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一聲巨響之後,城牆被炸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無數叛軍立即從缺口中殺入,同守軍廝殺在一起。


    “又是掘城牆,難道叛軍就會這一招麽!”


    鄭參將忍不住怒罵道。


    挖地道挖到城牆下麵,填上火藥,點火後將城牆爆破。


    全套流程一氣嗬成,這已經成了白蓮教叛軍的標準攻城法。


    方式單一老套,但架不住管用。


    火藥發展到現在,純度已經大幅度提高。


    隻要填充的藥量足夠多,再堅固的城牆,都能夠被掀開。


    麵對叛軍的攻勢,官軍也總結出了一套應對之法。


    隻不過無論怎麽防備,都不可能兼顧到所有區域。


    一旦城牆被炸出缺口,那就隻能派精銳上去頂住,然後緊急搶修城防工事。


    從結果上來看,隻要被炸開了缺口,還沒有哪一座城池最後能夠守住。


    “頂住!


    都給老子頂住!


    賊軍一旦破城,大家都得死!


    ……”


    見勢頭不妙,鄭參將急忙下令道。


    九江保衛戰打的太過慘烈,惹怒了城外的反王。


    為了鼓舞士氣,賊軍已經宣布破城之後三天不封刀。


    打擊了守軍的士氣,同樣也把守軍逼到了絕路上。


    現在大家最後的信念,就是援兵明天就會抵達。


    不過作為守將,鄭參將卻非常清楚,援兵明天抵達隻是一個幌子。


    臨江城在五天就淪陷了,戰火現在已經燒到南昌,江西方麵自顧不暇。


    南直隸和浙江的援軍,抵達安慶之後就不動了。


    這些同僚打的主意,他最清楚不過。


    無非是擔心增援途中,遭到叛軍的攔截損兵折將。


    此刻南直隸和浙江看似有十幾萬大軍,可真正能打的部隊,一共就那麽兩三萬。


    真要是折損在了九江,江南大地將任由叛軍馳騁。


    為了戰略安全,也為了自己的官帽子,直接固守安慶無疑是最佳選擇。


    誰也承擔不起江南淪陷的後果,哪怕事後朝廷知道他們見死不救,也會選擇輕拿輕放。


    ……


    府衙中。


    “二哥,您就別猶豫了。


    此時投降,還能夠獲得聖國的優待。


    倘若讓聖國大軍殺了進來,那可是要屠城的。


    為了滿城的百姓,您就下令……”


    中年男子的勸說,讓胡宇哲陷入了無盡的彷徨中。


    不同於其他官員,他的老家在長沙,此刻已經落入叛軍之手。


    知道他擔任九江知府,叛軍不僅沒有查抄他的家族,反而禮遇有加。


    再怎麽禮遇,全族老小也在人家一念之間。


    眼前充當說客的中年男子,就是他的堂弟。


    從對方焦慮的神色上可以判斷,一旦他拒絕開城投降,族人肯定要倒大黴。


    “白蓮教不容於士紳大族,無論他們怎麽顯赫,都隻是鏡花水月。


    真要是投奔過去,就算暫時能夠保住性命,未來也難逃被清算的命運。”


    胡宇哲緩緩說道。


    封建王朝,最大的財富就是土地。


    大虞朝的土地兼並非常嚴重,士紳掌控著大量的社會財富,白蓮聖國要鼎革天下,注定要站在士紳的對立麵。


    不對士紳大族下手,他們根本養不起百萬大軍。


    何況人家冒著誅九族的風險造反,肯定是要分肉的。


    倘若不對士紳大族下手,剩下的那點兒利益,哪裏夠眾多股東分啊!


    縱觀曆史,曆朝曆代王朝更替,都免不了進行利益洗牌。


    哪個群體掌握了最多的社會財富,哪個群體就是被清洗的對象。


    如果沒有重新洗牌,那麽新生政權的壽命,肯定不會長久。


    想要逃脫被清洗的命運,就必須在恰當的時機,選擇潛龍進行下注。


    大虞朝確實在走向衰落,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還沒有到覆滅的時候。


    白蓮教玩的是政教合一,儒家那一套理論,人家根本不買賬。


    士紳們就算投奔過去,也很難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此前投降的官員,日子過的都很憋屈。


