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太和殿。


    “陛下,臣彈劾徐文嶽,在擔任雲貴湖廣江西四省總督期間瀆職,導致九江淪陷江西局勢糜爛!


    ……”


    “陛下,臣彈劾遼東督師鮑誌勇,在任職期間貪墨軍餉、任人唯親,引發了錦州兵變。


    前些日子他過壽之時,北虜還給他送上一份厚禮,疑似同北虜勾結……”


    “陛下,臣彈劾舞陽侯,在擔任兩廣福建總督期間任人唯親,肆意……”


    ……


    剛上朝,就迎來了禦史們的全力輸出,永寧帝是一肚子的火。


    從南到北,擔任督師、總督的,全部上了被彈劾名單,仿佛這些外派大員就沒有一個好人。


    朝堂上的百官,也跟著禦史們鬧騰。一會兒彈劾這個,一會兒彈劾那個,不過罪名大都是不痛不癢。


    “夠了!”


    “按照你們的說法,他們都是汙臣,朕該全部罷免掉。


    那麽把人罷免之後,誰能去接替他們的職務,誰能夠保證比他們幹的更好?”


    永寧帝冷漠的質問道。


    禦史捕風捉影也就罷了,百官也跟著起哄,一看就是黨爭的慣用套路。


    在搞不清楚情況的背景下,大家的第一選擇就是拉人下水,把水攪的更加渾濁。


    所有人都清楚,朝廷不可能一次性罷免,這麽多重臣。


    即便是這些人身上存在各種問題,永寧帝也對他們的表現不滿,但依舊不是將他們罷官撤職的理由。


    吹毛求疵,大虞朝堂上就沒人了。


    官場渾濁,這是曆史遺留問題,不是現在能夠解決的。


    前線手握大軍的重臣,本身就備受猜忌。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人政治解讀。


    隻要在做事,就免不了犯錯。任何計劃都不可能完美實施,其中的瑕疵,就成了別人攻擊的利劍。


    如果剛登基那會兒,沒準永寧帝還會較真。可是經曆了這幾年的皇帝生涯,他已經知道在換人之前,先要找到接替者。


    沒有更好的人選去填坑,那就隻能讓他們繼續幹著。隻要不捅出大簍子,都是可以接受的。


    “陛下。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九江淪陷,江西危機,半個江南都遭受著叛軍威脅。


    受戰爭的影響,今年江南各省的賦稅,基本上指望不上,朝廷財政虧空越發嚴重。


    比財政虧空更嚴重的是糧食危機,湖廣丟失了十之七八,倘若江南再發生意外,帝國兩大糧倉就全沒了。


    此刻京中米價,已經暴漲到了每石1兩2錢。麵對暴漲的糧價,百姓是苦不堪言!”


    龐承傑苦澀的說道。


    他倒不是想彈劾人,隻是戶部現在著實虧空的厲害。一時半會兒根本變不出錢糧來,必須抓緊時間叫苦賣慘。


    對解決問題來說,實際效果為零,可架不住永寧帝就吃這套。


    讓皇帝看到困難,才知道他在做事。倘若遇到問題,就悶頭自己想辦法解決,誰知道戶部的苦啊!


    在外界眼中,戶部可是天下一等一的肥衙門。


    別的不說,光各種經費劃撥過程中產生的漂沒,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每年征收的賦稅,同樣是撈錢的好機會。糧食布匹質量是否合格,白銀的成色問題,都是戶部官員說了算。


