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藥鋪的時候


    看到那位盧小娘子又過來藥鋪幫忙了,手中不停,抄寫著什麽。


    抬頭之際,正好與許仙打了個對眼,盧玉憐手中的狼毫一抖,便再也靜不下心來了。


    許仙知道她要說什麽。


    心中有點抱歉。


    盧小娘子勤奮好學,這些天一直在幫忙整理丹書,但許仙從沒有過要雇傭她為藥鋪文員的想法。


    甚至希望她以後不要再過來藥鋪幫忙了,再待下去,恐怕又是一段意料之外的……感情糾葛?


    這真的是意外,往盧府送詩詞,本來隻是想幫瘦猴拐個老婆,真的沒有別的非分之想。


    許仙甚至可以發毒誓。


    但是直到上回被她邀請去了盧府做客,這才猛然清醒過來,自己可能過於理想化了。


    在這個世界裏,似乎也很難有純粹意義上學習的小夥伴,或是靈魂伴侶,精神摯友這樣的純友誼。


    看此時那盧小娘子時不時偷看自己的眼神就知道,她怕是早就已經情愫暗生了。


    想不到這位勤奮好學,秀外慧中的大才女,最終想要的,仍是許小官人的這個人!


    這樣就麻煩了。


    “小娘子可是有話要說?”


    “嗯……”


    盧玉憐咬了咬嘴唇。


    又糾結了好一會,才低著頭,用最小聲的語氣應了一句。


    “要不……我們出去走走吧?”


    “嗯……啊什麽?”


    下意識地應了一句,反應過來之後,心裏便像是被什麽揪了一下。


    手中的筆便也跟著亂了,字裏行間中頓時散開了一團濃墨。


    散開的濃墨蓋住了娟秀的字跡,工整的行文也變得紛亂無序。


    就如此時盧玉憐的內心。


    “那?便走吧……”


    看著小官人走出藥鋪,盧玉憐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擱了筆墨,理了理微皺的衣衫。


    邁著小碎步跟了出去。


    白堤上的遊人摩肩接踵,兩人一前一後走過斷橋,不多時便隱沒在了來來回回的人流中。


    走了好長一段都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身後的盧小娘子此時在想些什麽?


    但許仙心裏此時在回想的,則是他與這位盧姑娘之間的過往點滴,不少回憶對許仙而言有些久遠。


    感覺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在姐姐的夢裏,許仙也抄了很多詩詞給她,可直到最後,兩人都隻是隔湖而望的摯友。


    甚至都很少見麵。


    可能也正是夢境中的慣性思維,導致現實中的自己忽略了這一點,直到現在抄出問題來了。


    這才發現情況有些不妙。


    沿著白堤一直走到孤山島上,林木茂密的湖心小島,遊人不多,很適合講講心裏話。


    走到一處較為安靜的堤岸旁,許仙便停了下來,駐足凝望不遠處的那個湖心亭,回想自己曾在那裏完成過的一次升華。


    那時候的盧小娘子。


    哭成了一個淚人。


    “盧小娘子。”


    “嗯?”


    “我有多久沒有寫詩了?”


    “有……十二天了。”


    “這麽久了嗎?”


    “嗯,小官人為何不寫了?”


    “大概是沒有了吧。”


    有肯定還是有一些的。


    隻是一開始的時候,也沒有按朝代人物排列,想到什麽就抄什麽,抄著抄著就抄糊塗了。


    到此時,就連自己都已經記不清哪些寫過,哪些沒寫過了。


    前些時候,杏兒姑娘就曾帶過話來,說最近的這些日子,小官人送過去的詩詞,重複率越來越高了。


    隻是此時的這句話。


    聽在一旁的盧玉憐耳中,就很讓她感到迷惑不解了。


    “小官人說的是什麽沒了?”


    “嗯,應該是才氣沒了……”


    這也是文抄公的煩惱,腹中才氣說沒就沒,而且無法再生。


    “什麽?這怎會沒有的?”


    “應該是江郎才盡了吧。”


    “這……怎麽會這樣?”


    聽到小官人說他的才氣耗盡了,盧玉憐頓覺有些胸悶,說不出來的難受。


    想那南朝江淹,雖說是夢中送錦還筆,這才耗盡了才氣。


    實則是官場的勾心鬥角和爾虞我詐,才使得他漸漸忘了初心。


    再也寫不出那些優美的詞藻。


    難道小官人也是一樣?


    可他除了一間藥鋪,似乎也沒見有其他營生啊,難道小官人隻是不想再往盧府送詩詞了?


    想到這裏。


    心中頓時泛起一股酸楚。


    兩顆淚珠在眼眶裏打起了轉轉,差一點點就要滑落下來。


    許仙看在眼裏,也感覺很是過意不去,但依舊咬了咬牙。


    狠狠心補上了一刀。


    “要不以後就……不寫了吧?”


    “不寫了嗎?”


    盧玉憐聞言,喃喃一語。


    眼眶中的那兩滴淚珠,也終於承受不住了引力的召喚。


    簌簌地滑落了下來。


    大顆的淚珠趟過秀美的臉頰,打碎在了拭之不及的手背上。


    這是心碎之後的樣子。


    當時就好想淚奔回家,好好地大哭一場,隻是腳下好似灌了鉛,怎麽邁都邁不動了。


    身邊的男人好像還在說些什麽,又好像什麽也沒說,此時的她早已經聽不見了。


    咬著紅唇,呆愣許久。


    終於鼓足了勁,艱難地邁開了步子,然而剛剛邁出去一步。


    就被身邊的男人給拽了回來。


    “盧玉憐你做什麽!”


    “我沒事……”


    “唉……!”


    許仙一聲暗歎,你剛剛都差點邁湖裏去了!還說自己沒事?


    緊拽著盧玉憐的手臂,也不敢鬆手,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這也是傻丫頭啊,我隻不過是說了句不寫詩了。


    她就要直接邁湖裏去了!


    這要是再把她勸回家去,那還不得尋了短見,無奈之下,隻能把話鋒一轉說道。


    “沒有再寫詩,隻是因為……”


    聽到許仙的轉折句,盧玉憐好似看到了一絲希望的曙光,抬起淚眼,都不等許仙把話說完,


    就一臉焦急地問道。


    “因為什麽……?”


    “是因為……咳咳……”


    許仙心裏清楚地很,這話現在要是說出去,那可是要負責任的。


    但那又如何。


    世界末日都要到了,許大閻羅你就行行好,讓人家盧小娘子過兩年開心快樂的日子吧……


    本著渣我一人,惠及大家的犧牲精神,許仙最後還是咬了咬牙,把那轉折句給接了下去。


    “因為我最近在研究算學。”


    “算學……?”


    “對!因為我突然發現這算學要比詩詞有意思地多。”


    “這個……”


    盧玉憐聽說小官人最近沒寫詩詞,隻是因為在研究算學,頓時就鬆了一口氣。


    臉上也瞬間綻開了笑容,就連臉上的那兩行淚痕,都未來得及拭去。


    小官人果然是個有趣的人,一會格物,一會又是算學。


    隻是研究這算學……


    好像比研究格物更加無甚用處,但這又有什麽關係呢,隻要小官人還願意將他心中所思所學,分享給玉憐知道,這就足夠了。


    “比如我最近在研究的獨數,就是一門非常複雜的算學……”


    “獨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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