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妖塔,紅楓樹。


    少女掃著落葉,嘴裏不停地嘟囔著什麽。


    她往後轉身,提起一掃,卻見一雙黑靴站在那處。


    低著頭悄悄抬眼看去,卻是一襲白袍。緊張懸著的心,便忽然放鬆起來,卻也有些不開心起來。


    “流留,你來幹什麽。”她轉身繼續掃著。


    “你來看那妖怪的嘛?她就在塔裏,跑不了。若是來看我,我也跑不了,你也看到了。”


    “師兄對你可真是好,隻罰你掃地。”


    “是嗎?哈哈……”


    聽到有人說長吉對她好,她便又莫名不好意思了起來,掃了兩下,又突然生起氣來。


    “什麽呀!他讓我掃這鎖妖塔外,落葉到處的,掃也掃不幹淨。還說,沒掃幹淨不許走。哪裏是隻罰掃那麽簡單!”


    流留清淺一笑,嘴角的胡渣早已收拾幹淨,衣物也換了套幹淨的。隻是他的眼神之中少了些往日的神氣。


    “你前些時日都會來我長修,那你可曾看見過魔靈弟子在山下捉妖。”


    魔靈?穆林無奈地摸了摸腦袋,時隔太久,就算看見了,她也已經記不清了。


    流長吉遠遠禦劍而來,急急落地,聽見少年的問話,心有擔憂,卻還是告訴了他。


    “你父親救的是魔靈的蘇寧寧。”


    “又是蘇寧寧。”流留有些生氣地道,“礙手礙腳,口舌又多的小尼姑。”


    “你要如何?”流長吉看著那白袍的背影,心有不安,略帶急性地問道。


    “我不知道。”


    白袍身形消瘦,手中攢緊著,連背影都散發著陣陣恨意。


    畢竟他也是個孩子,這樣的事,他還無法接受。隻得將所有的原因都直接怪在相關聯的事上,作一個發泄的途徑。


    縱然再怎麽對自己說不能恨,可奇怪的是,還是恨。


    因為莫名的恨,他才來到這裏,想要問問穆林是不是看到了父親的死。


    這些時日來,師兄雖然告訴他,父親為救魔靈弟子而死,可他多次詢問,也不曾告訴他是哪位弟子。


    如今,不知是為了不再欺瞞還是何故,竟願告知他了。


    微風輕扶著長袖,白袍的頭發用木簪紮起。


    這木簪是父親送他的十八歲賀禮,往日他嫌著寒酸,從不願戴。


    幹淨爽朗的臉龐映襯著縷縷飄動的光線,紅的一片的楓葉也染紅了臉頰。


    可少年眼角卻泛著複雜的情緒,衝動驅使,他禦劍而去。


    “果然是攔不住的。”黑袍道長眉梢皺起,看向遠去的流留,緩緩地道。


    “什麽攔不住?”


    “想走之人攔不住。”


    “我不會走的,長吉。”


    ……


    “你可以走了,結界已破。”


    這樣的趕話,讓她再厚的臉皮都禁不住想找個地方鑽進去。她氣地扔下掃帚,化為仙鶴,向雲霄飛去。


    “走了也好……”


    流長吉看向仙鶴遠去的背影,嘴角緩緩一笑。


    每日穆林呈雲來看他念咒,他不是不知,隻是裝作不知。


    每每在山中獨自行山時,穆林就會出現,還總是一頓撩撥。


    初始時,他隻想趕這仙鶴快快離去,後來時日漸長,他卻默默地認了,也不趕她走了。


    有一日,穆林遲遲未來,他就在山中一直等著,竟就等了一個下午。


    等到夜晚,穆林終於來了,他直生氣地抓著穆林的雙手問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惹地穆林大笑,一頓調侃。


    他無奈轉身便走去,穆林在身後跟著,一直小孩子樣地逗他。


    往日情景再現,思緒萬千。他不知,這是怎麽了。


    在罰她清掃這鎖妖塔外之時,他鬼使神差地故意設下結界,不讓她離開。


    白日裏忙完山中瑣事,夜裏又鬼使神差地禦劍而來,直看著少女掃地,看著她飛上樹枝又睡下。


    看得發呆。


    此刻,穆林走了,萬籟寂靜。一切又都恢複了原樣。


    “哈哈哈哈……”滲人的女聲從鎖妖塔處傳來,“喜歡人家,又幹嘛趕人家走。”


    他無奈向塔裏看去,卻又沒了聲音。


    這妖魔何時能看見這塔外之事了,留長吉多有疑慮,卻又想了想著那句話,“喜歡?”


    他轉念回想,禦劍而去。


    收劍,來到掌門房中。


    “師父,鎖妖塔有異動。今日弟子巡視時,鎖妖塔竟與弟子對話了。”


    “哦?說了什麽?”


