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仲明也明白紀鷲說的道理,在這種明白之下,他盡量讓自己放心下來,盡量讓自己不要這麽緊張和慌張。


    他知道梁令儀的“你好”公寓的地址,在清醒下來之後明白自己沒有辦法在電話裏和紀鷲說清楚梁令儀的事情,就立馬換了方式,和紀鷲說,“我現在就去公寓那邊,你阿姨那邊我也會聯係,你先幫我們照顧一下一一,真的十分感謝。”


    梁仲明雖然認為紀鷲和梁令儀不太相配,但是有一件事他不能否認,那就是現在照顧女兒的的確是這個叫做紀鷲的人在照顧。


    他和葉敏雖然都很心疼這個小女兒,但是小女兒的的確確是頂著尷尬的身份出世的,他們雖然疼愛,但是對這個意外而來的孩子,更多的還是尷尬。他本來和葉敏真的隻是想要做表麵夫妻而已。


    他想到的彌補小女兒的辦法就是無條件同意小女兒的要求,即使她平時也沒有很多的要求。


    葉敏怎麽對待小女兒的他暫且也不知道,但是無非也是補償,梁仲明都無比清楚,在葉敏心中,喬瀾的地位絕對是高過梁令儀的。


    總而言之,雖然他們都知道一一是一個很惹人疼愛的孩子,但是能夠真的做到疼愛她的,似乎沒有。


    所有人對她的愛都礙著了她尷尬的身份,無論是對於梁仲明這邊的人還是葉敏那邊的人來說,對方就是最後在這份愛意當中最讓人介意的那個人。


    所以當初的梁令儀會患上自閉症。


    這個家庭對於梁令儀來說好像是和樂融融的,她甚至還是家裏麵唯一一個父母雙全的孩子,但是她並沒有沾到哪怕是一個父親還是一個母親的任何福分,沒有人說她是父母之間的拖累,但是大家都知道,她就是拖累。


    梁令儀自己也知道。


    在出生之後麵對的第一個社會環境,家庭當中,梁令儀就能夠感受到自己的格格不入了。


    小孩子或許想不到太多的內融合,但是小孩子對家人的情緒感知是最明顯的,所以她能夠感受到,能夠感受到她接觸的第一批人對她的排斥,甚至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梁仲明和葉敏都想過,如果沒有梁令儀這個孩子就好了。


    這種想法很大逆不道,但是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過在他們的腦海裏,甚至在發現梁令儀患有自閉症的時候,他們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常之名在別墅一住就是好幾年的時候,他們想的也是這個。


    如果沒有這個孩子,他們現在就不用費這些心思,也不用折騰這麽多事情。


    可是沒有如果,孩子是存在的,甚至因為他們內心深處的想法而感受到更加強烈的排斥,也就更加抗擊外界的世界。


    她的潛意識當中,外界,也就是梁仲明葉敏他們,並不歡迎自己,年齡小的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自己不好,但是她已經越來越乖了,還是沒有人真正接納她,這個時候梁令儀就已經開始退卻了。


    她縮進自己的殼子裏,逃避著現實的一切,固執地認為隻要她活在自己的世界當中,梁仲明和葉敏就沒有理由討厭自己了。想的一切和一切都很美好,但是這些美好卻是虛假的。


    梁仲明和葉敏因為她對外界的抗拒忙暈了頭腦,所以在常之名下暗示,讓梁令儀逐漸恢複了正常之後,明明察覺到了不對勁,也不願意深究。


    沒有人比他們更渴望看到一個正常的梁令儀了。


    常之名的治療方式很容易看出端倪來嗎?很容易。有什麽自閉症的治療方法是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甚至有意給她更多的書,讓她給自己構建更多的世界,甚至配合常之名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這些都不正常,梁仲明他們也發覺了不正常,但是不正常又怎麽樣?最後出現在了他們眼前的梁令儀是正常的梁令儀。她開始接觸外界,積極去生活,認識了新朋友,有了生活新的方向,甚至有了新的感情線,這些都是好事啊,因為正常的梁令儀實在是太正常了,所以兩個人都逐漸忘記了,梁令儀是個不正常的人。在梁令儀選擇高中搬出去的時候,沒有人反對,就算是梁令儀突然被自殺的王甜給嚇到,但是因為最後還是恢複了,所以也不放在心上,因為眼見了凶殺現場所以開始抗拒世界,這個理由太充分了。


    就是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太充分,所以他們越來越覺得梁令儀已經恢複了,甚至開始遺忘過去的那種慌張,最後像是現在這個樣子,開始各自忙各自的,梁令儀搬出去了之後就再也不想要回到別墅這個充滿了他們不愉快的記憶的地方。


    沒有人說明這樣的行為是對是錯,但是現在發生的事情已經說明了他們是錯的。


    或許梁仲明對於梁令軻和梁令崇來說是稱職的父親,或許葉敏女士對於喬瀾來說是稱職的母親,但是很顯然,兩個人對於梁令儀來說,都不是合格的父母。他們並沒有做到關心孩子,關注孩子成長的職責,梁令儀一個人在黑暗中行走,最後被困在黑暗中,但是他們卻認為是自己獲得了自由,開始為自己慶祝。


    這實在是太荒謬了。


    梁仲明甚至不敢順著這條線去細想,越是往下想,他隻會越是覺得自己是個人渣。


    可不就是人渣嗎?


