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內,一個小官差從門縫後偷偷看著外麵,見孫安賢被帶走了,他扭頭看向一邊的男人:“陳捕頭,孫安賢和那倆人幹啥了?剛才還想躲到衙門來,一眨眼的功夫兒就跟著人家走了呢?”


    “看你這迷迷糊糊的,昨晚上又出去喝酒了吧。”陳捕頭正是司職調查孫家案子的捕快,他無奈的搖了搖頭,“二平,飲酒傷身,告訴你多少次了。”


    王二平傻笑了兩聲:“陳捕頭,咱們不追過去啊?”


    陳捕頭道:“我問你,你可看到他們當街行凶?”


    “沒……沒啊,他們就說了兩句話吧。”


    “那他們可有發生爭執?”


    “沒看到,孫安賢是自己跟著他們走的。”


    “那我們追上去做什麽?”


    “知道了,不追了。”


    陳捕頭眉頭一抽心頭一梗,他拎起王二平的耳朵:“你喝酒喝傻了?莽莽撞撞的追上去打草驚蛇?他們能聚在一塊兒,肯定有內情。跟蹤不懂?”


    王二平腦子轉了一圈,這才想通透了。


    殷九在轉角處停了一下,他回頭看了衙門一眼,眼神暗了幾分,不知想到了什麽事,他又笑了。


    孫安賢就走在季景雲身邊,表麵看著,他是信步跟在季景雲身邊,沒有半分被威脅的樣子。然而孫安賢知道,他正在被一條看不見的繩索牽著走。如果他不挪動腳步,這條繩索就會頃刻間進入他的血肉,將他割得遍體鱗傷,直到他身死道消。


    而永遠不會有人聽得到他的呼救。


    數盞茶的時間已過,孫安賢站在樂齋的門口,抬頭看著上麵懸掛的匾額,一股極為濃烈的危機感從心底升起,他明明是第一次見到這座樂齋。


    這是一種從血脈當中流傳下來的恐懼。


    神秘的男人、樂齋……孫安賢腦海裏麵隱隱約約想起來什麽,可那記憶仿佛是太久遠了,朦朦朧朧,似月上青煙,一碰即破,捕捉不得。


    蘇清婉下學之後,進了樂齋,就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坐在庭院內,孫宜柔在這男人的對麵坐著,劍拔弩張的架勢,讓蘇清婉愣了好一會兒。


    “他們來自孫家的外支,從關外而來。我和他們交易,不過是因為他們能夠幫到我罷了。至於其他的消息,我也不甚清楚。或許你可以自己去問。”孫安賢冷淡的看著一旁怒火滔天的侄女。


    “我不管你想要得到什麽,可妹妹是你的親骨肉,血脈至親,你怎麽會想了殺她?”孫宜柔隻覺得他已經瘋魔了,她自小跟在大伯身邊,大伯不是涼薄之人,若無大伯悉心關照,她不可能衣食無憂的活到如今。她心中對大伯自是感激的。


    孫家雖說已經落沒,可是祖上家業頗多,養活一家子一輩子吃喝不愁也是沒有問題的。為什麽還要用那麽陰損的辦法飼養傀鬼做事?


    孫安賢看著她冷笑:“小孩子怎麽會明白?”


    “對,我是小孩子,我是不明白你們這些長輩想要做什麽。可至少,我還懂什麽事可為,什麽事不可為。”孫宜柔怒目瞪著孫安賢,啞聲喊道。


    “我是把你教導的太天真了,養在溫室裏麵太久,你已經不知道什麽是人性和人心了。你說我不講血緣親情?”孫安賢笑著拍著手,偽善的君子麵貌已經被撕掉,他眸光陰鷙,“這世上若有血緣親情,那為何持劍人是你而不是我?我才是嫡脈!”


    “難道不是因為你鬼見的能力弱……”孫宜柔反駁的話語因為看到了孫安賢震怒的神色而沒能繼續說下去,她抿唇,看著雙目赤紅的大伯。


    “我的能力弱?你說我的能力弱?”孫安賢仿佛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他右手在雙眼之前劃過,一股陰冷的氣息擴散,他睜著雙眸靠近孫宜柔,冷笑著開了口,“昔日,我的鬼見之力遠超你。”


    孫宜柔抬頭迎上孫安賢的視線,她驚愕的發現,孫安賢的瞳孔毫無焦距,細看之下,瞳仁之中都是些螢綠色的小孔,哪裏還像活人的眼睛。


    孫安賢看著呆愣的孫宜柔,他似乎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才緩緩開口:“我本該是孫家千年來無人可及的天才,要是沒有你爹,我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幅境地。血緣?親情?嗬……這又算什麽東西。我族奉行鬼道,早已陰德盡虧,這是上天降下的罰。”


    孫宜柔一瞬間臉色慘白,她感覺到自己觸摸到了一扇門,這扇門後,藏著孫氏古往今來無數的秘密的真相。可她突然很害怕推開這扇門。門後的真相是否盡如大伯口中那般殘忍,她看到的是血海屍山,亦或者又是人鬼難辨的一雙眼睛?


