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的燁焱,很長時間沒說話,隻眸光如羽,漫天遍地籠罩而來。


    他的女孩坐在對麵,目光沉定,心中自有天地。


    若是她的天地裏,有一個我,就好了。


    可是我現在,能給她什麽呢?


    “九天,你真要回府麽?”他終是不放心。


    “還有些事情沒做......”,秋眸抬起,柔光漫溢:“如今我處境不妙,不知會不會連累你,近期先不要出現在我身邊...”


    燁焱皺起了眉頭:“九天,休要如此說話,大丈夫做事,豈會瞻前顧後,難道我會因為你出事,就離開你麽?先不要回府,崔家及他們背後的人正急不可待的等你入彀,我們不要如他們的意。”


    蘭九天眼睛一亮:“已探得崔家背後的人?”


    燁焱說道:“你給我的崔家所搶店鋪圖,所圍住的衙門,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安國公的對頭。”


    “哦?為何指向安國公?”


    “如今朝中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一個是旦王,另一個就是賢妃所生的三皇子,旦王自成一派,三皇子的教養師父,是方明祖,這個方明祖卻是安國公的大兒媳方氏的親兄弟。”燁焱說道。


    他知道的好多啊,就不用血刃閣都可以呢。


    紅顏忽而綻放笑容,“看來什麽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燁焱俊顏勾起笑意:“如果我不努力,就趕不上你了。”


    瞧這話說的。


    蘭九天不好意思了,輕咳一聲,纖手掀開車簾,城門近在眼前。


    她忽有一絲緊張。


    高大的城牆巍峨聳立,沉浸在夜色裏,看著恐怖而莊嚴。


    “莫邪,去葫蘆村。”燁焱忽而說道。


    “我不知道葫蘆村在哪啊。”莫邪喊了一嗓子。


    “我來駕車,你摸回侯府告知蘭夫人,就說大小姐安然無恙,讓她安心。”燁焱說道。


    蘭九天再次受寵若驚。


    從未談過戀愛的她,第一次感受到被男人嗬護的溫暖,心裏暖烘烘的。


    他連母親的情緒都照顧到了。


    莫邪沒有拒絕,順從的答應了。


    燁焱坐到了外麵車轅上開始駕車。蘭九天亦從車廂裏出來,坐到他旁邊。


    二人靜靜無言。


    燁焱轉過頭,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女孩,眸中光輝,之澄澈,之沉定,之溫暖,都如此撼動他的心。


    一手拉住韁繩,一袖慢慢繞出,環到她身後,溫柔地,慢慢地將她圈在自己的勢力範圍。


    像,一個雄獅,在保護自己的小獅子,保護自己的家人。


    蘭九天的身子不由自主一點點靠近,終是倚在了他的肩頭。


    他說的朝中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兩個人,都是皇帝血親。


    他怎麽忘了自己?他也是皇帝的血親啊。


    蘭九天大眼睛忽閃忽閃,忽而勾起嘴角,淡而深沉的笑了。


    ......


    昭昌侯府。


    所有人被拘在唐老太的永福堂。蘭嶽扶著君氏,一步不離的陪伴著她。崔青亦被從祠堂提出來,關在一起。


    “老爺,你去跟門人說說啊,春月是懷了旦王骨肉的,怎麽能這麽對她呢?再說了,我們是旦王的準嶽父嶽母,他們也不能這麽對我們啊。”崔青衝蘭宏業嚷嚷道。


    蘭宏業垂著腦袋窩在唐老太下首的圈椅中,聞聽崔青此言,不由怒道:“閉嘴!無知蠢婦,我們侯府出了這樣的事,哪個旦王還肯認你?”


    此言一出,堂內人齊齊一驚。


    長期以來,豐衣足食,使她們漸漸忘記了,侯府的榮辱不過係於蘭宏遠一人身上。


    如今被看押起來,才略略嚐到些滋味。


    唐老太一瞬間蒼老許多,她適才還同崔青一般對旦王有著些許期待,如今聽二兒子這麽說,直接悲歎出聲。


    “業兒,你倒說說,我們就沒有任何希望了麽?”


    蘭春月直接嗚嗚哭起來。


    秦卿卿卻沒那麽悲觀,蘭九天還沒被關起來呢。


    蘭宏業歎一口氣說道:“皇上頒了賜婚聖旨當天,就給了我密令,要我殺掉蘭九天。”


    “什麽?!”君氏同蘭嶽大驚。


    唐老太同崔青亦驚的瞪大了眼睛。


    蘭宏業緩緩說道:“大哥在軍中勢頭強勁,旦王若娶了九天,勢必如虎添翼,直接謀了皇位也未嚐不可,皇上卻不允許這件事的發生。因此,隻有殺掉九天,才能斷了旦王的野心。”


    “你,你,你這話什麽意思?!”崔青和蘭春月臉色慘白。


    蘭宏業抬起眉頭,疼惜的看一眼自己的女兒,狠狠瞪著崔青說道:“這話你還不明白麽,皇位的繼承人絕不可能是旦王。可笑你蠢婦一個謀了這許久!”