    所以到了這個關頭,梁仲明甚至都沒有喬瀾這麽有底氣站在梁令儀的家長的立場上,去指責紀鷲些什麽,縱觀自己做下的一些事情,他甚至都得和紀鷲說一聲謝謝。


    事實上他也的確是和紀鷲說了謝謝。


    紀鷲雖然認為梁令儀的家人們都不是稱職的家長,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血脈關係就是這麽好用,無論他的不滿有多少,在他的身份地位還沒有定下來之前,他還真的不敢得罪梁仲明。


    所以他心平氣和地結束了通話。


    已經通知了自己認為應該通知的人,而且紀鷲已經從喬瀾的語氣當中意識到了,喬瀾他們這些小輩當年也可能被瞞在了鼓裏,完全不知道梁令儀自閉症的事情。


    想到了這一點之後,紀鷲就沒有再去聯係梁令軻兩兄弟了。


    他回到了梁令儀的房間裏,看她手上還拿著那本書,再回憶了一下之前梁令儀或者是在他的遊戲引導之下告知他的所謂的夢境,再一次嚐試性地拿開了梁令儀的書。


    這時梁令儀的態度就不一樣了。


    她沒有說不理會紀鷲,也沒有緊緊抓住了書本,隻是看紀鷲拿走了書本,她也就突然從她的世界中醒了過來。


    她看了一眼紀鷲,問,“紀總,你怎麽在這裏啊?”


    好像就恢複了正常的樣子。


    但是紀鷲知道,沒有這麽簡單。


    他看了一眼梁令儀,說,“一一,你說我怎麽在這裏呢?”


    梁令儀開始回憶,但是那些回憶的內容卻開始變得模糊了起來,她根本就想不起來。


    怎麽辦呢?


    她想不起來。


    梁令儀一瞬間表情開始變得慌張了起來,她看向了紀鷲,說,“對哦,我是怎麽認識你的啊,你幹嘛在我家裏啊?”


    紀鷲這才說,“你看,我就知道你忘記了。”


    “你總是忘記。”


    在常之名的暗示鏈條失效之後,梁令儀在那個鏈條之下有的記憶也可能會一瞬間消失,但是也有可能在某個瞬間突然回來,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這是常澤對紀鷲說的話。


    他說現在最好就是盡量順著梁令儀的感覺來,讓他對外界感覺到舒適才行。


    當年梁令儀的主治醫師是常之名,常澤其實對梁令儀身上很多細節也不是很清楚。所以他先行離開了公寓,也有去找他父親問清楚的意思。


    現在紀鷲就不強行讓梁令儀去回憶什麽,他說,“我們很久之前認識的了,今天我是被你哥哥囑托過來看看你的。”


    這下梁令儀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她說,“是喬瀾讓你過來的。”


    “我想起來了,以前我在他的公寓見到過你,你那個時候好像就認識喬瀾了。”


    “你認識喬瀾很久了。”


    梁令儀在重複著自己記憶起來的認知,整個人都顯得很高興。紀鷲看她這麽高興,心裏卻有點難過。


    常澤說了,雖然是常之名給梁令儀下了暗示,但是最後梁令儀會是那樣的梁令儀,是因為她本來就應該正常生長成這個樣子的。自閉隻是塔人生鏈條中的一個意外,她本來就應該是個活潑可愛的人。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所有的快樂都帶上了悲劇的色彩。


    但是紀鷲卻隻能陪著梁令儀一起笑與開心。


    梁令儀又問紀鷲,“我都不知道你和我哥是怎麽認識的呢!”


    “我哥看著很溫柔,但是很難接近的,他都沒有什麽知心朋友,可能以後會和學習在一起吧。”


    梁令儀嘀咕,對喬瀾的了解真的很深刻了。


    紀鷲回答她,“當然是因為學習認識的啊。”


    “除了因為學習認識,我怎麽可能還會因為別的事情認識喬瀾。”


    梁令儀笑了,很讚同紀鷲,她拍了拍紀鷲的肩膀,說,“你說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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