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第一縷陽光撒向大地,宣告了廣州之戰的結束。


    正主抵達了前線,城中剩下的叛軍,也喪失了繼續存在的價值,很快就被官軍剿滅幹淨。


    一份漂亮的戰報,出現在了舞陽侯手中。


    斬殺叛軍一萬二,俘虜叛軍兩萬三,收複城池一座。


    至於具體的作戰過程,自然是一筆帶過。


    這是李牧總結出來的經驗,想要凸顯自己的重要性,不一定要刻意強調自己的功勞,但戰報必須足夠玄乎。


    反正有戰績擺在眼前,勝利就是勝利。外界看不明白,那是自己水平不夠。


    在官場上混,沒幾個人願意承認自己能力不行。看不懂怎麽獲勝的,那就直接腦補吹噓就完了。


    倘若把戰鬥過程描述的太過直白,大概率會有人生出:我上我也行的心思。


    對想把控戰爭話語權的李牧來說,必須裝逼把文官們糊弄住,他能避免這些家夥添亂。


    ……


    “楚二、成繼良,你們兩人在奪城之中立下的功勞,李指揮使已經向本侯說了。


    幹得不錯!


    朝廷對忠貞之士,從來不吝嗇嘉獎。


    現任命楚二為遊擊將軍,任命成繼良為廣州通判,希望你們二人再接再厲,繼續為朝廷……”


    封賞十分的豐厚,楚二和成繼良一躍成為了最亮眼的崽。


    大虞的官位不好拿,降將無論立下多大的功勞,基本上都是授予虛職,就給打發了。


    正常情況下,這樣的人事任命,根本不可能通過。


    眼前這一幕,明顯是故意做給外界看的,意在千金買骨。


    隨著武昌府的丟失,誰也不敢再小看叛軍,官員們對叛軍的態度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意識到一味的殺戮,解決不了問題。李牧順勢提出了,對叛軍高層進行政治誘降。


    楚二和成繼良隻是一個開始,接下來朝廷還會招安更多的叛軍將領,以期用政治手段瓦解叛軍的鬥誌。


    “多謝侯爺厚愛!


    多謝……”


    楚二和成繼良神色激動的說道。


    毫無疑問,這樣的任命無疑是超出預期的。


    除了開國初年那會兒,後續的降將,很少有直接授予四品官職的。


    “你們下去吧!”


    舞陽侯擺擺手說道。


    能夠親自出麵作秀,那是看在李牧的麵子上。兩個小人物,還不值得他這總督費心。


    功勞再大都沒用,嘴上說既往不咎,然而汙點就是汙點。


    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被視為自己人。進入朝廷序列,也不可能重點培養。


    對當事人來說,這也是一件好事。叛將需要低調,真要是一路破格提拔重用,他們連善終的機會都沒有。


    文官們最擅長秋後算賬,連朝廷的正統武將,都要遭到打壓,何況是這些降將。


    對外宣布兩人是潛伏在叛軍內部的忠貞之士,不過這樣的鬼話,隻能作為當事人的心理安慰,朝中百官根本不會信。


    兩人加入叛軍後,幹的那一係列破事,也沒法拿到台麵上。


    一係列的論功行賞結束,舞陽侯完成了上任後,第一次大功的收尾工作。


    慶功宴開始,室內的一眾官員,臉上卻沒有了笑容。


    “朱景逸,那王八蛋倒是死的幹脆,湖廣局勢卻是一瀉千裏。


    武昌淪陷之後,叛軍的下一步計劃,不是進攻江南,就是北伐中原。


    大戰一旦爆發,朝廷的財政將進一步惡化。到時候怕無力支持我們,三省之地當自籌軍費替朝廷分憂。


    諸位大人,可有應對之策?”


