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光影中走來……


    眾生皆如微末。


    彌生一劍刺中了他的心口,那人卻低沉一笑,眉目半露喜色。


    “真像!”他道。


    彌生頓了一下,拔出長劍。恍惚再看去,那人心口的血肉……


    正在一點點自我連合!


    ……


    “怎麽會?”


    他睜著眼睛後退了幾步,又端起手中的劍來回認真看了看。


    劍鋒有血。沒錯!是傷到了。


    “新奇吧?”


    白衣走上前來,幾步逼近。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彌生驚呼。


    “你是什麽妖魔鬼怪?”他再退了幾步,退到門邊,緊挨著屋門。而後,揮劍指出。


    “這對我沒用!你已經看見了。”白衣冷冷地道。


    “我說我是個仙人。你信不信?”


    “仙人傷了便是自運靈氣治傷,怎麽會有這般旁門左道的愈合之力。”彌生道。


    “懂的還挺多的!看來長修弟子,沒少教你東西。”


    “你怎麽知道,長修弟子教我法術一事?”彌生頓色。


    “我與流留是舊識……”蘇扶轉身道,“他是不是每年都會來看你。”


    “你跟蹤我!”


    “沒有,隻是我有通天的本領。能知曉一切。”蘇扶嘴角上揚,言語戲謔。


    “與師父相識,難不成你真是仙人!”彌生眼瞳發光,少年般稚嫩的臉龐靠近了幾步。認真打量著眼前的蘇扶。


    “自然是!”他眉眼淺笑,嘴角上揚,看向彌生。


    他那單純的樣子,和前世全然不同。重生了一回,像換了個人。


    嗬!本來也就是換了個人……


    “你同我師父是如何相識的?”彌生眉眼單純看了去。


    “你同他又是如何相識的?你先說?”蘇扶笑道。


    他向彌生看去,眉眼像看著一個掌中的玩物。


    “你不是說你無所不能嘛!那你來猜一猜。”少年稚氣未脫,一派調侃的樣子,有些像往日的舊人。


    “是不是他來皇城找你,自說是長修仙人,可教你法術,卻日日同你飲酒作樂。醉時嘴裏還經常大罵一個人的名字?”


    “是!看來是位真仙人。這樣細節都能知道。”彌生道。


    蘇扶忍不住一笑,眉眼純色,靈動至極。


    “那你可會法術?”彌生問。


    “法術知曉一二,但劍術卻是無人能及。除了一個人。”


    “是誰?我定要同他過兩招。”


    “你還是先比過流留再說吧。”蘇扶搖頭。


    彌生的劍術雖然高,但隻能在人群之中一較高下。若是同有修為的修仙之人較量,卻是還差了幾分。


    蘇扶一年以來,時時暗下跟蹤。第一次見流留尋來,是自己跟蹤了南王彌生兩月後。那一晚,流留厚臉皮地逼著彌生認了他為師父。


    每每流留來皇城尋彌生,都能看見他倆人切磋劍術的身影。


    彌生劍術進步飛快,果然和上一世一樣天賦造然。


    可他卻還是打不過流留,畢竟是肉體凡胎之身。


    “仙人何時送我回朝?”彌生蹙眉。


    “後日。”


    彌生頓色,直覺驚訝。明日不用上朝,而後日卻是要的。他竟掐地這般準時。


    “也罷。仙人既然同流留師父相識,那往後便一同來教我,可好啊?”


    蘇扶難色,眉眼低看,左右而過。


    “我同他怕是不能同來。”


    “為何?”


    “我們吵了一架,還生著氣呢。”蘇扶如同哄小孩一般地道。


    “那,好吧。”


    北國之中燈火紅色一片,映襯整個長仙居,閣樓實在是一番觀望美景之地。


    彌生抬頭看了上去,便轉身進屋,欲上閣樓。


    “彌生!快,去幫他沐浴。”長仙道。


    彌生眼帶嫌棄之色,捏著鼻子向那人靠近。又用指尖夾著那人的衣角,拖著走去。


    “走吧,今晚本王親自給你洗。你還真是第一人!”


    乞丐麵色空洞,吃飽了後,略有睡意,被人拉了一程便無所謂地跟著。來到後方屏障之處。


    一口木桶裏裝滿了水,蒸汽繚繞,旋上梁木,輾轉回環。


    彌生走去,抬手試了試水溫。他想起,往日宮人伺候他入浴也是這樣做的。


    他便一並做了個全套。


    隻聽門口一聲吱呀,幾聲腳步。屋裏的另外兩人便逍遙離去。


    “我這是什麽命呀!”他道,“老爺!您請吧。”


    乞丐迷糊著下巴一頓,將睡未睡,上下眼皮不聽話地打起架來。他聽到話語竟明白了意思,也沒爭辯。任由彌生將他衣物扒光,自己乖乖地進了浴桶裏坐下。一動不動。


    彌生一番費力,左搓右抹,總算是將這人全身上下給搓了幹淨。


    乞丐呼吸深沉,慢慢無力。搭在浴桶身旁的雙手一頓,頭往後仰,呼呼睡了過去。


    “天呐!本王親自上手給你沐浴,你竟然還不知享受,睡了過去。”


    彌生看了看那人的臉龐,汙漬一片,忍不住便伸手抹去。不一會兒,那人的五官便清晰顯現了出來。


    是個文人的長相,眉骨正氣傲立,臉廓秀氣。


    “想不到你這小屁孩,長得倒還真是秀氣。”


    “呼……嗤……”一頓回音,乞丐已深睡。


    “醒醒,醒醒,醒醒!”葉淩修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吼了出來。


    乞丐大驚!