    看似受到了提拔重用,實際權力約等於零,純粹就是籠中鳥。


    被剔除了士族圈子,遭受外界的謾罵也就算了,還要時刻擔心朝廷的清算。


    “二哥,那些都是老黃曆了。


    現在主政江南的是南王,此人胸懷大誌,並不仇視士紳。


    幕僚之中,不乏兩廣、江西的士子。


    帳下的湖廣士子也不少,隻是苦於沒有領頭之人,才被他們壓了一頭。


    如果二哥,您能夠過去,情況立即會大不相同。


    白蓮教成不了大器,不等於南王也沒有機會問鼎天下。


    最不濟也能割據一方,享受數十年的富貴。”


    中年男子賣力的勸說道。


    以宗教為紐帶的造反團體,都是前期嘎嘎猛。


    到了造反中後期,教眾們的見識廣闊起來,沒那麽好忽悠了,就會衍生出一係列的問題。


    寄居在宗教團體內部,發展自己的小勢力,卻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不成熟的政治體係,先天上就適合諸侯軍閥做大。


    此刻的白蓮教,就出現了異姓王做大的趨勢。


    隨著讀書人的加入,更是加劇了白蓮聖國的內部矛盾。


    再怎麽忠誠,也經不起手下人的蠱惑。


    稍微發生點兒矛盾,就會在有心人的引導下,成為心中的一根刺。


    “你的意思是南王有意脫離白蓮聖國?”


    “不妥!”


    “此刻的白蓮聖國,一旦發生分裂,必然會被……”


    話說到一半,胡宇哲立即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作為大虞朝的官,居然站在白蓮聖國的立場上考慮問題,擺明就是告訴了對方自己的選擇。


    “恭喜二哥,做出了正確選擇!”


    聽到堂弟的話,胡宇哲並沒有欣喜。


    提前暴露了立場,還怎麽談條件。


    別看兩人是堂兄弟,可在權力麵前,大家都要優先考慮自己的利益。


    “行了!


    通知城外暫緩攻城,今天晚上我會設宴,邀請守城的將領過來一敘。


    如果能夠勸說他們,一起投降最好。


    倘若發生意外,你們就安排人,把他們全部做掉。


    想來你們潛入城中的人,能夠完成這項任務吧?”


    胡宇哲歎息一聲說道。


    他終歸不是能夠舍棄全族性命,誓死為朝廷盡忠的忠義之臣。


    既然決定投奔白蓮聖國,那就必須盡可能增加自己的份量。


    倘若南王真像自家堂弟說的胸懷大誌,事後定然不會虧待他。


    如果賭輸了,那就自認倒黴。


    ……


    襄陽城。


    “哎!”


    同半年前相比,徐文嶽蒼老了不止十歲。


    知道的訊息越多,他就越是憤憤不平。


    實在是太坑人了,朱景逸那貨上任之後,就沒幹一件人事。


    如果不是朱景逸死的早,徐文嶽真想撬開他的腦子,看看裏麵究竟裝的是什麽。


    為了討好皇帝搞開源節流,妥妥的就一純作死。


    個人作死也就罷了,還坑了他這位丁憂中的老臣。


    原本一片大好的局勢,除了費錢一點兒,基本上沒啥大問題。


    到了現在這種時候,已經不是單純的錢糧問題,而是威脅到了大虞的江山社稷。


    此刻被奪情上任,放眼望去全是一片爛攤子。


    為了更好的鎮壓叛亂,徐文嶽多次上奏朝廷,希望能夠抽調大將統帥三軍,輔佐他主持平叛事宜。


    可惜永寧帝沒有領會他的真意,直接把奏折內容拿到朝堂上討論,結果自然是罵聲一片。


    以文禦武可是國策,哪怕他是清流領袖,一樣無法改變文官集團的共識。


    “閣老,舞陽侯任命李指揮使統帥三省大軍,此刻正分三路向叛軍發起了進攻。


    為了守住永州府,叛軍不得不從各路戰場抽調大軍。


    據說光襄陽一線,就被抽調了十萬大軍離開,襄陽城有救了!”


    襄陽知府眉飛色舞的說道。


    被圍困了這麽長時間,這是他收到的最好消息。


    叛軍抽調大軍離開,守軍的壓力必然大減。


    加上從各地匯聚的援軍,襄陽之圍即將出現轉機。


    “哦!”


    “任命李牧擔任主將,倒也是合理。


    看來舞陽侯比我有魄力,老夫自愧不如啊!”


