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是來自一位叫‘candy’的同學留言,她問:‘夏萌,你的聖誕願望是什麽呀?你今天都在問我們的願望,我想問問你的。’嗯,請允許我想一想,先聽一首陳奕迅的《聖誕結》,音樂回來,我告訴你答案。”夏萌麵帶微笑地說完後,關上了麥克風。


    夏萌其實沒有想好聖誕願望是什麽。但是她最後用“大家都喜歡我主播的‘海說誠聊’,是我最大的願望。”這種偉大的說法敷衍了過去。她什麽都不缺,自認為目前生活一切都好,有可愛的舍友,有喜歡的社團活動,每周可以回去陪爺爺練字畫畫,就連牽掛了多年的何森哥哥都已經在海城了。她還求什麽呢?不過,要是能何森哥哥一起過聖誕節的話,應該會更美好吧?她心想。


    經曆過痛苦的人,隻要一點甜就能被溫暖餘生。


    “叮咚”手機信息提示響起,在小道中疾步往宿舍趕的夏萌把揣在口袋裏的手機拿出來查看,何森哥哥發來一條信息。看到屏幕提示,夏萌心裏小鹿亂撞。終於要打破互加好友不知如何開始聊天的尷尬局麵了!她馬上止住腳步,點開聊天窗口查看。何森哥哥問她平安夜是否有空,他朋友在城市廣場開了一家餐吧,平安夜會有特別活動,邀請她一起去為朋友撐場。


    如果有人路過那條小道便會看到,平時一向以端莊優雅的姿態出現在公眾場合的主播夏萌,今晚在寒風中笑得像個傻子,手舞足蹈的,但是笑著笑著又哭了起來,像個瘋子。不知道為什麽,每次想起何森哥哥,心情都會很複雜,又激動又沉重。一看見他,心裏就會瞬間生成一塊無形巨石,壓迫著心房,難以呼吸。她解釋不清這種情緒,也分不清這是初戀的悸動還是回憶的觸碰。此時此刻,她就這麽莫名其妙地大哭了一場。


    夏萌漫無目的地在校園裏逛了很久很久,直到冷風把她的臉龐吹得通紅,躲在大衣口袋裏的雙手都已凍僵。這起起伏伏的心情,又豈是吹吹冷風就能理清的?算了,還是順其自然吧夏萌!深深歎了口氣後,徑直向宿舍大步走去。


    “夏萌,你終於回來啦!”一打開門就聽見何晶叫了起來。


    “你說你們廣播台怎麽這麽多會要開?這麽冷的天,還拖到現在。”林琳在試衣鏡前擺弄著新買的衣服,嘟嘟囔囔地說著。轉身又跟正在看書的小芳說:“我平安夜穿這套衣服去參加那個活動好不好?”


    “好好好,反正你大長腿穿啥都好看。”小芳頭也不抬,直接回複。


    “小芳你準備穿哪套衣服去呀?”何晶一邊搗鼓著手裏的抱枕一邊問。


    “隨便吧。”小芳依舊低頭看書。


    “你們.....在說什麽?”夏萌回到屋裏感覺暖和了很多。


    “我師父邀請我們宿舍所有人平安夜去參加一個活動。”小芳轉過頭來,推推滑到鼻梁的眼鏡說。


    “你師父?”


    “你的何森哥哥。”


    “哦。”夏萌心裏好不容易消失的沉重感,又開始滋生了。


    大概是因為:今天是12月20日。


    這麽多年過去了,最令夏萌傷心的不是餘生再也沒有媽媽的陪伴,而是她發現自己快要忘記媽媽的模樣。閉上雙眼,隻剩下模糊的印象。而何森的出現,也並未能讓她想起更多關於媽媽的細節,隻記得那天夜裏哭得窒息,早晨出來,世界一片雪白,醫院門口依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被爺爺接到海城後,世界再也沒有媽媽,也沒有了何森哥哥,爸爸也如願帶著一生摯愛和比夏萌大1歲的姐姐移居海外。一夜之間,她失去了一切。他的出現,無形中在提醒著她別忘了這份苦痛。


    寒冷但浪漫的平安夜如期而至。三個吱吱喳喳開心得像小麻雀的女孩,和時而活潑開朗時而心事重重的夏萌,正結伴前往與何森會合。又來了,這壓抑心房的石頭又出現了,從遠遠看到何森的背影開始慢慢由小變大,直到與何森目光對視,劇增為巨石,壓得夏萌喘不過氣來。她很努力地擠出微笑,與他打招呼。可是她含笑的眼眸是空洞的,臉龐更顯蒼白。


    小小的餐吧被布置得溫馨浪漫,門外的聖誕樹和彩燈點綴了恬靜的黑夜。打開門,溫和的暖風撲麵而來,伴隨著烤肉的香氣和冰塊在調酒壺裏撞擊的聲音,橘黃色的燈光下男男女女歡笑陣陣。何森抱著吉他,坐在高腳凳上,輕聲彈唱著不知名的歌謠。偶爾有人進出,門上的鈴鐺發出“叮鈴”的響聲,好像聖誕老人的麋鹿出現在門口一樣。這一切都充滿了平安夜的祥和氣氛。隻有夏萌一人,內心正掀起海嘯。


    她無法直視何森撥弄樂弦的手指,無法專注欣賞曾讓她心動不已的嗓音,熟悉的畫麵會帶她陷入痛苦回憶的泥淖中,用盡全力也爬不出來。最後,她以不舒服為由提前離場。


    “叮鈴”,夏萌站在聖誕樹旁把圍巾裹緊,回頭透過玻璃落地窗看了一眼裏麵的聖誕歡樂氣息,還在彈唱的何森突然向她揮揮手,然後繼續低唱。她並沒有回應,轉身就離開了。


    寒風呼嘯而過,把光禿禿的樹枝吹得沙沙直響。原來,不是愛情啊。夏萌很失落,也很難過。她不知道,為何苦苦尋找的人出現在眼前時,內心的悸動會變成沉重,變成苦痛。她不明白。喜歡一個人,不是想起來就會滿心歡喜的嗎?這種莫名其妙的痛苦,是怎麽回事呢?忽然,夏萌停下腳步,抬頭望著漆黑又帶點灰蒙蒙的夜空,幾片雪花順勢落在她凍得通紅的臉頰。哦,下雪了.....這座沒有秋天的城市,在冬天卻會飄雪。


    那個絕望的冬夜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心中巨大的痛楚讓夏萌產生一陣暈眩,踉踉蹌蹌地向前方走去。周圍響起汽車馬達的轟鳴,像個在黑夜裏捕獵的怪獸,不知會從何處撲出將她吞噬。夏萌四處張望尋找聲音的來源,卻隻看看灰蒙蒙一片,地上的雪花越積越多,走在路上有些打滑,恐懼使她加快了腳步.....


    一陣刺耳的刹車聲劃破夜空,隨後“砰砰”兩聲沉悶的撞擊劃破了平安夜的沉寂。一輛載滿建築廢料的泥頭車狼狽地停在路邊,旁邊光禿禿的大樹軀幹已斷裂,在空氣中敞著鵝黃色的傷口,任由雪花隨風飄進。


    地上的積雪被鮮血染得鮮紅,夏萌在血泊中顫抖著,腦海裏媽媽的音容笑貌突然清晰了,病床上的她一臉疲倦地說:“萌萌,不要怪爸爸,都是媽媽的錯。要和姐姐和睦相處,是媽媽奪走了她本該幸福的童年......”


    “夏萌,你的聖誕願望是什麽?”


    “冬天不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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