    他被嚇地站直了身子,左右看去。


    “誰?誰叫阿徹。”


    他仿佛從夢中驚醒,醒來莫名奇妙地說著這話。


    “阿徹?你的名字叫阿徹啊!”


    彌生反應過來,試探著問。


    “阿徹不是你叫的!我是赫連徹,官家的人。”乞丐肅目地道。


    “你還是先把衣服穿上吧!”


    乞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一片坦蕩,便又直直地坐了回去。雙手抱住了前胸。


    “轉過去!”


    彌生無奈,轉過身去。


    “你那身體,我都搓遍了,看光了。皮肉厚實地很。都是大男人,有必要這麽害羞嗎!”


    肩膀一陣拍打,彌生直覺地痛。轉回身去一看,卻見那人已經穿好了衣服,一件藍衣著身,氣息昂然。


    ……


    好一個斯文敗類!


    “你和我南國的秀才狀元,相貌實在有的一拚。”彌生嘖嘖道。


    “南國?是……”赫連徹頓色,沉默了半晌。


    “如今已是兩分天下了!”他又道。


    “你說你是赫連家的人,可赫連家不是於白國末年之時,便被殺盡了嗎?”


    “此事與你何幹!你若是將我的事說出去,我現在便將你宰了。”赫連徹道。


    “恐怕,你沒這個本事。”彌生戲謔。


    “哦?那你便試試!”


    “哎!打住。我給你搓了那麽久的泥,搓的我渾身酸痛。哪裏還有功夫同你打鬥。”彌生道。


    他站直身體,又鬆了鬆筋骨。轉身便向門口離去。


    後人往前走了兩步,定色站住。


    “你!”赫連徹大呼。


    “你知道救我的,白衣服的那個女人,去了,哪裏嗎?”他問。


    “你是說長仙吧,她回房了。這偌大的門庭,便是她的住所。我也隻是借住。”彌生於門口停住,轉過身來,緩緩地道。


    “你可別為了生計,打她的主意啊!”彌生轉色道。


    “她長得也不好看,臉上疤痕可怖,你也別打歪心思了。不值得。”


    彌生又裝腔作勢地道,內裏卻生怕赫連徹為了錢財,騙了那口中的女子。


    “我赫連徹一向恩怨分明,怎會不報恩,反來敲竹杠。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赫連徹拂袖轉身,氣氣地道。


    “快走!把門關上。”


    彌生無奈一笑,離門而去,卻未關門。


    夜色繚繞,房中浴桶煙霧未散。赫連走去,將門合上。


    席地而睡。


    做了乞丐十年,逃了追殺多年……


    他日日以天為被,地為爐。睡在硬地上已是家常便飯,忽然叫他伏於床榻,倒是有些不安心了,怕是要難以入眠。


    他閉眼緩緩入夢……


    赫連官家大臣被血月魔狐殺害之後,整個家族便沒了主心骨。他父親又生性懦弱。在朝中站錯了隊,為人奴隸,任人宰割,被人推上了斷頭台。


    夢裏他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天……


    無意中聽到幕後主謀的實情,便遭到了不停息的追殺。家人因此事受牽連,遭人明裏暗裏殺害,惡人一把火清了整個家族。


    那時,他六歲。


    躲過了紛紛長劍,群群蒙麵,鑽出狗洞逃了出去。


    赫連府劍光滔天,呼喊聲連綿不休。衙門巡查的人路過,聽到裏宅呐喊,進門尋望。


    被剛從狗洞出來的赫連徹看得一清二楚。


    他見衙門捕頭欲出手阻止,便欲跑去告知實情。


    六歲的小孩子跑了一步,便被絆倒。太過匆忙,沒留意眼前竟有塊大石。


    這一絆,卻是救了自己的命。


    宅內一人出來,錦衣華服,蒙著麵看不清是誰。


    “我已向府衙大人通融過,此事你便當看不見就是了。”那人道。


    竟是他!小孩大驚。又回了草叢裏,躲好了些。手上卻是忍不住瑟瑟發抖,全是冷汗。


    這個人雖然蒙著眼睛,但從身形來看,他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從身形還且不說,那人的聲音!與他時常親近之人如出一轍,他又怎會認錯。


    小孩連夜逃竄,他深知此人隻手遮天,家人恐難有翻身之日。於是他沿路離開,將自己臉上用泥水弄地麵目不清。拆下發冠,自此過上乞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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