    徐文嶽忍不住感慨道。


    無論李牧,還是舞陽侯,都是他的老熟人。


    雖然曾經發生過不愉快,可那隻是一時的權力紛爭,並不是政治上的死敵。


    尤其是李牧,廣西都指揮使的職位,還是他破格提拔的。


    這道任命,直接扭轉了廣西的局勢。


    現在看來,當時的支持力度,依舊不夠看。


    倘若更幹脆一點,直接把人調到湖廣統帥諸省聯軍,沒準又是另一番結局。


    不過這隻是想想,就算重來一次,也不可能做到。


    能夠破格提拔,那是廣西的官軍被一掃而空,就剩下前去平叛的揚州營和淮安營。


    當時正處於輔政時代,出身名門的李牧,要代理廣西都指揮使自然不會有什麽阻力。


    換成湖廣戰場,軍隊建製是完整的,那就截然不同了。


    高層將領的任免,必須經過朝廷公議。


    舞陽侯現在的做法,本身就是違反程序規則的,必然招致朝野上下的非議。


    若非他是皇帝的舅舅,宮中還有太後撐腰,估摸著也不敢玩這麽大。


    “閣老,話不能這麽說。


    您是朝中元老,做事需要顧忌影響,必須按規矩來。


    舞陽侯是外戚,囂張跋扈慣了,自然不會在乎非議。”


    從不屑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來,襄陽知府對外戚的偏見。


    不過正是這種偏見,大家對舞陽侯的出格表現,容忍度反而更高。


    遵守規矩的外戚,從不闖禍的外戚,那還是外戚麽。


    看在對方變相救了襄陽的份兒上,他就不折子彈劾了。


    換成文官敢這麽幹,那就是罪大惡極。


    “算了,不說這些了。


    叛軍從各地抽調兵力,裏麵可包括九江?”


    徐文嶽關心的問道。


    同前麵的五省總督不一樣,重新起複之後,他的官職變成了督撫雲貴湖廣江西四省軍務。


    轄區少了一個省,麵臨的麻煩,卻不減反增。


    一旦九江淪陷,他這個倒黴蛋總督,依舊是主要責任人之一。


    “報!”


    “閣老,大事不好!”


    “九江……九江淪陷了!”


    不等襄陽知府開口,就收到了九江淪陷的噩耗,徐文嶽的身子一下子站立不穩。


    幸好一旁的襄陽知府眼疾手快,及時扶住了徐文嶽,不然又是一場事故。


    “九江那邊發生了什麽?


    為何這麽快,就落入叛軍之手?”


    徐文嶽強忍著不適問道。


    為了守住九江府,朝廷在九江集結了足足兩萬大軍和一萬民團,還招募了三萬青壯。


    守軍的實力絲毫不弱於襄陽,正常情況下,堅守幾個月不成問題。


    何況九江分為內外城,哪怕真的守不住,也是先丟失外城,過上一段時間再丟失內城。


    “據說是守軍打開城門,放叛軍入城的。


    具體發生了什麽,目前還在調查中。


    大概率是有人投敵,才導致城池迅速陷落的!”


    ……


    五月的湖廣,已經進入了炎熱的夏季。


    頂著仲夏的烈陽,大軍浩浩蕩蕩的前行,突然間天空中開始烏雲密布。


    “傳令下去,就地安營紮寨,做好防雨工作!”


    李牧當即下令道。


    雨季行軍,大自然就是最大的敵人。


    雖然軍士都是南方人,早已經熟悉了多變的氣候,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在這個醫療條件落後的時代,一場普通的感冒,都有可能帶走一條鮮活的生命。


    “指揮使大人,剛剛收到來自江西方麵的消息,九江府在五天前淪陷了!”


    突然傳來的噩耗,李牧被嚇了一跳。


    直覺告訴他,事情要糟。


    “快取地圖過來!”


    李牧當即衝衛兵吩咐道。


    大張旗鼓的發起永州攻勢,除了盯上叛軍的家底外,也是在為其他幾路戰場分擔軍事壓力。


    從之前搜集的情報來看,敵人正在從各地抽調大軍回援。


    李牧都編好了劇本,以永州為誘餌,對各路援軍實施圍點打援。


    為了給敵人留下充足的調兵遣將時間,他還特意控製了行軍速度。


    萬萬沒有想到,大戲還沒有開始唱,九江府就先一步淪陷。


    喪失了長江上的重要支點,半個江南都暴露在了叛軍的兵鋒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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