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隻能進食流質食物的黑鷙,終於能正常的吃東西,雖然尚不能吃太多,但對一向重吃的他而言,不啻是一件大好的消息。


    這一天,東條祭將回家去拿取林嫂準備的午餐時,老爹攜帶著一名美貌少婦及一個清秀的俊小孩來到醫院。


    “黑鷙,雅子和煜磬來看你。”老爹不敢說得太大聲,因為黑鷙一向很不喜歡煜磬。


    “雅子?”黑鷙訝異地看著來人。


    木村雅子,西門寺揚再續弦的年輕妻子,兩人的年齡相差了將近二十歲,由於與黑鷙及白鷥相差不到十歲,所以黑鷙根本無法喊她媽,當然也不可能喊出阿姨二字。白鷥反而能夠接受,不但毫不在意的喊她媽,甚至還常用這件事來“虧”這對老夫少妻。


    木村雅子抱著三歲大的兒子走到病床前。


    “其實我早就該來探視你,隻是怕你還不能諒解我。”


    黑鷙的態度出乎意料的好,他不但沒臭著一張臉,反而笑容可掬的看著她。


    “你的確早該來了,而且還要帶你親手烹飪的美食來孝敬我的胃。老爹,你手中所拿的東西是不是要給我的?如果是就拿來,別舍不得就不給我啊!”


    老爹著實被黑鷙反常的言行舉止嚇住,呆愣的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老爹,你發什麽呆啊?東西還不拿來孝敬我的胃。”黑鷙提高音量喊著。


    “噢!好。”老爹回過神來,將手中的東西放在病床邊的桌子上。


    “黑鷙,你……”木村雅子高興得說不出話來。


    “吃東西前先讓我抱抱這個小東西吧!我從沒看過他到底長得像爸爸,還是像媽媽。”黑鷙向木村雅子伸出右手。


    木村雅子輕輕地將兒子放到黑鷙的懷中。


    黑鷙仔細地看了西門煜磬的小臉蛋後,很放心的吐了一口氣。


    “好加在,他長得像媽媽一樣漂亮又惹人憐愛,若長得像爸爸一樣俗氣就糟糕了。”


    西門煜磬轉動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動也不動地看著眼前令他極度陌生的人,卻一點也不怕生。


    “姐姐,你長得好漂漂喔!比媽媽還漂漂。”西門煜磬的聲音十分清脆。


    老爹及木村雅子心中皆大喊不妙。


    “不是姐姐,是哥哥,小東西。”黑鷙居然沒發脾氣,真是反常得可以。


    “是姐姐,長得漂漂。”西門煜磬似乎也很固執己見。


    “長得漂漂的不一定是姐姐。”黑鷙用著很溫柔的聲音對著他說。


    “不是,姐姐漂漂,漂漂姐姐。”西門煜磬嘟著嘴巴,一臉的不滿。


    黑鷙一聽頭都大了,這小子居然比他還固執,他忍俊不住地笑了出來。


    “老爹,為什麽你的兒子一個比一個固執,我看等他長大後有得你受的。”


    “這是優良傳統,青出於藍、更勝於藍。”老爹自得意滿地誇耀著,根本不在乎再多一個老愛與自己抬杠的兒子。“黑鷙,你終於肯承認煜磬,謝謝你。”木村雅子激動地流下眼淚,她一直認為他永遠也不會諒解自己。


    黑鷙真心誠意的道歉:“是我以前太幼稚,你沒必要說謝謝,其實應該我向你道歉才是,請原諒我這麽久以來的幼稚行為。”


    “黑鷙,你變了很多。”老爹很高興看到他的轉變。


    黑鷙笑了笑。他的確變了很多,自從那一天麵臨生死關鍵的那一刻起,對於很多事情他都想通了,也不想再去斤斤計較。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爹你居然出賣我的名字!”他突然想到這件事。


    “這……我是被他逼得不得不說嘛!”老爹幹笑一聲,理不直、氣不壯的回答。


    “是嗎?如果是被逼的話,又何必敲了十萬元的竹杠?”黑鷙哪會信他這差勁透頂的謊言。


    木村雅子搖了搖頭,不得不打斷兩父子的抬杠,“來,煜磬讓我抱吧!你受了傷,抱他是一種負擔。”


    這時,東條祭將正好也提著兩袋東西走進來。


    “老爹,你來了,這兩位是……”


    “她是我這老不羞的老爹再續弦的妻子,跟你一樣是日本人,叫作木村雅子,她手上抱的是他們的兒子、我的小弟,西門煜磬。”黑鷙為東條祭將介紹著。


    “你好。”東條祭將彎身打招呼。


    “你就是寺揚跟我提起過的東條先生吧!多謝你這麽的照顧黑鷙,真是辛苦你了。”木村雅子客氣的彎身向東條祭將道謝。


    “你們這兩個多禮的日本人,別再這麽客套的你來我往,我聽得真不舒服。”黑鷙實在受不了日本人的過度禮貌。


    “哥哥是不是姐姐的老公,就像媽媽和爸爸一樣?”


