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後,雲薇就開始繼續工作,顧憐這兩天正好休息,呆在家裏全程陪著雲薇,雲薇渴了,他端茶遞水,雲薇累了,他捏肩捶背。


    顧憐看著沙漏:“雲兒,到了休息時間了。”


    “再等會兒,還差幾頁就看完了。”雲薇頭也不抬。


    顧憐就抽走她的書,把她從椅子上扶起來:“既然就差那一點兒,那也不需要著急,大夫特意囑咐了,你一定要適當的休息放鬆。”


    雲薇拗不過顧憐,隻得跟著他一起走了。


    顧憐閑來無事的時候,把整個宅子都重新打理了一遍,路上的雜草清掉,瘋長的藤蔓被架起,兩人走在其中,終於多了一絲煙火氣。


    鳥鳴花香,天高氣清,這麽走一走,雲薇壓抑的神思得到了疏解,忽然間想通了困擾了自己一晚上的問題,她扭頭對著爬在顧憐肩頭的霽月說道:“我大約知道了那長鞭上的陣關鍵處在哪裏了。”


    “啊?”顧憐一頭霧水。


    霽月就和他說了一遍,然後問雲薇:“它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天見到風霓裳的時候,他就看出那條長鞭的古怪,他看的倒不是法器陣圖,而是上麵匯聚的驚人怨氣,要說那是件邪器,他都信。


    作為一個正統捉妖師,佩戴這樣的兵器也太奇怪了。


    “那上麵的陣紋被融在了長鞭原本的某些紋路裏,所以很難被發現。要不是在她使用的時候,就連我都看不出來。”雲薇說道,“每一道陣紋都極其平常,可合起來,就夠成了極強的一個殺陣。”


    “我怎麽聽著這麽慎得慌。”霽月咂嘴,“這挺像百裏夜的作風。”


    “這個殺陣以亡者的怨念為能量生效,它沾染的殺戮越多,相對而言它的力量就越強。”雲薇回憶,“百裏夜曾用過這個法子,造出了一架弓弩,可惜這架弓弩,在某次戰亂中被一把火給燒幹淨了。”


    “所以,雲漣漪才會在手劄中提到百裏夜化繁為簡的法子,他倆其實還是有點兒關係的吧。百裏夜高傲的很,他做出來的東西,哪怕擺在你眼前,你都不可能看透其中關竅。除非你是溫玉君。”霽月說道,“雲漣漪能教給她弟子這種法子,一定是百裏夜告訴了她什麽。”


    顧憐卻皺眉:“百裏夜有這麽欣賞她?”


    霽月吐吐信子:“不欣賞,也不可能死前還念叨。”


    試圖去揣摩百裏夜當時的想法,這才比較不切實際。


    “敢把這麽有違常理的辦法傳授給弟子,雲漣漪也不是個安安分分的守舊派啊。”顧憐感歎,“看典籍記載,我還以為她很保守呢。”


    畢竟陣師一道所公認的正統,就是上古流傳下來的觀點。


    任何一個試圖挑戰它的陣師都會被視作異端,這樣的陣師,受到排擠是肯定的,產生分歧爭執進而喪命的,也不是沒有。


    實際上,雲漣漪私下裏是個格外活潑的姑娘。


    雲薇想著那些隨記,腦海裏不自禁的又浮現出那段關於男女床笫之事的學術性……小文章。那位雲氏先輩,活潑的太過頭了。


    倘若不是為了陣師一道的複興,雲漣漪極有可能會成為第二個百裏夜那樣肆意乖張的陣師,然而,雲漣漪選擇了大局。


    “雲兒,是陽光太烈了嗎?”顧憐看著雲薇泛著紅暈的臉,驚豔過後就匆匆忙忙的將雲薇帶去了涼亭歇息,他把霽月丟下陪雲薇,然後再三叮囑,“雲兒你歇會兒,不要亂跑,我去給你端些涼茶過來。”


    顧憐端茶的速度很快,雲薇和霽月說了兩句話的功夫,他就端著托盤回來了,三個茶杯被擺在桌子上,顧憐挨個倒入了茶水。


    三人的話題不知不覺就變成了顧憐在引導。


    顧憐的話題並不算沉重,他也是聽了雲薇的話,有感而發:“責任這種事兒,還是要看當事人自己怎麽想。我阿姐以前就說過,我是個坐不住的閑不下來的性子,不適合被禁錮在青龍院。等青龍院人手充足了,她就向院守大人為我請辭,讓我愛滾哪兒就滾哪兒去。”


