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渡步穿過樓頂那條長長的亭廊,夜晚的冷風吹起發梢,從領口順著灌進衣裳裏,那股刺激的寒氣,硬生生讓整個人發起抖來。


    她們一前一後,一路沒有多餘的話語,走下花樓,一同乘上通往醉芳傾城別處的小舟。


    水麵上的蓮花已經漸漸進入冬眠了,早已磨去了棱角,變得越來越弱不禁風。


    這船不知道滑了多久,穿過一層層交織在水麵上的枝莖,最後在一處左丘涼從未去過的地方停下。


    “這……不是藝女們住的地方嗎?”她看著這個圍在醉芳傾城的主樓四周的圓形簡樓的渺小一處,不禁疑惑起來。


    這片圍在四周的圍樓,大體看上去就能看得出來,相比較而言它們要比雕花樓的做工粗糙一些,但是這裏最主要的作用,其實就是襯托花樓的富麗堂皇罷了。


    “阿涼你可知道,這座養活了千數記藝女的花樓,最開始是因為什麽建造的?”井嶽走上停靠小舟的木岸,伸出手來,試圖拉左丘涼一把。


    左丘涼跟在後麵,識趣的握住井嶽的手,一借力,也站上了木岸,隨即馬上搖了搖頭,回答::“不知……”


    井嶽憧憬的看著這弧形的簡樓,似乎是陷入了什麽過往一般:“這裏最開始,就是主上居住的地方。”


    “主上……”左丘涼也抬頭看著簡樓,隻是她眼中的疑惑和奇怪,沒有一絲一毫井嶽的向往。


    圍在花樓四周的簡樓都沒有任何奢靡的點綴,就像是南城平戶人家那樣,僅僅隻是一磚一瓦,平平無奇。


    井嶽推開這戶簡樓的房門,將手裏事先備好的火柴擦燃,點起那盞懸掛在門口的燭燈:“我記得自己當年剛來到這裏的時候,這裏還不是什麽花樓,就是一家比別的地方要大一些的客棧而已。”


    “這家客棧因為太大,掌櫃的又賺不到很多錢,所以被主上買了下來。”


    燭光被點燃的那一刻,整個屋子都亮堂了起來。


    四下看了一圈,這間屋子裏麵收拾的很整潔,裏麵的桌椅器物都是些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東西,就像是遠離世俗一般,一點不染指南城的尊貴。


    左丘涼往裏麵走了幾步,看著這裏麵的一切。


    她倒是聽得懂井嶽的感慨,隻是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感慨,隻好自顧自的小聲問道:“井姨,栗戚她,真的是我的母親嗎?”


    井嶽又擦燃一根火柴,將裏麵的燈盡數都點燃了起來:“這些事情……本來我已經答應過主上,今後都不會告訴你,就讓你在這副軀殼裏慢慢長大就好。”她微微的吹滅了還在繼續燒著火柴梗的火苗,目光定定的看著左丘涼:“隻是你都已經長大了,有些事也懂得自己判斷了……我總不能一輩子將你蒙在鼓裏。”


    井嶽說著走向桌邊的木椅,用手拂去上麵那微微一層的灰塵,張口道:“你的母親栗戚,她是神族的人,你或許從未聽過神族……如果四方城的每一個城域都有主宰和規則的話,那麽神族就可以說是這天地的規則。”


    “他們掌管世間萬物,操控著風調雨順。”


    “而栗戚,就是神族的後裔。”


    “我不知道她曾經跟多少人有過交集,也不知道她來這大陸的目的是什麽,但是當我被她救下的那一刻,就決定要追隨她了。”


    “她拯救過的人,幾乎數不過來了……可是人總歸是要有去處的,就像她就因為喜歡冰域的那片天地,不知不覺的就跟年輕的冰王相愛,最後就自然而然的變成了冰族的冰後。”


    “隻是她救的人越多,整個大陸知道她存在的人就越多……有的人因為權利想要得到她,有的人因為金錢想要得到她……他們隻會一味的索取主上身上的價值。”


    “傳說神族人的血液乃至一切都象征著生命的流動,那個時候的冰域,幾乎變成了所有人的眾矢之的,隻是礙於冰王的強大,他們就會私底下進行各種勾當削弱冰族的勢力。”


    “所有人都有意無意的想要把冰族搞垮,直到溪司殿下的出現。”


    “溪司……”左丘涼念叨著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幾乎大陸上所有的人都知道,隻因為他是現在的冰王,但是盡管他擁有這樣的權利,自己卻總覺得這個人的目的沒有那麽單純。


    “溪司殿下,據我所知是那時候冰王還是皇子時,跟一位冰族罪女生下的孩子,是主上把他從修羅地獄拉了回來,從一個可憐的奴隸變成了冰後的孩子,穩穩的坐上了尊貴的皇子之位。”


    “他成為皇子之後的一年,凜寒西城的冰王和這位小殿下將西域的內外都加以鞏固,更加難以攻防,那個時候,就是我記憶裏冰域最鼎盛的時候……”


    “再之後的一年,你就出生了。”


    “你在四方城以一個冰族貴族的名義生活了很多年,我印象裏的那位公主,幾乎是要把所有的地方都跑一遍才甘心的性子,就像你小時候火急火燎一樣。”


    “可是你的血脈裏畢竟流淌著神族的血,主上為了不讓你的存在被外界的人知道,最終像她一樣落得被整個大陸的人算計,所以她隻好刻意的驅趕了我,又在你六歲的時候,將你的神識抽離本體,送到了南城左丘的氏族下。”


    “所以,我真的不是左丘家的人……”左丘涼小聲的重複了一遍。


    井嶽聽她現在的口氣,沒有一絲一毫的別扭,隻是知道事實後的遲鈍而已,稍稍放下了心,跟著她站起身來,輕輕握起左丘涼的手:“其實他們應該慶幸,因為他們的境遇,讓左丘夫人因為難產而死,而她死前原本誕下的其實就是一個死胎。”她目光炯炯的看著左丘涼:“你的到來,也許就是他們家的最後一個念想。”


    “也……也許吧……”左丘涼苦笑了笑。


    井嶽講的這些,確實沒有讓自己多麽難過。


    是因為自己對栗戚沒有太多的情感……還是因為其實自己早在溪司來找自己的時候,就已經想好最壞的打算了?


    左丘涼吸了吸鼻子,突然抬起頭來:“那阿肆今天找你問的,可是關於你走以後,栗冰後的事情?”


    井嶽點了點頭,不置可否:“可惜自從我離開主上身邊就一直在這座花樓裏麵,雖然身為冥山的人要給冥山提供南城的情況,但自從聖火降臨到冰族以後,我就也再沒有過主上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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