    ……


    “忘了。”


    略帶隱藏的回話,遮掩著左胸口不停跳動的存在。


    “長吉,帶上流留與眾弟子,進鎖妖塔一看。”


    “師父,流留他,又下山了。”


    “哼,孺子不可教也。”


    “此次,他是去魔靈尋那被救之人去了。”


    “也罷,等他回來再去吧。”流合內心愧疚,無奈地道。


    “是,師父。弟子先回去了。”


    “去吧。”


    入夜時分,長修山中燈火蕭條,弟子呈隊,於山中巡視,替換班崗,猶如以往,未曾變更。


    流長吉孤自行於長修山間。


    途徑之處,巡視弟子碰見,有些懶散之色,都霎時驚醒,紛紛向他頷首,道聲長吉師兄。


    他卻有些失神,似是沒聽到般,直往前走去。


    山林之中,途徑流程之處,見他於屋中飲酒。好不自在。他便又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喲!長吉師兄,時辰已晚,你這般自律之人,怎麽還不就寢。哈哈哈……”言語之中似有戲謔之意。


    流長吉顏色單純,坐了下來,有些真摯地問道,“你喜歡過別人嗎?”


    “噗……”流程一口酒噴灑而出,濕了自己的黑袍。


    “為何反應這麽大。”流長吉竟正色問道。


    “你是喜歡誰了呀,我的好師兄啊。也不怪你,這師父從小就對你嚴厲管教,不許你親近女色,才讓你如此無知。”流程邊說還邊忍不住笑著調侃。


    “你是看上這山中哪個女弟子了?長得好不好看?修為如何?”


    “她生地甜美,修為不高。”流長吉故意跳過了第一個問題,怕引來流程的再次追問。


    “這喜歡嘛,自然是想待在她身邊,也想她時刻能待在自己身邊咯。”


    “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


    白國以南,魔靈。


    流留一路禦劍行來,至魔靈之時,卻已是深夜。他逃過魔靈巡視弟子的法眼,一屋挨一屋地偷尋著蘇寧寧的身影。


    一女子在屋中沐浴,煙霧繚繞,膚色如雪,她緩緩轉過頭來,欲拿起衣物。


    一張些恬靜的臉龐,氣質卻格外清冷。流留見此情景,忽地轉過身來。


    怎麽是蘇北陌!


    剛轉過頭卻又手忙腳亂地踢到了地上的石子,裏頭的人聽到聲響,剛剛穿上衣物,卻神色微緊起來。


    “誰?”


    “是我啊,師姐。”少年被人用手捂住口鼻,帶到身後,藏了起來。


    幸好蘇北陌沒出門,不然,這樣簡單地藏著,定一眼就能被看到。蘇寧寧這個蠢貨!


    “大晚上的,就早些歇息吧。別在外麵瞎晃了。”蘇北陌神色孤冷,淡淡地道。


    “是師姐,我就先回去啦。”


    蘇寧寧將那人拖了極遠,拖到一旁,直扔在竹邊,一隻手抵住竹子,慢慢向他靠近。


    少女臉眸凸顯,俏皮可愛。越來越近的樣子讓他反應驚慌起來,他抓緊了衣襟,收攏衣物。


    “你要,要幹嘛!”


    “說!你為何來我魔靈,有何意圖?”


    “你不知道嗎!”流留撇頭看向一邊,忽地冷笑道。


    少女突然有些嚴肅起來,她怎麽不知道,她當然知道。所以才會在師姐麵前幫他打掩護,隻因她知道欠了那小子一條命。


    “那事,是我對不住你爹。我太過魯莽,一人前行去捉那妖物。最後卻差點被那妖物所殺。幸好你父親和師姐及時趕到。才……”


    她想解釋些什麽,卻發覺越解釋越不對勁。


    流留臉色難看,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神色複雜,盯了她良久。


    當時她想著快點捉住那妖怪,竟未發現與師姐們分了兩路。


    跑到長修山腳下,那妖物見她一人,便又轉身回擊起來。


    來回與她打鬥一番,妖物騙她。直叫了聲“蘇北陌!”


    騙得她轉身看去,妖物長劍著身,一劍刺來,眼前卻被一男人擋住。


    那男人口吐鮮血,心口流血不止。使得她瞪大了眼睛,張口瞪眼驚在那處。


    師姐蘇北陌從身後趕來,擋了那妖物將欲刺來的第二劍。氣地將那妖物刺死在地。


    那男人死之前,嘴裏還直叫流留的名字。她才知道闖了大禍。


    蘇北陌聽那人叫流留之名,便帶上長修山上,找來流長吉救治。那男人卻是生命垂危,已無力回天。


    蘇寧寧從眾人口中得知他是流留的父親之後,更加愧疚萬分。


    他在山中待了數日,為死去的人守孝了數日。本欲等流留回山向他解釋,卻被師姐帶回了魔靈。


    她日日不安,如今,總算等到了他來尋仇的這一日,可那人卻不見動手。


    她眼中同情之色,扶手緩緩摸向少年的眼角。


    “對不起!”


    少年遲未回話,眼眉低垂。


    “嗬,輪不到你來說對不起。”


    他自感歎著,這女人都比他有道歉的勇氣。


    他在父親墳前待了那麽久,卻隻憋出來一句。


    “一屆凡人,瞎湊什麽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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