    “她那麽努力,就是為了能讓我多一個選擇的機會,她幫我擔了許多責任,我想攬回來,她還不樂意。說什麽為了爹娘不被氣死,為了院守大人的頭發,都不留我。”顧憐說著的時候,還是笑著的,“我上輩子一定一定積了很大的福氣,這輩子才能有一個這麽好的阿姐。”


    雲薇平靜地說道:“確實。”


    “不過我阿姐有時還是挺過分的。”顧憐說道,“她剛和我家坦白我姐夫的時候,為了不讓我姐夫被我爹娘打殘,就把我出去擋箭。硬是給我排了一場相親,然後忽悠我過去,故意找了個醉紅閣的姐姐做戲。我爹娘發現了以後,是不關注我阿姐的事兒了,拉著我叨叨叨了一整天,隔天就差把全城適齡姑娘的名單找出來讓我去挑了。”


    顧憐被坑得心有餘悸:“後來我找我阿姐打了三天架。”


    別說上房揭瓦,架打完了,整個顧府都翻修了一遍。


    他們一家子住了小半年的別莊。


    霽月壞笑:“顧小少爺,顧小公子,看不出來,您還相過親。怎麽樣,醉紅閣的小姐姐漂亮嗎?金陵皇城可有你看上眼的小女妖?”


    “霽月我警告你不要挑事!”顧憐擼袖子。


    “這有什麽的,誰還不年少風流?”霽月不懼威脅,大膽挑釁。


    顧憐立馬看向雲薇,指天發誓:“雲兒,那次是我阿姐忽悠我的,我真不知情。我爹娘安排的相親,我可一個都沒去過,全都翹掉了。”


    雲薇冷漠臉。


    顧憐快急哭了,內心把霽月罵了個狗血淋頭,還是努力的解釋:“我從來都沒和別的姑娘有什麽混亂的關係,我在見到你之前,都做好了單身一輩子的覺悟了。我要真敢亂來,我爹娘絕對打斷我的腿啊!”


    顧憐撲到雲薇的腿邊,抱著她的腿哼哼唧唧好一陣碎碎念。


    “雲兒,你別生我氣……”


    雲薇繃不下去,拍了他的頭一下:“我沒生氣。”


    顧憐嘰嘰歪歪地,可憐巴巴地望著雲薇:“可你剛才都不理我了。”


    “我隻是累的不想說話。”雲薇無奈地歎氣,“我相信你。”


    所以沒什麽可解釋的。


    不需要解釋。


    “你這話說得不走心。”顧憐猶不滿足,他轉了轉眼珠,大膽地起身轉而抱著雲薇,蹭著雲薇的發絲,委屈道,“雲兒,你敷衍我……”


    雲薇小幅度掙紮了一下,察覺到擁抱著自己的手臂更加用力,她打消了這一念頭,頭疼地問道:“那你說,我要怎麽做才不算敷衍你。”


    顧憐理直氣壯地說道:“親我一下。”


    雲薇:“……”


    你是在做夢嗎?


    顧憐低頭,雲薇抬頭,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顧憐撫著她的長發,看著雲薇依舊雲淡風輕地樣子,特別的挫敗。明明就在他懷裏,被他擁抱著,被他含情脈脈的望著,可雲薇就是沒有一點兒變化。


    他連令她臉紅心跳的魅力都沒有嗎?


    雲兒真的……真的喜歡他嗎?


    這是不是他一廂情願?


    雲薇覺得顧憐腦子裏一定又在腦補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抬手捏了捏顧憐的臉:“不要亂想。你胡思亂想時的樣子,很醜。”


    “雲兒。”顧憐忽然滿血複活,“那雲兒是覺得我好看的,對不對?”


    雲薇怎麽也不給他任何反應,卻招架不住顧憐沒完沒了的追問,少年郎的毅力是不容小覷的,她值得點頭開口:“是,你好看。”


    顧憐的容貌雖然不是她見過最出挑的,但也是千裏挑一的好。


    顧憐就很開心,一個沒控製住就親在了雲薇臉上,雲薇整個人僵在了他的懷裏,顧憐心裏暗叫糟糕,得意忘形了可還行?道歉的話還沒說出口,就瞥見了雲薇被薄紅浸染的耳尖,顧憐愣了愣。


    雲兒這是害羞了?


    雲兒沒有打他!


    雲兒接受了!