    舞陽侯關心的問道。


    早在上任之前,內閣就明確表態,希望他能夠在三省之內自籌軍費,盡可能減少朝廷的負擔。


    倒不是推卸責任,而是朝廷真的沒錢。


    戰爭是一柄雙刃劍,兩廣地區的經濟被破壞的厲害,可叛軍也幫忙清理了地方上的毒瘤。


    士紳集團在地方上的力量,遭到嚴重削弱。許多藏匿的土地礦產,都逐漸浮出了水麵。


    以廣西地區為例,戰前朝廷的在冊土地約一千萬畝,其中軍田還占據三分之一。


    戰後采取軍管製度,沒有了了士紳和土司的阻礙,重新清查田畝數量,直接攀升到了三千二百多萬畝。


    哪怕李牧趁機擴大了軍田麵積,可以為朝廷提供稅收的民田數量,還是有近兩千萬畝。


    廣東的情況,暫時沒有數據支撐,但想來情況也差不多。


    理論上來說,隻有地方上能夠恢複生產。光田稅的收入就能夠增加兩倍。


    實際增加額會更多,畢竟享受免稅待遇的士紳數量,現在大部分減少。


    倘若這些稅收,能夠全部征收起來。一直需要朝廷補貼的廣西,都能夠實現財政自足。


    本就富裕的廣東,受戰爭影響較小的福建,可供挖掘的地方更多。


    集兩廣福建三省之力,供養平叛大軍,理論上是完全可行的。


    作為三省總督,除了剿滅叛亂外,舞陽侯還肩負著為朝廷解決財政困境的重任。


    “侯爺,朝廷財政困難自籌軍費是應有之義。


    隻不過恢複生產需要時間,廣西剛剛遭遇戰爭,短時間內怕是沒法向民間征收稅款。”


    張思翰當即叫苦道。


    目前廣西生產恢複最好的衛所,手握大量免費勞動力的李牧,變相成為了廣西地區最大的地主。


    其他地區人口數量銳減,勞動力嚴重不足,大量的土地被拋荒。


    受困於財政,地方行政機構尚未恢複。想要征收稅款,難度極高。


    新增的土地,那隻是稅收基數擴大,不等於說稅款能夠立竿見影的增加。


    農業稅收搞不定,其他方麵更沒指望。省內的礦產全部打包租賃出去,當時看是血賺,現在來看就是血虧。


    具體有多少利潤不清楚,反正張思翰知道李牧一轉手的功夫,就獲利數十萬兩白銀。


    如果不是這筆錢,被李牧拿去填了軍費的缺口,文官們早就鬧翻了天。


    商業稅收更不用說,以大虞那可憐兮兮的稅率,征收商稅純粹是費力不討好。


    “有困難,那就想辦法。


    現在是特殊時期,我們可以采取特殊手段。征稅的時候,不能按以往的方式進行。


    湖廣那邊就具備參考性,為了籌備團練,他們就不光向士紳進行勸捐,還開征了厘金,我們也可以效仿嘛!


    兩廣情況特殊,勸捐就算了,不過厘金要征收起來。


    根據土地肥沃程度,每畝地加征十文到五十文不等,士紳也不能享有免征特權。


    茶葉、酒水,這些暴利產業,一律按照價格的百分之二十征收。無法進行估價,那就征收實物稅。


    現在是特殊時期,禁海也可以略微放寬一些。隻要繳納百分之三十的稅款,就允許商人出海。


    當然,本侯說這些隻是舉個例子。具體的征收則,你們負責進行製定。


    時間必須要快,我有預感叛軍即將有大動作,江南地區怕是危險了!”


    舞陽侯神色凝重的說道。


    一上任就搞事情,並非他想要的。怎奈下麵的大軍嗷嗷待哺,朝廷給他的撥款根本不夠用。


    昨天召集舊部商議的時候,探討出了這個主意。


    觸及到利益集團的蛋糕,這是不可避免的。不過此刻兩廣士紳集團損失慘重,根本無力阻止朝廷征稅。


    士紳集團的大本營,此刻正麵臨叛軍的威脅。白蓮教的屠刀可不分進士舉人,有錢有糧就是人家抄家的目標。


    在這種背景下,再不加征商業稅款,自己的老巢都要被叛軍給一窩端了。


    代表士紳集團利益的文官,內部立場發生分化。此時提出臨時性加征稅款,抵觸情緒就沒那麽激烈了。


    至於湖廣團練征收厘金,那隻是一個托詞。畢竟,加稅這種容易找罵的事,誰都不想充當出頭鳥。


    民間團練那麽多,向下麵攤派費用的,又不是一家兩家,無非是征收對象不一樣。


    甩鍋給他們不算冤枉。


    未來想要翻舊賬,當事人也死的差不多了,想要辯解中間的區別都沒機會。


    “總督大人,茲事體大,如果傳出去會鬧出大亂子的!”


