姓見證了這一次的送嫁,十裏紅妝揚長而去,一時引為佳話在坊間傳開,更有史官記在史上,史稱“紅顏國嫁”。


    然而,南漢迎嫁的隊伍剛剛出了青山城,青山城內的喜慶一下全部換成了挽幛,府衙的紅燈籠也一瞬變成了白燈籠,喜樂也變成了哀樂,遠處的寺廟敲響了27下金鍾,聲聲在群山中回蕩!百姓不知道怎麽回事,但士兵帶來皇帝的聖旨,要全國上下守孝三個月,不得歌舞娛樂,隻因清河王已經在南漢迎親車駕離開青山城的那一刻薨了!這個消息讓青山城一下子從喜慶陷入了悲痛之中,到處皆是痛苦之聲。


    車輦內的沈安然忽然感覺心痛如絞,她捂著心髒靠在端坐著,身邊是劉靖苑,本不該與她同車的他不知為何在車上。


    一匹快馬飛馳而來,一名女子攔住了車駕,身著縞素頭戴白花眼含淚花,麵容肅穆悲傷。


    “你是何人?膽敢攔昭王殿下的車駕?”魯實大喝。


    “我是姚冰宛,奉清河王之命有話和沈姑娘說。”


    車內的沈安然聽到這話心中一震,拿下蓋頭,掀了車簾高聲道:“魯將軍,請讓她說。”


    姚冰宛快步走到車前,惱恨而悲傷地看著沈安然道:“沈姑娘,國主讓我告訴你,下輩子最好不要再相遇,這樣才能免卻彼此的煩惱。你在南漢好好過日子,大秦的一切已與你無關。”


    “他……他就隻說這些?”她要著顫抖的朱唇幾乎要暈過去。


    “他還說,這輩子最不幸的就是遇見你!”姚冰宛幾乎說不下去,可她必須說下去。


    “你……你……胡說!”她的心好痛好痛,像被利刃一下一下地刀割。


    姚冰宛一抹眼淚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國主已經……已經薨了!”


    “啊!”沈安然痛叫一聲,淚水模糊了雙眼無法承受這個消息。


    “他不愛你,這封書信就能說明一切。”姚冰宛一揚手將信件仍到沈安然身上,她要她死心,這是玉輕寒交給她最後的任務。信是玉輕寒早就準備好了的,那日她看他遲遲難以下筆,最後還是慘笑著寫完吐血昏迷。


    沈安然緊咬著嘴唇無法說話,她耳邊傳來遠處隱約的鍾聲,聽到欣和在耳邊說:“二十七下,國喪!”


    “哇!”她心裂開一般,一口鮮血從口中吐出!劉靖苑連忙摟住她下墜的身體,感覺到她渾身冰冷。隻見她展開那封信,可隻一眼她便仰天悲慟:“玉輕寒,你……你好狠!”說罷,又是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整個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姑娘!”欣和驚叫。


    “魯將軍,下令隊伍火速前進,一刻不可耽誤!”


    姚冰宛在馬上看著隊伍遠去,她茫然不知自己該去哪裏。玉輕寒已經死了,這個世上已經沒有她掛在心上的人了,他臨終前要她找一個好人家嫁了。她有點嫉妒沈安然,起碼玉輕寒對沈安然是有感情的,要不也不會為了絕了她的念想一再費盡心思,而他對她隻有主仆之義。路茫茫,天蒼蒼,挽幛如雲,她找不到方向。


    大風起,大雪落,十裏紅妝披上了白雪,看不到一點的喜慶,漸漸消失在人們的視線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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