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晨,許仙本想著先往那飛來峰上一趟。


    會一會那位剛剛孵化出來的法海和尚,順便勸一勸他。


    告訴他當和尚沒前途,不如來我藥鋪當賬房先生。


    然而剛剛走到院外。


    便被一輛驢車擋了去路。


    趕驢的是瘦猴,驢車裏坐著的,則是杏兒那丫頭,這才想起,今天說好了要去盧府一趟的。


    也不知道那盧老爺為什麽會突然想不開,想要見見我這閻羅王?


    也不廢話,畢竟也是半個凡人,俗世雖紛擾,卻也不能放下,也不肯放下。


    畢竟也隻有這些俗世,能讓自己感覺還活著,還在做人。


    爬上驢車,瘦猴一揚鞭子,“驢”得一聲,就調轉了車頭,直奔那盧府。


    “許哥,我求你一件事情?”


    “不準!”


    許仙拒絕地很幹脆。


    心裏知道他這是要反悔,不想再習練法術了。


    瘦猴的臉上泛起了愁苦。


    “可是太苦了呀許哥!實在遭不住,小青姐她一點都不知道留手。”


    “吃得苦中苦……”


    許仙聽罷,趁熱端出了一碗心靈雞湯,卻又聽瘦猴嘟囔道。


    “這哪是吃苦呀,這是分明受虐呀,太疼了……”


    “再忍忍,過幾天就好了,我剛開始習練閉氣法門的時候,也是很苦的……”


    心裏想著,想當初老子習練閉氣法門的時候,那賊老天是直接拿雷往臉上糊的。


    瘦猴你這貨,居然連這點苦都吃不住,太不象話。


    得讓小青再用點心。


    “好吧,我再熬兩天試試……”


    “啪”得一聲驢鞭在響起,瘦猴把心中的委屈,全發泄在了驢屁股上。


    眼裏泛著深深的迷茫和恐懼。


    “杏兒啊,你們老爺找我,是有何事啊?”


    杏兒聞言,撩起車簾,探出了一個小腦袋,甜甜地說道。


    “不是我們家老爺找小官人,是京城來的賢王找小官人。”


    “閑王?”


    一聽這名頭,就知道是那種不太正經的王爺,八杆子都打不著的。


    怎麽就找到我來了?


    不會是盧小娘子她,把那些詩詞拿給人家看了吧?


    那這一趟盧府就萬萬去不得了,到時候,人家看我一表人才,要把當朝公主許配給我……


    這還都是小事!


    萬一又想著要當場考一考我的文采,那豈不是會很尷尬?


    果然啊,肚子裏本來就沒真貨,你還抄抄抄,抄得什麽詩嘛!


    看來是時候教唆一波瘦猴,讓他找機會把杏兒那丫頭給法辦了,以後咱就不往盧府送詩詞了。


    一路狂想曲,快到盧府的時候,杏兒那丫頭又好似想起了什麽,掀開簾子,一臉鄭重其事地說道。


    “對了小官人,你等會可千萬千萬莫再提錢的事了。


    也不要講一些胡話出來,還有你這……你這衣服上的腰帶,也要再係一下,這樣太隨意了。


    還有還有……”


    小丫頭嘮嘮叨叨,一會的功夫,就被她挑出了一身的毛病。


    許仙聽得眼皮直跳。


    當時就想甩手走人。


    此時,驢車正好在盧府門前停下,映入眼簾的,是一匹好英俊的高頭大馬。


    “咦杏兒啊,你看這頭驢,可比咱們這頭英俊多了。”


    “哼,小官人又要說胡話,故意把馬說成驢。”


    “嘿!這栓在盧府門外的馬,它不就是個驢嘛……”


    “你……哼!小官人自便!”


    杏兒姑娘聞言,瞪著眼睛眨巴了幾下,然後憤憤地一跺腳。


    就跑進了側門,去她家小娘子那裏告狀去了。


    “許哥,這回你可真是看走眼了,這真的是一匹馬,還是北邊的馬,值老鼻子錢了……”


    還是瘦猴實在,什麽話題都能轉到錢上去。


    躲在車後,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著,稍微整得熨貼了一些。


    畢竟也算是王見王的局。


    敲開大門,道明來意,這一回,門房秦大爺終於沒再趕人了。


    將許仙迎進去之後,還主動帶路,把許仙帶到了正堂外。


    屋內傳來說話聲,而那秦大爺,卻也是個有眼力見的,見自家老爺正與貴客說正事。


    於是也沒有立刻進去稟告,而是領著許仙,站在了屋廊下稍候。


    許仙見狀,微微點頭。


    當即決定今晚就讓城隍托個噩夢給這位門房秦大爺。


    “……本王此翻前來,除了調查這錢塘縣頻現祥瑞之事,另一件事,便是那藥瀆親夫的舊案……”