    一雙溫暖的手輕輕將她攬入懷中,孫宜柔回眸看過去,隻見蘇清婉就站在她身後,一雙清澈又溫潤的雙眸就這麽看著她,帶給她難言的安全感。


    蘇清婉看著孫安賢,語調輕緩:“既然是上一輩的恩怨糾葛,就該由上一輩去解決。天道至公,生死因果,皆有定法。牽連到無辜的孩子,借以發泄自己的憤怒和不甘,這是一種極為懦弱的表現。”


    聽聞此言,孫安賢有些瘋癲的神情平靜了下來,他看著這個素不相識的人,這人的話可不像她的人一樣溫婉,他身子往後麵一靠,陰冷的目光鎖定蘇清婉:“我這些年可沒有虧待過孫宜柔。”


    “那你的女兒呢?你也沒有虧待她?你的女兒,不是能夠讓你肆意利用的工具。”蘇清婉話鋒陡然犀利起來,和緩的語調訴說著她的質問。


    孫安賢擺明了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神情陰鬱的看著院中花草,對蘇清婉的話不予置評。


    蘇清婉也沒想真能辯出個是非曲直,她垂眸問道:“到底誰讓他在我家院子裏呆著的?”


    正從小廚房端著一盤糕點走出來準備回房的季景雲聞言,轉了個頭,道:“是我是我。小清婉,我擔心他跑了,就設了個法咒將他拘在院裏了。”


    “那就把他弄走,別留在這裏礙眼了。”殷九的聲音從二樓響起,帶著初醒的低氣壓。


    季景雲忙不迭的收好糕點,抬頭對著殷九使了個眼色,便急匆匆把孫安賢拖進了後院內。


    殷九身上的低氣壓在下樓的時候消散無蹤,他雙手搭在蘇清婉腰上,他低聲道:“筱筱真氣了?”


    “他還不值得我生氣。”蘇清婉說完看向孫宜柔。


    殷九蹭了蹭蘇清婉的發絲,他自然不希望孫安賢占據蘇清婉的情緒。他這是的筱筱。喜怒哀樂,就算不能皆為他,也不能為了孫安賢。


    殷九剛想和孫宜柔說什麽,孫宜柔卻起身朝著他一拜,語氣認真的道:“求九爺指點迷津。”


    “小丫頭,這可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殷九說道。


    “不管真相有多麽殘酷,我都想知道。”孫宜柔心中依舊充滿了忐忑,但語氣堅定,“先祖為什麽要留下這樣一條規矩,陰女煉傀術又是怎麽來的,還有,我爹和大伯之間的過往。我也是孫家人,我不想再被蒙在鼓裏了。不清楚真相,我要如何去判斷是非對錯?隻憑我個人主觀感情,未免不公。”


    殷九沒有立即答應她,他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看了孫宜柔好一會兒,開口道:“凡事別急著做決定,不如你聽聽我給你準備的另一條出路。我欠著你先祖一個人情,也欠你一個。這次的事情我完全可以一力幫你解決,而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我允諾你讓你安然度過後半生,你的妹妹也會擺脫陰女的命運和普通的孩子一樣長大,你的大伯也會為了他的錯而付出代價。你覺得怎麽樣?”


    孫宜柔有些心動,畢竟這一條路真的很好。她不需要介入上輩子的恩怨裏,也不需要去因為殘酷的真相而神傷,孫氏會踏上正軌,所有的事情都會朝著好的方麵發展。殷九會代替她承擔一切。


    這應當是曾祖父想要的結局。


    然而……這是她想要的嗎?


