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是當眾跳河摔傷死亡的,又有縣令和眾多捕快作見證,都不需要仵作出麵驗證,鍾殊然就直接宣告了段湘君死亡的原因。


    此事就此了解。


    捕快尋來草席,將段湘君的遺體裹起來,搬到車上。


    除了她的遺體之外,捕快還在橋上撿到個包袱,那裏麵全是段湘君的遺物,這個包袱也被一並放進了車裏。


    臨走前,江微微回頭看了一眼。


    原本聚集在河邊的圍觀群眾已經散去大半,還剩下小部分人仍舊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在得知段湘君死亡的那一刹那,他們或許有過一點兒後悔,要是剛才他們能少說兩句的話,興許就不會逼得段湘君跳河自殺。


    可那一點兒後悔來得快去得也快。


    轉眼間他們就將那點兒悔意拋到腦後,繼續興高采烈地八卦起來。


    對這些人來說,段湘君隻是一個不相幹的人而已,她的死無關緊要,比起為她哀痛,大家更樂意去猜測她跟魏章之間的那些破事兒。


    人心是這世上最複雜的東西。


    它有時候會很善良,可有的時候,卻又冷漠得可怕。


    顧斐已經穿好衣服,他握住江微微的手,柔聲道:“別看了。”


    江微微收回視線。


    兩人正欲離去,卻忽然被人叫住。


    “你們站住!”


    魏馳和魏素蘭急匆匆地趕過來,魏章跟在他們身後。


    三人穿過石橋,很快就跑到了江微微和顧斐的麵前。


    魏馳和魏素蘭是後麵趕來的,他們沒有看到段湘君跳河的那一幕,等到他們到場的時候,段湘君已經擺在岸上,徹底斷氣了。


    魏素蘭這一路跑得特別急,以至於氣喘籲籲的,說話的聲音都有些不穩。


    “你們、你們不能把段湘君帶走!”


    魏馳幫腔道:“對,段湘君是我們魏家的人,她的遺體和遺物都應該交給我們。”


    江微微的目光從他們兩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站在他們身後的魏章身上。


    她冷冷問道:“魏章,你怎麽說?”


    魏章本能地想要幫著兒女一起說話,可在對上江微微那仿佛能夠洞穿人心的視線時,他就忍不住心虛,下意識地避開了她的注視,嘴裏小聲囁嚅道。


    “雖然我已經休了段氏,可段氏跟我夫妻多年,還為我生下過一雙兒女,多少都還有些情分在。如今她死了,我不忍心讓她成為孤魂野鬼,你把她交給我,我會好好安葬她的。”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似乎是為了增加自己這番話的說服力,又補充了幾句。


    “我知道你跟段氏的關係很不好,她這些年來幾乎沒怎麽照顧過你,你就算把她的遺體帶回去,也隻會給自己添堵,還不如把她交給我們。”


    這一家三口在想什麽,江微微心裏一清二楚。


    他們之所以這麽做,一方麵是為了讓自己的名聲好聽點,另一方麵是為了段湘君留下的那點遺產。


    雖說段湘君臨死前看起來很落魄,但萬一她身上還藏著點值錢玩意兒呢?


    這是誰也說不準的事情。


    江微微問:“我要是不答應呢?”


    魏章頓時就急了:“你別這樣啊,剛才大家都看到了,段氏臨死前還在往我這邊看,她心裏是有我的,你把她交給我,也算是滿足了她的遺願啊!”


    “你剛才不是說了嗎,我跟段湘君的關係很不好,既然這樣,我為什麽還特意去滿足她的遺願?”


    魏章一噎。


    他不甘心地說道:“你早就已經出嫁,如今你是顧家的人,就算你把段氏的遺體帶回去,也不能把她葬入顧家祖墳,隻能把她葬在荒郊野嶺。”


    江微微嗤笑:“我愛把她葬就葬哪兒,就算我把她一把火燒了都跟你沒關係,憑你的身份,沒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你怎麽說話的?!“


    “提醒你一句,別對本郡主瞪眼,小心本郡主治你個不敬之罪。”


    魏章氣得麵紅耳赤,很想發火,可顧忌到她的郡主身份,他最後隻能硬生生地把火氣給吞回去,憋屈得不行。


    江微微早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可以任人欺淩的小孤女。


    如今的她,是關內侯夫人,是秋陽郡主,是將軍之女。


    無論是哪一個身份,都是魏章惹不起的。


    兩人不在同一個階層,魏章連跟她直接對話的資格都沒有。


    魏馳和魏素蘭還想糾纏,顧斐打了個手勢,立刻有兩名隱藏在人群中的錦衣衛出麵,將他們兄妹兩個拖開。


    這邊的動靜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大家都以為又有熱鬧可以看了,紛紛往這邊靠攏。


    誰知他們才剛靠過來,就見到魏馳和魏素蘭已經被拖開,魏章敢怒不敢言,江微微和顧斐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一場衝突就這麽幹脆利落地被解決掉了。


    直到馬車遠去,再也看不到了,錦衣衛們才放開魏馳和魏素蘭。


    錦衣衛們自帶煞氣,一看就不好惹,魏馳和魏素蘭剛一得到自由,就立刻落荒而逃。


    段湘君早已經改嫁,無法葬入江家祖墳,她被安葬在了距離江家祖墳不遠的地方,那裏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墳包,其中大多是村中夭折的孩童,還有少數幾個無依無靠的外鄉人。


    這一片地勢較低,又因為是背陰之處,所以顯得格外陰涼。


    沒有停靈,沒有吊唁,沒有送葬。


    裝有段湘君遺體的棺材被悄無聲息地埋入坑中,蓋上泥土,立好墓碑。


    阿桃幫忙擺上瓜果供品,點燃香燭紙錢。


    江微微抱著江織站在墓碑前,看著墓碑上那一行字,心情很複雜。


    段湘君身上有很多毛病。


    怯弱,無能,自私,愚蠢,窩囊。


    她做過很多讓人厭惡的事情。


    可她罪不至死。


    良久,江微微才幽幽開口。


    “我對你已經是仁至義盡,希望你下輩子,能做個好母親。”


    年幼的江織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母親,她眨巴著大眼睛,臉蛋紅撲撲的,臉上是純粹的天真。


    江微微抱著江織跪下去,給段湘君磕了個頭。


    這個頭磕完,她跟段湘君的母女關係,就此徹底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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