    許仙側著耳朵聽了一會。


    原來讓姐夫去山裏招降土匪的餿主意,就是這個閑王出的……


    噩夢人選加一。


    “……少遊莫要再提那錢塘縣令,此人心術不正,慣會阿諛奉承,本王實不想再見到此人。


    不但如此,待本王回京複命之後,定要彈劾於他……”


    屋內的談話,似乎有沒完沒了的趨勢,許仙等得有些不耐煩。


    不過從那些談話的內容,倒也對那位閑王生出幾分好感。


    又等了一會,那位盧老爺終於願意發現門外候著的許仙了。


    輕咳了一聲,


    示意秦大爺把人領進來。


    但那眼皮卻止不住地跳。


    又抓緊時間在心裏複習了一遍那幾副苦思冥想,才想出來的對子。


    打算等會好好地考教考教他,非把他考死不可!


    老夫倒要看看,你這乳臭未幹的臭小子,到底有沒有真才實學。


    心裏雖然討厭,但麵子還是要給,起身作了介紹,還說了幾句比較中性的讚美之詞。


    另一邊,許仙走進正堂後,一眼就瞧見了坐在正位上的那位中年大叔,想必這就是那個閑王了。


    似乎好像還在哪裏見過。


    “草民許仙……”


    “唉,許小官人無需多禮。”


    這位閑王大叔,不但長得周正,說話中聽,連舉止也非常得體。


    一聽許仙自稱草民,立馬就從座椅上站起來,幫助許仙把稱呼改了改。


    還親自把他引到了邊上落座。


    之後又主動說起了那日在玉泉山山道口的一麵之緣,把兩人的關係進一步拉近。


    三言兩語,加上幾個簡單的動作,就教科書一般地體現了什麽叫做禮賢下士。


    倒令得許仙暗暗敬佩。


    “本王聽聞許小官人對詩詞一道,頗有造詣……”


    隻是剛剛沒說幾句話,這話題就有些不太愉快了。


    幸好許仙早有準備。


    當即站起身來,拱手一禮,滿臉正色地說道。


    “想必王爺也知道,最近那文人圈子中,興起了一股歪風邪氣。


    對兩副歪聯,吟兩首歪詩,便自詡文人才子,四處賣弄風騷。”


    接下來,許仙活學活用,把之前崔老大哥的那番慷慨陳詞給搬了出來。


    又用非常犀利的言辭,針對性地指出了當前文人圈子中的這股歪風邪氣。


    且義正詞嚴,一針見血。


    還講得頭頭是道。


    盡了一回掌管腦缺無厘大地獄閻羅的本份。


    隻是這話聽在盧老爺的耳中,頓覺麵子有些掛不住。


    趁著飲茶的當口,將那長袖作掩護,遮住了整張臉。


    哼哼唧唧地吹了兩下胡子。


    甚至還打消了要好好討教他一番的完美計劃。


    隻是再看眼前的這個臭小子,好像變得更加的可惡了。


    “因此,小子以為,這詩詞之道,乃是小道,茶餘飯後拿來消遣一下,倒也無妨。


    若是要拿來治國安民,那就需要仔細斟酌了,許仙以為,治國安民,還是得注重實學。”


    “哦……實學?許小官人可否給本王講講,這實學具體所指為何?”


    “比如我最近正在研究的那個手壓式打水泵,就是一種非常不錯的實學,這其中富含多種格物原理……”


    “哦?格物原理?”


    機智的許仙終於成功地轉移了話題,也讓接下來的談話完全掌握了主動權。


    再沒有讓那兩個中年大叔,生出吟詩作賦的念頭。


    而且講著講著,就連那位一直很高冷的盧老爺,也漸漸產生了濃烈的興趣。


    因為他實在想不明白。


    一根空心的竹子,直直地插入井中,就能把井裏的水給吸出來?


    吹了整整一上午。


    期間還小酌了幾杯。


    才依依不舍地告辭出來。


    一邁出大門,許仙就已經決定,今晚就讓城隍托夢給那閑王,讓他不要對自己抱有半點幻想。


    因為在之前的談話中,許仙能明顯地感覺出來,這個閑王有把自己納入王府的企圖。


    這是絕對不行的。


    卻也不太好直接拒絕,畢竟姐夫也算是吃公家飯的,而且現在似乎還有往上升一升的可能。


    因此還是得維持一下這份關係,而且這位閑王的為人也是不錯的。


    是個賢王,不是閑王。


    所以隻能繼續使用托夢大法了,還是這托夢大法好啊!


    藥鋪隔壁紮紙傘的張嬸,被托了一次夢之後,就已經答應把她家的鋪子奉獻出來了。


    想著想著突然感覺,托夢這塊業務,似乎還有非常大的操作空間啊。


    就像某部電影中那樣……


    而且這裏托夢似乎更簡單。


    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麽操作的,等晚上去崔大哥那裏問一問,順便再去小白的夢裏看一下。


    看看她到底在做怎樣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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