    各省想要過關,少不了花錢打點。


    同下麵的衙門一樣,入庫的稅款,從來都是隻能多不能少,美其名曰“火耗”。


    典型的富官窮衙門。


    戶部上下的弊病,龐承傑這位尚書自然是一清二楚。不過知道歸知道,他卻無力進行改變。


    一旦掀開蓋子,那就站在了官僚集團的對立麵。戶部那麽多的事,總需要有人去落實執行。


    沒有下麵官員的配合,什麽事都做不了。


    彈劾的一眾大員,就是最好的例子。徐文嶽沒有觸及官員的利益,隻是被禦史們噴無能瀆職。


    舞陽侯任命李牧擔任三省聯軍主將,打破了壓製武將的默契,就被彈劾任人唯親、培植黨羽。


    這還算輕鬆的,前些日子彈劾的內容更狠,直接說他包藏禍心,妄圖聚眾謀反。


    一直到九江淪陷的消息傳來,江南地區的文官為了自家利益,突然轉變了立場。


    隨著這些官員倒戈,文官集團在打壓武將的立場上,也出現了短暫的分歧。


    一部分文官主張,繼續打壓武將,絕不能給他們翻身的機會。


    同樣也有一部分人主張,暫時對武將進行鬆綁。等平息了叛亂後,再逐步收緊韁繩。


    隨著叛軍的做大,出身中原地區的官員也感受到了威脅。“暫時鬆綁”的聲音,在朝堂上漸漸占據上風。


    畢竟,武將在規則體係內,可以通過規則進行壓製,這些是他們熟悉的玩法。


    白蓮教叛軍則不一樣,人家玩的是九族消消樂。一上來就大開殺戒,根本不給大家留活路。


    受此主流觀念的影響,針對舞陽侯的彈劾依舊在繼續,但罪名卻是越來越輕。


    遼東督師鮑誌勇就麻煩了,前線日子進京麵聖,被皇帝的真誠感動壞了,回去就嚴查走私貿易。


    大虞現在缺糧,控製糧食外流,妥妥的利國利民。


    單純從利潤上來說,糧食出口那點兒利潤,肯定趕不上走私鹽鐵茶葉絲綢。


    看似正確的操作,卻不小心捅了馬蜂窩。


    北虜為了獲取足夠的糧食,強製做出規定:想要在遼東做走私貿易,就必須搭配相應的糧食和鐵器。


    見遼東督師打擊走私,影響到了自家的利益,晉商集團一下子就怒了。


    一麵花重金賄賂前線的邊關將領,一麵發動在朝中的人脈,準備把鮑誌勇搞下台。


    兩邊雙管齊下,原本名聲不錯的鮑誌勇,一下子變得聲名狼藉,各種罪名都往他的腦袋上扣。


    有些話說的多了,假的也能變成真的。


    剛開始的時候,永寧帝對這些彈劾隻是一笑而過。可是隨著彈劾的人多了,他也忍不住懷疑。


    對一名君主來說,猜忌的種子一旦種了下去,就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沒有換人,那是找不到更好的人選。甭管鮑誌勇有多少問題,最少人家把遼東守的滴水不漏,一度還發生過反擊。


    如果不是朝廷財力不濟,沒準都發起反攻了,足以證明他的能力。


    不過越有能力,就越需要防備。萬一真和北虜勾結,那就是天大的禍事。


    “民生多艱啊!”


    感慨一句之後,永寧帝沒有正麵回答。


    缺錢的問題,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為了減少財政開銷,他都向前線總督放了權,允許他們在地方上自籌軍費。


    早就被朝廷明令禁止的民團,現在也如同雨後春筍般,從各地冒了出來。


    能給的政策都給了,下麵的人依舊在不斷伸手要錢。


    戶部的苦,永寧帝隻能在心裏表示理解。到了要錢的時候,還是要找戶部。


    ……


    “轟……”


    “怎麽回事,哪裏在打炮?”


    遠方傳來的炮聲,把史榮軒從睡夢中驚醒。


    自從離開桂林府,他就對炮聲格外敏感。稍微有點兒動靜,馬上就會醒來。


    “聖皇,炮聲是從南邊傳過來的。奴婢已經安排人去問了,想來很快就會探明原因。”


    女官的回答,沒有讓史榮軒滿意。


    不過大半夜有如此密集的炮聲,就算不派人過去查看,也能夠大致判斷是敵人攻城了。


    官軍今天中午才抵達永州城外,晚上就急匆匆的發起進攻,著實令他有幾分意外。


    “聖國占領永州時間不長,城內很有可能藏匿著心向偽朝之人。告訴各門守將提高警惕,不能讓敵人有機可趁!”


