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畫麵無比震撼,少女喊出那一句話的時候,滿頭的長發忽然肉眼可見地驟然變白,一捧青絲眨眼間化為白雪,仿佛一整叢妖異白蛇從腦心爬出,滅世的烈風吹得那頭白發像招魂的幡!


    她站在水岸,通身透著慘白而刺眼的白光,如同一尊極其純淨、極其專一,隻為了複仇而造的神像。


    池小小知道事情有變!他沉下目光,猛退數尺向血棠印接近,隻要能得到寶印,魚玄機就算能祭出洪荒之力又能奈他何,他早就看穿過她那些虛晃一槍的招式。


    但他這一次卻逃不了,一股扼住氣管的怪力從四麵八方渡到身上,如同巨爪將他牢牢按在原地動彈不得。他拚盡全力向前挪動不過數步時,魚玄機卻已經向這邊接近了百步。頭頂的花樹開始爆發出洪流般的新蕾,落英已經抖落滿池,刺眼的烈光裏,白發的魚玄機離他越來越近,那股殺人的怪力也越來越強!


    他試圖掙脫這種力量,但結局是完全找不到這力量的來源。於是他不顧一切地逃,不顧一切地遊向那顆印,那是他現今能仰賴的唯一神力,這神力想必可以消滅魚玄機突然爆發的異能。可他快,魚玄機比他更快,她的手一把擰住他的背!難以想象那樣纖小的少女伸手擰過這樣一個高大男人的身體,而且那感覺最奇特的地方,就在於連池小小自己都覺得自己並非為魚玄機擎起,而是連在她手上那股不知來處的詭異力量將他輕輕擰住,這空間整個都被這種不知來處的怪力控製了!


    他暴怒,翻身下腰去捉魚玄機的肩膀,將她全身摔過頭頂拍在水上,那少女不是神,還是能被抓住能被斫殺的肉體,被拍進水裏還是會憤怒尖叫的人。他紅了眼,將她從水裏拉起,再將她舂回水裏,魚玄機隻是一次又一次地掙紮起身,目光一次比一次凜冽——她的眉睫也迅速褪成白色,整個人仿佛變成瓷的。他越是與她纏鬥,那股滯阻之力就越是糾結在全身,好像魚玄機什麽也不做,就有一隻細不可見的蠶繭從她身上絲絲抽開,繃到他的四肢軀幹,直將他勒斃為止。


    這不快的感覺終於將要壓垮池小小,他試著凝聚起一點定睛去看麵前的景象,但視野中隻剩下無垠雪光,魚玄機的影子在白芒中成了隱形的斑塊,隻有她額頭上的紅痕還能照出她的位置。池小小伸手去捉,那少女沒有後退半步,直直地站在原處,等他的手將扳住她身體時,她猛地如同吐出乾坤般向他怒吼——這聲怒吼不同於她從來的吼聲,其渾厚者沉重如古神咆哮,輕盈者飄然似天女散花,兩種聲音同時從她的胸中迸裂而出,滿廳的軋軋聲同時應起,水麵上炸開通然巨響——這聲音震得山石開始從頂上落下來了!


    池小小發覺這滅頂之災馬上要傾覆整個地宮時,拚盡了全力大吼道:“魚玄機!你要把天樞宮的亡市親手毀了嗎?!”


    然而這點聲音和魚玄機發出的龍吟哪裏能夠相比,水麵還在不停傳來山石落下的巨響,接二連三地掀起風暴般的狂濤,魚玄機立在原地巋然不動。水麵瞬時漲起數尺,將岸上鶯奴和秦棠姬的身體全都卷到水中,池小小的目力已經衰退至此,卻還是能看清,在魚玄機雪白的人影後麵,那名後背被削掉一半、髒器都被巨浪衝刷丟失了的少女宛如從平地上緩緩站起,在波濤上垂頭吊立,如果不是不信鬼神之說,要他相信這就是亡魂顯靈也未為不可,因為鶯奴站立在水麵上的姿勢實在太過詭異!


    天旋地轉,盡管狂風巨浪已經打得他四方激蕩,奇怪的是魚玄機和鶯奴始終保持不動。他猛然明白這幅風浪狂作的畫麵,正是地宮入口描繪的那幅祭祀圖景——他不禁在這驚人震撼中體味到一點好笑,他怎麽就沒想到和天樞宮主一同下地宮,就注定躲不過以他的智識必然不能理解的怪事呢。


    但解除魔咒的啟示也很明顯,血棠印仍在原處,他要做的隻是將它握到手裏!


    他甩了甩頭,試圖集中精力在水中穩住身體,抬起頭看到那吊立在水麵上的殘缺少女慢慢舉起一隻手臂,那手臂極慢極慢地抬起,慢得就像樹吐新枝;但他看清了那手臂最後停在哪個方向——鶯奴正直直的指向他的麵堂!


    他再一次恍然大悟,方才的異變幾乎都不是魚玄機的作為,他早該想到,這個世上能發出“電”的除了秦棠姬,還有她的弟子!他也當即明白早前魚玄機說過鶯奴“不去控製他人都不錯了”,魚玄機現在是被鶯奴控製著,這摧枯拉朽的能力都來自那個半死少女的身體!


    果然,鶯奴那指針一般的手臂指向他的時候,魚玄機的披背白發也亂蓬炸起,如同前來向他索命的惡鬼,牽在他身上的千萬根無形的細絲開始倏然收緊,令他無法呼吸,連血管都要掙脫皮膚迸裂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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