    孫宜柔低著頭思索著,她能夠理所當然的享受著各方的庇護,任由真相掩埋在歲月裏,可她是孫氏的後人,這樣,對她而言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縱然是蘇清婉都能感受的到孫宜柔的糾結,蘇清婉心疼孫宜柔,卻沒有開口為孫宜柔說話。


    殷九見時間差不多了,又道:“當然,你也有知道真相的權利。我不會剝奪你的這條路。隻是,這條路需要你有足夠的勇氣和毅力。你要是中途退縮放棄,不要指望我會接手你的爛攤子。”


    你可以接受,也可以放棄,決定權在你。


    孫宜柔明白殷九這句話的深意,她死死地咬著下唇,嘴中都能嚐到一絲血腥味,正是這一絲血腥味,讓她最終下定了決心做出選擇,她是孫家的持劍人,早就背負了責任:“求九爺告知真相。”


    大妖的威壓頓時籠罩下來,殷九眸色沉沉的看著孫宜柔,在這種威壓之下,孫宜柔雖然麵露痛苦之色,卻也站得筆直不見半分退縮。


    蘇清婉心知殷九這是在試探,她衝著殷九勾了勾唇之時,明顯看到了殷九臉上的讚賞之色。


    殷九伸手摟著她的雙肩,回了她一個顛倒眾生的笑,他五指收攏,將威壓撤下。


    孫宜柔跌坐在椅子上,擦著額頭上的冷汗。


    剛從外麵回來的風霓裳攏袖走到孫宜柔麵前:“坦白說,我覺得你不該選第二條路。”


    “為什麽?”孫宜柔道。


    風霓裳右手搭在孫宜柔的左肩之上,她輕飄飄的歎了一聲,繼而笑道:“我走在學堂裏,都能聽到學堂弟子們議論紛紛。說得,無非就是你忘恩負義,偷了自家大伯的女兒,還畏罪潛逃。”


    “過來幫我打下手,該做晚飯了。”蘇清婉拉起殷九往廚房走,將空間留給兩個小姑娘。


    等眾人酒足飯飽,白鹿和季景雲被打發去刷鍋洗碗,風霓裳則坐在二樓走廊上和孫宜柔聊天。


    蘇清婉正在院中給殷九溫酒,她抬頭看了兩個並排坐在一起的小姑娘一會兒,輕輕笑了笑,正想接著手中的活兒,卻不經意燙了自己的手指。


    “我看看,燙著了?”殷九的視線不曾離開過蘇清婉,他連忙起身走過去,捧著蘇清婉的右手仔細瞧著,但見白皙的手指上有一個指甲大的紅泡。


    殷九這下子可心疼壞了,他拿出藥膏均勻塗抹在燙傷的手指上,把蘇清婉抱到自己的楠木椅上坐著:“等明天就好了,婉梨的藥是不錯的。”


    蘇清婉看向坐在身旁滿眼心疼的殷九,她笑道:“這話不該我說?這是安慰我,還是安慰你呀?”


    殷九捏捏蘇清婉的鼻尖。


    “把孫宜柔交給霓裳,不會出什麽事吧。”


    殷九明知道蘇清婉是在轉移話題,還是順著她的話往下接:“不會有事的。霓裳的過去你也清楚,她最適合教導孫宜柔。何況,小孩子的心思,還是小孩子最為了解。那些人知道硬來不行,馬上就改變了策略,這不打算靠著人類的計謀取勝呢。”


    殷九瞥了一眼正站在樹下的人:“你說對不對?孫天師。在什麽地方,就要遵守什麽地方的規矩。人界不是妖界,哪怕是大妖,想在人界混下去,也需要遵守這一條戒律。我可以封了你的嘴,卻不能因此而屠戮了所有議論這件事的人。”


    孫安賢像是個事外人一樣不做任何回應。


    殷九讓蘇清婉靠在他的胸膛上,倒了一杯茶遞到蘇清婉嘴邊,喂了蘇清婉幾口茶,他道:“倘若掌星有你十分之一的心計,當年就不會被逼到無路可走,後世之人,也不會生出這些事端。”


    “你認識我祖父?”孫安賢皺眉,掌星是他祖父的一個稱號,意為掌權者,這在孫家是個秘密。


    “不。我認識的是孫綺年。”殷九放下茶杯,伸指拂去蘇清婉唇瓣上的茶水,又描摹著她的眉目。


    孫安賢乍一聽這名字覺得耳熟,正在腦海裏一個個排查孫家人,好半天都沒去聽殷九的話。他差不多將認識的人過了一遍,卻找不到符合的人。而另一邊的孫宜柔已經被風霓裳趕了下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的一個大妖夫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月霏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月霏晗並收藏我的一個大妖夫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