    史榮軒果斷下令道。


    攻城的方法很多,可真正有效的套路,一共就那麽幾個。


    最便捷的自然是裏應外合,直接打開城門。


    前麵守衛廣州的時候,白蓮聖國就吃了這方麵的虧,現在自然要吸取教訓。


    “遵旨!”


    ……


    “賊軍隱藏在四周的探子,揪出來了沒有?”


    帥營中,李牧關心的問道。


    夜襲不是誰都能玩的,尤其是敵人龜縮在堅城中,想要在晚上強攻,更是難度重重。


    搞出這麽大的動靜,本質上還是為了掩護大軍行動。


    派兵偷襲衡陽,講究的是出其不意。


    完全瞞過敵人的眼線不現實,但這種軍事行動,肯定是能瞞多久是多久。


    相較於敵人重兵守衛的永州,隻有一些老弱守衛的衡陽,明顯是軟柿子。


    拿下了衡陽,控製了湘江水道,叛軍要增援永州,就隻能從寶慶府繞路過來。


    增加了幾百裏路程,聽起來不算什麽。可是在戰爭時期,就意味著後勤消耗加倍。


    “大人,請放心。


    我部已經陸續抓捕了數十名賊軍探子,現在營地附近已經清理幹淨,叛軍就算再派探子出來也無處藏身!”


    雲羽豐當即回答道。


    偵查和反偵察,同樣是技術活,最考驗行伍經驗。


    得益於叛軍的堅壁清野,永州城外連一座建築物都沒有,樹木也被砍伐一空,就連地上的野草都被禍害了一遍。


    效果非常明顯,隨軍的牲口隻能吃攜帶的草料,大大增加了軍隊的物資消耗。


    光禿禿的一片,同樣也增加了探子潛伏難度。尚未偵查到有效情報,自身的位置就先暴露了。


    “嗯!


    朱指揮,你可以率領本部兵馬行動了。


    借助夜色掩護,大營中減少幾千人,賊軍應該不會發現。


    後續的計劃能否成功,就看你接下來的行動,能否保密了!”


    李牧語重心長的說道。


    他不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相對於出奇製勝,他更喜歡穩紮穩打。


    這一次情況特殊,想要盡快擊敗敵軍,就必須進行冒險。


    不然按照正常的打法,這種規模的大會戰,很少有速戰速決的。戰鬥持續一年半載,都實屬正常。


    如果雙方都會派兵增援,戰爭拖上一兩年,都不一定分出勝負。


    “大人,請放心。


    我麾下的士卒,都接受過嚴格的夜間作戰訓練。不合格的士兵,早就被踢了出去。


    接下來這幾天,我們晝伏夜出。


    不到衡陽城下,絕不暴露蹤跡!”


    朱靖宇當即保證道。


    大虞朝接受過夜戰訓練的軍隊寥寥無幾,並非技術上做不到,主要是受夜盲症影響。


    想要訓練一支能夜間作戰的部隊,首先要保障肉食供應。


    如果不是靠近大海,有豐富的漁業資源。以現在的畜牧業生產力,想要做到這一點太難了。


    正是因為困難,計劃才更具有可行性。


    從來都沒有見過,草根出身的叛軍將領,很難想象一支軍隊可以晝伏夜出,進行遠程奔襲偷城。


    白蓮聖國的各路大軍,都在向永州靠近。從襄陽、南昌一線抽調回來的軍隊,現在走的是水路,都是需要經過衡陽的。


    從時間上計算,先頭部隊中最快的軍隊,距離衡陽城也就六七天的距離。


    正常人很難想到,有人敢在此時對衡陽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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