    福建巡撫急忙勸說道。


    兩廣地區可以隨便折騰,地方上的鄉紳力量遭到重創,幸存下來的也是家家戴孝。


    在朝任職的官員,現在不是已經回來丁憂,就是在申請丁憂的路上。


    短時間內,喪失了在朝堂上的話語權。


    官場鬥爭是殘酷的,他們離開後空出來的位置,自然會被其他人補上。


    等到孝期結束後,即便是能夠重回朝堂,也沒有那麽多位置給他們。


    這意味著兩廣地區的大部分官員,未來將無緣權力中心。


    在這種背景下,低調做人成了最好選擇。


    何況此時大家都在孝期,按照禮法是不能出門串聯的。就算心裏不滿,也隻能先憋著。


    現在所有的收複地區,全部都處於軍管狀態。此時鼓動民眾鬧事,那就是給官軍送戰績。


    追查下來,一個勾結叛逆的帽子甩過來,頃刻間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禍。


    可是福建地區不一樣。


    叛軍沒有殺過去,地方士紳的力量沒有遭到削弱。感受不到切膚之痛,大家依舊盤算著自己的利益。


    “別和本侯說這些,朝廷養著你們是要做事的。


    破家縣令,滅門府尹。


    難道民間流傳,都是假的麽?


    究竟是不能幹,還是不想幹,你們自己心裏清楚。


    具體怎麽辦,本侯沒功夫過問,總之各省都必須籌集到足夠的錢糧。


    你們也可以選擇不幹,反正完不任務,朝廷問罪下來,掉腦袋的是你們自己。


    根據三省的各自情況,本侯現在分派本年度的籌款任務:


    廣西省地方窮,負責籌集白銀八十萬兩、糧一百二十萬石、糖五百石……


    廣東省尚未完全收複,糧就不讓你們出了,隻需籌集一百八十萬兩白銀即可。


    福建的任務最重,你們需要籌集一百五十萬兩白銀、兩百萬石糧、三萬石……


    這些數字,都是本侯計算過的。現在你們三省可以截留地方上的稅款,要完成任務雖然有些困難,但並非做不到。”


    舞陽侯不屑的說道。


    不想承擔責任,企圖把責任想往他身上推,簡直就是做夢。


    勇於任事,可是文官們自己標榜的。他是外戚,所以沒必要遵守。


    如果解決不了問題,那就直接向下攤派任務。


    籌集不到足夠的錢糧,那就問罪負責經辦的官員,用他們的家產填補虧空。


    作為一名外戚,辦事就是這麽粗爆,沒有技術含量。


    “侯爺,廣東地區受戰爭影響,官員缺乏嚴重,擁有完整編製的隻有瓊州府。


    下官就算想要征稅,也沒有人去落實啊!”


    廣東巡撫安慶豐當即叫苦道。


    廣西和福建巡撫犯愁,還可以向地方衙門攤派任務。他這位悲催巡撫,手下人都配不齊,想要往下麵壓任務都不行。


    “大虞朝什麽都缺,就是不缺想做官的人。


    從朝中回來丁憂的官員那麽多,你親自上門去拜訪,讓他們為家鄉出一份力,總不難吧?


    現在局勢這麽危險,倘若江南地區糜爛,兩廣福建也不可能獨善其身。


    別忘了現在他們在孝期,倘若叛軍殺上的來,想跑都沒地方去!”


    舞陽侯冷漠的說道。


    注定要做惡人,他幹脆懶得收斂。作為一名外戚,名聲壞點兒不是什麽壞事。


    反正他說的都是事實,在儒家文化盛行的大虞,所有讀書人都推崇“純孝”。


    守孝期間跑路離開,名聲就毀了。別說是繼續做官,連士紳圈子都混不下去。


    本質上,這就是變相的威脅。近乎明示的告訴大家,如果籌集不到足夠的經費,叛軍就會殺過來。


    “菜都快涼了,大家邊吃邊聊。


    籌款問題,問題其實不算太大。


    廣東和福建地理位置優越,民間經濟發達。


    隻是以往朝廷禁海影響了稅收,不然光這一項就能夠完成大半的籌款任務。


    據末將所知,一船絲綢茶葉運送到日本或者是南洋地區,價格能夠增加數倍。


    就連廣西那邊,也有中南半島的貿易路線。”


    見室內氣氛緊張,李牧笑著打圓場道。


    死磕農業稅收,要完成籌款任務自然是困難重重。可若是把目標對準海洋貿易,缺口就沒那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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