    “放手。”


    雲薇的聲音依舊冷冰冰,但仔細聽,還是能察覺出不同。


    “我不放。”顧憐把雲薇抱得更緊了,“就不放,抱住了,就是我的了。”


    “顧憐!”


    “哎,我在呢。”


    “你能不能要點兒臉!”


    “我要臉啊,可我更想要你!”


    雲薇張張嘴不知道該回什麽,論起嘴皮子,她比不過顧憐。


    顧憐突然雙臂發力,將雲薇打橫抱起,高興地在草地上轉圈圈。


    仰頭就能看到湛藍的天空,少年郎的笑臉映在天空裏,比夏末的景色更加的明朗,這笑是為了她,雲薇想斥責的話就吞回了肚子。


    雲薇心跳在此刻加速,可這次不是因為病發。


    霽月表示沒眼看。


    休息之後,雲薇又去工作,而顧憐蹲在外麵擇菜,時不時看向窗內的雲薇,一臉的傻笑。他偷偷捏了個紙鶴,送去了影山。


    “你這是想讓我看什麽?”


    姬緋夫人看著一片白茫茫的,隻有隱約人影的畫麵,問道。


    “當然是看雲兒啦!”顧憐說得理直氣壯。


    姬緋夫人:“……”


    你看清楚了,我是她大娘,你防狼一樣的防我幹什麽?


    顧憐心道,就是因為你是雲兒的娘,我才防你啊!


    “夫人,雲兒現在的情況,很不好。秘境島的大夫,能在一年內找出幫她續命的辦法嗎?”顧憐正了正臉色,直接問道。


    姬緋夫人問道:“她怎麽了?”


    顧憐沒瞞著:“她發作的比以往更嚴重了,最多還有一年時間。”


    “一年的時間,讓秘境島找出辦法,這是不可能的。”姬緋夫人沉默了一會兒,好久才回複,她不太願意承認,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顧憐斬釘截鐵地說道:“秘境島找不出來,就去別的地方找,天下之大,又不光是一個九州,總不能將期望都寄托在一座秘境島上麵。”


    姬緋夫人之前並沒有去外界尋找的打算,醫道最興盛的九州都找不出什麽辦法解決,其他地方怎麽會有辦法呢?


    顧憐摸準了她的想法:“每個地方的醫道,都有各自的長處。希望可能存在於任何角落,固步自封,隻能讓我們錯過救她的機會。”


    現在的他們,不應該錯過任何一個能救雲薇的可能性。


    姬緋夫人被說動了:“我會安排的。”


    “有勞夫人。”顧憐道謝。


    找完了姬緋夫人,顧憐緊接著又聯係上了風霓裳。


    風霓裳接到顧憐的傳音紙鶴,本以為是雲薇出了什麽意外,正想著不應該呢,就聽對麵的小奶貓語出驚人:“霓裳小姐知道菩生嗎?”


    “大外甥,你打哪兒知道這東西的?”


    “這就是我的個人門路了。”


    風霓裳轉著筆,沒興趣追問,她看了看窗外的天氣:“這東西早就毀於戰亂了。正因為它有逆轉天命的藥效,誰都想爭,結果它被妖雷劈的渣子都沒剩下。你想用它去救你的心上人,是根本不可能的。”


    顧憐挑眉:“那你又是怎麽知道它被毀的?”


    “我有特殊的門路。”風霓裳逗了他一句,而後清了清嗓子,道,“我恰好聽過這件事。毀掉它的罪魁禍首現在就在鬼君的輪回樓裏鎮著,已經是第十八層地獄的永久居民了。大外甥,你有興趣結識嗎?”


    顧憐推敲著風霓裳的話,忽然問:“菩生是什麽時候被毀的?”


    風霓裳便反問:“菩生已毀,你追問這些還有什麽用?”


    “有用!”顧憐很堅持。


    風霓裳慢悠悠地寫下一個字,回道:“具體來龍去脈我不清楚。最清楚這事兒的那位,剛出了一趟遠門,等他回來,我再聯係你。”


    顧憐和風霓裳的對話也就到此為止。


    霽月趴在草地上曬太陽,看著顧憐擇得亂七八糟的菜,隻想嗬嗬。


    老人家不想幹涉小年輕談戀愛。


    難得小薇兒示軟。


    如果他們能不每天都旁若無人的卿卿我我就更好了。


    隔天用了晚飯,霽月癱死在走廊上看星星,雲薇則去沐浴。顧憐洗完碗筷回來,就大咧咧坐在霽月身旁,一言不發的賞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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