    “不,不,絕不可能!”崔青跌坐在地,臉色鐵青,不顧錦紅的緞子衣裙沾染灰塵,爬到蘭宏業身旁,瘋了一樣搖晃他:“你騙我!你騙我!我大哥說了旦王肯定能繼承皇位,隻要春月嫁給了他,我們崔家就飛黃騰達了!”


    蘭宏業一把甩開她的手,斥道:“說你蠢,你還不樂意!崔老二為何讓春月嫁給旦王?因他背後的主子是安國公,安國公站的是三皇子那派,怎麽會讓旦王繼承大位?他們拚命慫恿你阻止蘭九天嫁給旦王,隻有一個原因,就是阻止旦王借我大哥的勢力!蠢婦!”


    一席話說的,如聲聲驚雷,重重砸到崔青和蘭春月的心裏。


    唐老太頹然長歎。


    唉,這可怎麽辦。


    “啊!啊!啊!”蘭春月發瘋似的大吼起來,兩隻手使勁的薅住自己頭發亂撕。


    “月兒,月兒!”蘭宏業心疼的撲過去,“小心肚子裏的孩子,小心身體啊。”


    蘭春月狠狠地瞪著蘭宏業,雙目泛紅,突然伸出手,死命的使勁一推,蘭宏業猝不及防,往後撞去,一下跌倒在地。


    “用不著你在我麵前假惺惺,你也是護著蘭九天的,對不對?你早就知道旦王繼承不了大位,是不是,是不是?!”蘭春月衝著自己父親嘶吼!


    “月兒,月兒,小點聲,讓外麵人聽見,傳到旦王耳朵裏,不好。不怕,不怕,隻要你和旦王的婚約還在,他就必須得娶你,你還是旦王的妃子。”崔青抱住蘭春月。


    蘭宏業狼狽的爬起來,踉蹌著坐回椅子,說道:“旦王此刻定忙著去向皇上取消婚約呢,他肯定是要棄了月兒的了。”


    “閉嘴!”崔青尖利的叫道。


    唐老太猛皺了眉頭:“老二媳婦,你這是什麽態度。”


    “我什麽態度,你要我什麽態度!”崔青竟同唐老太嘶吼出來。


    君氏嚇了一跳。


    蘭嶽冷冷的瞥她一眼,不知死的婦人。


    唐老太氣的渾身哆嗦,說不出話來。


    “我自問進了你們蘭家門,沒做絲毫越矩之事,你個老太婆還有什麽不滿意的,竟然對我斥責出口,我是那君敏好欺負的麽?”崔青放肆大吼。


    “反了,反了!”唐老太氣的手指哆哆嗦嗦,指著崔青,臉漲的通紅。


    “賤婦!誰準你這麽跟母親說話!”蘭宏業跳起來。


    “我就要這麽說!都是你,蘭宏業,要不是你這個窩囊廢,我們母女也不至於落到這般田地!”崔青大叫著衝過去。


    “潑婦,潑婦!”蘭宏業急忙閃開身子。


    崔青紅色的錦緞襦裙,絲嫩柔滑,是她剛令最好的繡娘做的。


    才剛上身呢。


    襦裙下擺如絲般質地,曳到地麵,崔青一腳踩了上去,身子便被絆住了。


    她衝著蘭宏業撞去,是帶著恨意的,特別有力量。


    襦裙絆住了她,身體猛地往前躥倒,“砰”一頭嗑到小茶幾上。


    琉璃麵的茶幾瞬時崩裂。


    片片尖利,散落,凋零。


    腦袋又彈回來,隨著身子側倒,對準了一片立起來的琉璃,自太陽穴,“噗”貫穿了兩頭。


    血,迸濺出來。


    琉璃穿過崔青的腦袋,將崔青釘在了地麵上。


    “啊!”蘭春月徹底失控了。


    麵上的脂粉團團擠在一起,哀嚎著抱著肚子癱坐在地上。


    “啊,啊,啊!”


    堂內的丫鬟們嚇的尖叫起來。


    玉溪護著唐老太,蘭嶽擋著君氏。


    永福堂亂成了一窩蜂!


    崔青,死了。


    自己把自己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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