    西門煜磬這個人小鬼大的小東西真是不鳴則已,一嗚驚人,眾人被他突如其來的言語都給嚇住。


    “老爹,你是怎麽教你兒子的?不要老灌輸他這種小孩不宜的觀念。”黑鷙大吼。除了他老爹之外,沒有人會這麽亂來。


    “你別亂栽贓,我可沒教他這些話。”老爹連忙澄清。


    “雅子,你得好好管教老爹,否則煜磬遲早會被他教壞的。”黑鷙提醒著木村雅子。


    東條祭將聽到他這樣稱呼木村雅子一點也不感到意外,換作是他有這麽年輕的後母,他也一樣叫不出一聲媽媽。


    木村雅子忍不住笑了,對這對父子她也感到無可奈何。


    “黑鷙,有空時回家坐坐吧!”木村雅子真摯慈藹的說。


    “我會的。”


    “那我們也該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黑鷙點了點頭,嘴角微帶著笑意,目送他們離開,這是第一次他能這麽心平氣和的麵對這一家子。


    “你餓了吧!來吃點東西。林嫂今天為你煮了不少好吃的菜。”東條祭將拿出飯盒。


    “我們一起吃吧!雅子也替我準備了吃的東西。”


    黑鷙感到從未有的幸福洋溢在他身邊,讓他幾乎忘了隱藏在心中的秘密,也暫時忘了所有的不安、不快及煩惱,享受著眼前的幸福。


    ***


    在醫院躺了半個多月,黑鷙終於可以出院。


    出院前,東條祭將一直希望她能搬到他的別墅去,以便他就近照顧,無奈她堅決不肯,還是執意要住在穆崢星那兒。


    穆崢星當然知道黑鷙堅持不願搬去與東條祭將同住的原因,是不想讓他發現自己性別的真相,於是便建議東條祭將也暫時搬到他那兒住,直到黑鷙的傷痊愈為止。


    所以東條祭將在接黑鷙出院前,便簡單的準備幾套衣物放置在車上,然後一起回到穆崢星的公寓。


    “這房間就先讓你們兩個人住,我去睡工作室。”穆崢星從櫥櫃內抱出另一套寢具。


    “崢星,真是抱歉,讓你這麽委屈。”東條祭將歉然道。


    “沒關係。”


    “崢星,工作室又沒床鋪可以讓你睡,那你要睡哪裏?”黑鷙詢問著,對穆崢星十分感謝。“還是我們三人擠一擠吧!”


    “打地鋪就可以了,反正還有空間嘛,而且我可不想當電燈泡。”穆崢星促狹一笑,抱著寢具走出房間。


    黑鷙跟著走出去,來到工作室,見穆崢星將一件被子鋪在書桌對麵牆下的地上,枕頭及一張被子則整齊的安置在一角。


    “崢星,謝謝你。”


    “說什麽謝謝,我們是朋友嘛!祭將呢?”穆崢星鋪好床後就坐在窗前的沙發椅上。


    “在整理他的東西。”黑鷙愴然地笑了笑。


    穆崢星當然知道他在煩惱些什麽,沉默了會兒後站起來,佇立在窗前,眼光縹緲恍惚的看著窗外蔚藍的天空。


    “黑鷙,如果你還是很擔心害怕的話,就告訴他我的事,看看他的反應如何,你再來作決定。”


    “那怎麽可以?那是你心中最深切的痛,我怎能再次殘酷的去將它挖掘出來呢?”黑鷙十分清楚那件事對崢星造成的傷害有多大,否則現在的他絕不可能孤單一個人。在他斯文安靜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曾經被傷得滿目瘡痍的心。


    “事情已經過了那麽久,再怎麽深刻的痛、嚴重的傷,也早就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淡化、痊愈了。”穆崢星幽幽的聲音仿佛不存在似的虛渺、不真實。


    “如果真的淡化、痊愈,你就不會這樣癡癡的等下去,而且不接受任何人的感情。”


    穆崢星回過頭,伸手輕拍了拍黑鷙的右肩,落寞且平靜懇切的說:“放心吧!我不會因此再受到傷害的。黑鷙,我們的情形不同,你沒試過又怎知他不能接受呢?況且繼續拖下去,你所受到的傷害絕不會比他輕;就算他不能接受你,你還有能力可以選擇減輕傷害的方法。試探他,別等到無可挽救的時候,否則你們兩人都會傷得體無完膚。黑鷙,答應我。”


    “我……”黑鷙猶豫著,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東條祭將高大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外。“快中午了,我請你們去吃飯吧!”


