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態瞬間就朝著鶯奴不能控製的局麵發展下去。她從那種無聲的語言裏讀出紫岫的下一步計劃了,一時不敢相信,但諸番確認之後終於肯定其意圖的確鑿,嚇得不停地倒抽著氣,費盡全身的力氣去掰開他環繞在自己後背的手臂,而這名少年正將頭抬起來,對她露出極為凶殘的表情,如同即將對她行刑的仇敵——


    為了不再讓她落到別人手中,岫將用暴力占有她,即使為此將她殺死也在所不惜。


    但是那怎麽可能,那怎麽可能!當她頭一次看到岫的真麵目的時候,浮現在心頭的那種親切,就好像對鏡自照一般。如果連這等確信都是假的,她便更不能相信所見的一切了。但也許在他們除去衣衫、想要再一次確認這種親切,卻發覺他們之間橫亙著男與女的區別的時候,在那一刻,這種親切又一次不攻自破。


    那就像一道鴻溝一般將他們分開,她明白兩人不可能有重合在一起的那一天。若是有,唯有交合時的短短時辰。這個念頭曾經真實地在鶯奴腦中出現過,可是顯得太過失禮,因此這想法就如同她對上官武的那些猜想一樣,從未被她說出過口。如果她和紫岫真的好比鏡子兩麵的自我,那麽紫岫自然也產生過相同的念頭;而他好像對此有著強烈的信仰,現在就等不及要把它變成現實。


    難道這也源於男與女的差別嗎?還是源於原始和禮教的差別呢?她能明白紫岫想要這麽做的原因,因為她也想到過;所以非要鶯奴說出拒絕的理由來,她會啞口無言。但她也不遺餘力地抗拒著紫岫,不是出於禮教,而是被一種更為根源的禁忌所震懾,隻是說不清那是種什麽樣的震懾。


    她總算是知道上官武要她遠離紫岫的理由了,許多許多隱秘的鏈條再次接續起來,被上官武掩藏的秘密也露出了痕跡——他是知道兩人之間的聯係的,他早就知道,無需等到看見他們真正展現出親密的那一刻。他在紫岫登場的第一時間就警告過鶯奴,要她和紫岫保持距離,好像早知道紫岫會有此逾矩之舉。


    鶯奴的心痛苦地抽搐起來,為什麽呢?作為她的主人,上官武似乎知道一切,卻什麽都沒有說過。他那麽明白她身上的宿命,為什麽不將困難對她全盤托出,竟然企望靠一己之力將她從泥潭裏拉出來呢?隱瞞難道能夠幫助她嗎,這一廂情願的愛護難道能夠拯救她嗎?


    他對她的愛護也能夠拯救紫岫嗎?


    自己當然應當感激這無微不至的關愛,隻是越是無微不至,越是不利;她再也不是生長在他袖中的金絲雀。可是令她陷入混亂的不止如此——就比如因為他的這種關愛,她無法執行秦棠姬留給她的那個任務。可她又怎麽能為了完成那個任務而蔑視閣主的溫情呢?閣主若是她走向無情的路上的攔路石,他究竟是善還是惡,好還是壞?她隻要一腳踢開他,就將真正成為無情之人,通過師父的試煉,可也會永遠良心不安。


    師父留給她的這個試煉,就像是要她壯士斷臂,成功之後她也就成了殘疾之人了。


    怎會有這樣的試煉!


    鶯奴腦中不能自製地思考著諸如此類的問題,就像滑進了一個矛盾織成的荊棘叢中。荊棘尖銳的刺劃破了她的皮膚,刺傷了她的眼睛,切斷了她的經脈;這等痛苦令鶯奴不由自主地發出絕望的嘶吼來。她在一派混亂中伸出雙臂,終於將已經跨到她身上的紫岫遠遠地打了出去。她發出那一擊,驚恐萬分地垂下眼睛去看那受了傷的兄弟。


    這一擊非同小可,床椽都被紫岫的脊背撞斷了一根。但紫岫還不依不饒地豎起身,繼續向她的位置爬來,臉上已經帶著玉碎的狂怒。


    鶯奴早就不是第一次從別人的臉上讀出這種占有欲了。她是個美麗的人,從各色人物的表情和語言裏都嚐到過這種可恨的侵犯;她一直對此抱著平和的態度,並不僅僅隻對鮫奴;沒有人可以真正侵犯到她。但即便是麵對著這樣的家常便飯,紫岫臉上露出的這幅表情還是深深地刺傷了她,她不能忍受這表情出現在紫岫的臉上!那表情怎能出現在他的臉上,他難道不該是比兄弟更加親密的存在嗎?


    房中的光線變得瑩亮,兩人可以將彼此的表情看得很清楚。紫岫當然也看到姐姐的臉上浮現出失望和畏懼的神情,但那隻是更加狂熱地刺激了他,他必須搶在別人前麵,他必須將鶯奴變成自己的。


    他為這絕頂的欲望鞭打得幾乎要失明了,就好像他活了十餘年,就是在等這一刻,他要看見兩人合攏的瞬間!


    鶯奴的幽憤也十倍百倍地翻湧起來,竟用肉身去抵抗這頭燃著烈火的野獸。兩人立刻飽含恨意地扭打在一起,他們中任何一人發出的招式,都足以瞬間殺死十個普通人。可他們又怪異地拘束在這張床上,絕不離開這方寸戰場,就像是有什麽秘密的約定一般,若是有誰離開了這張床,就意味著攻擊必須結束;他們誰也沒想將對方撕成碎片。


    紫岫是個沉默的對手,鶯奴每每隻能從那種無聲的表達裏讀出他的心願;她因此明白紫岫也是能讀懂她的心願的,所以她無法隱瞞自己也曾設想過兩人的結合。一旦連這個秘密都保守不住,她的掙紮就顯得很好笑。她不知道紫岫對此究竟是何看法,因為隻要他再強硬一分,她就屈服了。


    這個念頭才剛剛劃過腦際,紫岫就好像聽到她親口說出了這句話,一隻手徑直向著她的脖子抓來。鶯奴睜大了眼睛,親眼看著這隻手握住了自己的喉嚨,她明白這就是屈服了;她屈服了。盤桓在她心頭的莫名的禁忌終究沒能攔住二人,此時不停下來,她就馬上要朝著不可逆轉的深淵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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