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眼睛瞎了麽,見到徐閣老的車隊,還不趕緊出來迎接!”


    師爺侯懷昌上前就是一陣輸出。


    出京這麽長時間,沿途的地方官都表現出了十二分的熱情,出城十裏相迎的都不在少數。


    唯獨到了揚州城,他們碰到了釘子。


    別說提前出來迎接,就連守城的官兵都站在原地不動,仿佛沒有看到高舉的牌匾一般。


    “吼什麽吼,一點兒規矩都不懂!


    老子在京師守了那麽多年城門,朝中的閣老、王公貴族見得多了。


    從來都沒聽說過,要守城官兵出去迎接的。


    當今天下,有資格讓我們過去跪地迎接的,唯有當今聖上!”


    周傳發的聲音很大,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場麵一下子尷尬起來。


    典型的偷換概念。


    天子腳下,誰都得安分點兒。


    守城官兵代表著皇權,就算他們願意出來迎接,大家也不敢接受。


    到了地方上,情況就不一樣了。


    身為欽差大臣的徐閣老,才是代表皇權的一方。


    地方官高規格迎接,雖然有獻媚的嫌疑,但大體上是沒錯的。


    此時周傳發扮演的就是兵痞,故意裝作不知道規矩,一開口就把徐閣老和皇上做對比。


    這樣的誅心之言,普通人隻當是諷刺,落入徐文嶽耳中就完全不一樣了。


    想和皇帝獲得相同的待遇,可是大不敬。


    論起耍嘴皮子、扣帽子,他才是專業的,豈會看不出對方的目的。


    同一個守城門的兵痞爭論,隻會拉低自己的身份。


    不予理會,那就是一兵痞的胡言亂語。


    強者,不需要和螻蟻計較。


    “入城!”


    徐文嶽麵不改色的說道。


    在來之前,他就知道此行不會順利。


    樹是人家栽種、精心澆灌起來的,到了豐收的時候,自己就過去摘桃子,人家沒怨氣才怪。


    不過在官場上混,本身就需要去爭、去搶、去奪。


    倘若他不做這個惡人,兩淮地區的清流黨官員必定會被一掃而空。


    後續朝廷任命的官員,也看不到清流黨人的身影。


    地方上的鄉紳,同樣會因為利益,在政治上和他們做出切割。


    “閣老,他們太放肆了,簡直就……”


    不等侯懷昌說完,徐文嶽就一眼瞪了過來。


    “住嘴!


    沒聽到本官的話麽,入城!”


    現在的天色已經不早,再拖下去就到了關城門的時間。


    守軍直接把城門一關,他們就要在外麵過夜。


    正常情況下,沒人敢把他這個閣老關在城外。


    遇上五城兵馬司這群膽大包天的家夥,那就很難說了。


    車隊一路緩緩前行,望著前方的知府衙門,徐閣老的臉色逐漸陰沉起來。


    在城外的時候,還有可能是對方封鎖消息,城中無人知道。


    他都進城這麽長時間,哪怕反應再慢,城中的官員和本地鄉紳也該收到消息。


    至今都沒人過來迎接,隻有一種解釋:有人提前打過招呼,不讓他們出來迎接。


    舞陽侯對揚州的控製力,超出了他的預料。


    官員的權力不光來自上麵,同樣也來自下麵。


    他這欽差大臣再怎麽位高權重,也要下麵的人肯聽話才行。


    下麵人不辦事,他就是一個擺設。


    那種一言不合,就把人拉出去砍了,隻是戲文中的橋段。


    在大虞朝,要拿下一名官員,需要走的程序多了。


    上官看下屬不滿,無非是穿下鞋,多安排髒活累活,人家還可以擺爛應付。


    隻要不犯原則性錯誤,根本無法罷免。


    這是權力製衡!


    哪怕是欽差大臣,也要遵守規則。


    前麵牽扯到逆案,舞陽侯也隻是軟禁,沒有直接下令砍人。


    東廠、錦衣衛在官場上招人恨,最大原因就是他們可以越過規則拿人。


    ……


    “閣老恕罪,下麵的人不懂事,居然把您給攔在門外,還請多包涵。


    侯爺正在召開軍事會議,您先到後衙稍事休息!”


    聽了管家的話,徐文嶽沒有感到任何意外。


    權力鬥爭,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注定要對上,自然不能怕得罪人。


    其他人都不讓出來迎接,舞陽侯這個帶頭大哥,就更不可能出來迎接。


    “前方帶路!”


    內心深處,徐文嶽不斷提醒自己,不能生氣,不能生氣!


    武將再怎麽牛逼,終歸還是武將。


    在大虞朝治理地方是文官的活兒,前麵情況特殊,舞陽侯可以代管揚州事務。


    他這個文官出身的欽差來了,舞陽侯就必須移交對地方的管理權。


    包括關押在城中的案犯,這些都要一並進行移交。


    一旦權力完成移交,現在的尷尬處境,就會一去不複返。


    ……


    “閣老遠道而來,未能出來迎接,實屬本侯的不是。


    怎奈前方戰事緊急,本侯一刻也不敢耽誤,還請徐閣老恕罪!”


    看著眼前這位口中說著賠罪,臉上卻沒有絲毫羞愧之色的舞陽侯,徐文嶽很是無語。


    臉皮實在是太厚,都趕上了朝中那幫老狐狸。


    果然,大家都在進步。


    從前那個沒有存在感的外戚青年,在官場上混了七年後,也成熟了起來。


    “戰事為重,徐某一介老朽,侯爺不必在意!”


    看似平淡的回應,卻是處處充滿了暗示。


    在幾名閣老中,徐文嶽算是年輕的,自然不能是老朽。


    “不必在意”更是笑話,敢不把一名閣臣當回事,那得囂張跋扈到什麽地步。


    就差明說:“別廢話,該移交權力了。


    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前麵的事情,也可以不計較,但權力必須移交。


    繼續鬧騰下去,搞出事情來,大家的麵子都不好看!”


    一副吃定了表情,令舞陽侯很是不滿。


    怎奈朝廷的規矩,擺在這裏。


    哪怕他是國舅爺,違反了規則,也會有不小的麻煩。


    “閣老正當壯年,可不興說這種喪氣話。


    陛下還需要閣老為國出力,您可不能推脫。


    明日榮指揮使會帶著先鋒出發,後天本侯也會帶兵出征,揚州之事還需麻煩閣老多費心!”


    舞陽侯沒好氣的說道。


    一山不容二虎,揚州城同樣容不下兩位欽差。


    他沒有能力壓服徐閣老,同樣也不想屈居人下,離開就是最好的選擇。


    幹脆利落的表態,直接搞懵了徐文嶽,直覺告訴他事出反常必有妖。


    前麵搞出那麽大動靜,就為了掃他的麵子,未免也小家氣。


    明知道有問題,卻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這讓他很是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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