    “好啊!黑鷙,今天中午我這菲利浦當定了。”穆崢星隨即露出一抹邪邪的笑意。


    黑鷙也笑了。“就算是補償你屈身於工作室的補償吧。”


    “這種補償也太少了吧!”穆崢星故意表現出一副忿忿不平的神情。


    “你就認了吧!”黑鷙一手拉著穆崢星,一手拉著東條祭將。“走,我們吃飯去。”


    ***


    晚上,黑鷙躺在床上,想著穆崢星說的那一番話,絲毫沒注意到東條祭將不知何時已洗完澡躺在床的另一側。


    “你在想什麽?”


    黑鷙嚇了一跳,回過神才發現身邊的東條祭將。


    “沒什麽,隻是覺得對崢星很過意不去。”


    東條祭將伸手將她輕輕擁入懷中。“我也是,可是我又很感謝他。老實說,我還是很在意你和他曾經同床而眠,即使知道沒什麽,我還是會忍不住在意、吃醋。”


    “他隻是我的好朋友,很好的朋友。”黑鷙沒有掙脫他的擁抱,他很喜歡被他抱著的感覺。


    東條祭將輕輕吻了下她的唇,然後說:“我知道,隻是因為他的條件太好,又是孤家寡人一個,所以我忍不住會吃醋。其實他的條件真的很好,又擁有自己的醫院,為什麽到目前為止卻沒聽說他有女朋友?而且他為何不買間大一點的房子呢?我想,依他的經濟能力在陽明山上買幢別墅也並非難事!”


    黑鷙沉默了下來。


    “怎麽了?沒關係,你不想說也沒關係,我隻是問問。”


    黑鷙躇躊一會兒,才徐緩的道出──


    他一口氣說完穆崢星的故事後,心中的情緒一直很不能安定,整張麵容淨是憂鬱之色。


    東條祭將聽完他的話,心情不免也受到影響,他從來沒看出在穆崢星沉穩的外表下,竟然曾受過那麽大的創傷。他無法想象他是如何熬過來的,今天若換成是他失去黑鷙,他可能無法像他一樣那麽堅強的走過來。


    “崢星和我及白鷥三個人的感情就好似兄弟一樣,我一直將他當成自己的親哥哥,而白鷥還曾經愛上他。白鷥曾經想要替代那個人在崢星心中的地位,到最後還是放棄,慢慢的才將崢星當成自己的哥哥一樣看待。崢星始終深愛且忘不了的人,其實……其實那個人是……男的。”


    黑鷙終於說出來了,他並仔細觀察著東條祭將的表情。


    “你會看不起同性戀嗎?”


    東條祭將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嚇了一跳,好一會兒才道:“不,我不會看不起,尤其是像崢星那樣深愛著一個人的感情,是不容別人輕視或鄙棄的;有多少人能比得上他的專情與付出,所以更是沒資格批評他。”


    “如果是你,你有可能接受一個同性的戀人嗎?”黑鷙懷著忐忑不安的心詢問著。


    “我想可能不會吧!”


    東條祭將的這句話,將黑鷙不安的心深深打入絕望的冰窖中。


    他渾然未覺身邊人的變化,繼續說:“我並不反對或輕視同性戀,可是由於我自小接受的教育使我不可能會愛上與我同是男人的人。”


    “如果你是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一個男人呢?”黑鷙的心正飽受著錐心之痛,他強撐著即將崩潰的心,故作鎮定地問。


    “我會選擇離開他,找個可以替代他的女人結婚。”


    東條祭將的這一席話再次冷酷狠厲地刺痛黑鷙的心。


    他絕望了,完完全全的絕望。他突然發覺自己的眼前一片黑暗,他看不見近在咫尺的東條祭將,也聽不到他在自己身邊呼喊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黑鷙猛壓抑住心中的揪痛,正視著東條祭將。


    “抱緊我,求求你,抱緊我。”黑鷙抖著聲音,他一直想努力壓下心裏的悲泣。


    東條祭將被她眼中突然布滿的悲切給嚇住,他緊緊地抱著她。


    “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你的身體好冷!”他焦慮驚惶地問。


    黑鷙緊緊地抱著東條祭將,不敢讓他看到自己泫然欲泣的臉龐。


    東條祭將的心中霎時閃過一莫名的不祥預感,仿佛黑鷙會突然消失不見似的,令他十分不安,而這種感覺讓他更是不敢放開黑鷙。


    黑鷙的一顆心不僅掉入冰窖,連身體也仿佛置身於冰天雪地的北極似的,感到異常冰冷,他知道自己該做何選擇了。即使這是萬般痛苦的事,他也非得逼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


    ***


    當東條祭將回到公寓時已是傍晚五點半,他在公寓中找不到黑鷙,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坐立難安;先前打了數通電話回來沒人接,他就感到一絲不安。


    這幾天以來,黑鷙的心情一直都很反常,問她原因卻都被她虛應過去,如今她的失蹤更令他焦慮不安。


    穆崢星一進門就見他焦急萬分地打電話。


    “怎麽了?黑鷙人呢?”


    “她失蹤了,我打電話去老爹那裏,老爹也不知道她的行蹤。”


    穆崢星臉色微變,在心中暗叫糟,他早該注意到黑鷙這幾天來的不對勁。


    他衝進房間,打開衣櫃,黑鷙的衣服果真幾乎都不見了,隻留下東條祭將為他買的女裝。


    “他走了。”穆崢星翻動了抽屜,然後在床頭櫃發現幾封信。


    東條祭將拿起署名給自己的信件,迫不及待的打開閱讀──


    祭將:


    原諒我的不告而別。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人已不在台灣,我之所以選擇離開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很高興你曾伴我度過我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也謝謝你這些日子的費心照料。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絕非三言兩語可形容的,其實我早該製止你,早該和你結束委托關係,否則你也不會深陷至幾乎不可挽回的地步。


    忘了我吧,記得我曾經說過我們兩個是不可能會有結果的這句話嗎?那並非是玩笑話,也非推拒之辭,是認真的,是有理由的。不是我不願意和你共度今生,而是老天不準,打從我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們今生無緣,更不能廝守終生。


    我不怨任何人,我們隻是凡夫俗子,誰能擺脫命運的捉弄呢?我們怎鬥得過天呢?你不能,而我更是無能為力,所以我們隻有選擇麵對殘忍的命運。


    你怨我吧,這樣起碼你能過得較不痛苦,我相信時間一定能衝淡你對我的愛。找個配得上你的人,我會很誠心的祝福你。


    今生注定無緣,盼來生再補今生之憾。


    黑鷙留


    而在給穆崢星的信中簡略的寫著──


    崢星:


    謝謝你長久以來的照顧,我一直將你當成自己的哥哥,因此我想勸你忘了他吧!再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祭將那裏就麻煩你幫我勸他忘了我,短期內我是不會回來的,也許是一年、兩年,甚至是十年;直到我忘記他、而他也忘了我,直到我們之間的愛情煙消雲散為止。


    別告訴祭將真相,我不想再傷他一次,我想時間一定可以抹煞我和他的一切,到時再讓他知道便不會有傷害。


    黑鷙留


    “為什麽?為什麽她要離開我?我要去找她。”


    東條祭將在看完信之後,哀痛逾恒的開門衝出去。


    “你要去哪裏找他?他人已不在台灣。”穆崢星喃喃低語著,他很清楚,一旦黑鷙想躲人,就不可能輕易讓人找到他的下落。他不知道黑鷙的選擇是否正確,怛東條祭將無法接受同性戀是不爭的事實,或許兩人分開一些日子也好;也許在這段失去黑鷙的日子裏,東條祭將會發現自己對黑鷙的愛是多麽的刻骨銘心,是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阻礙、也沒有任何世俗的規範能阻止的。


    他歎了一口氣,愛情這個東西真的是這世上最厲害的武器,隻要被這武器打中,便無藥可醫。


    穆崢星拿起另兩封署名老爹及白鷥的信沉思一會兒,隨後也離開公寓,他得發動西門全能館的人來尋找黑鷙。


    ***


    自從黑鷙失蹤以後,東條祭將整個人像瘋了似的,沒日沒夜的苦尋著黑鷙的下落。才兩個月,他變得頹廢異常,原先俊逸的麵容,如今卻是滿臉的滄桑及胡渣,整個人消瘦了好幾公斤。一向神采奕奕、器宇軒昂、甚至有些高傲的他,如今就像消了氣的皮球般,往日英姿煥發的模樣已不複存在。


    穆崢星一行人見到他這樣失魂落魄、披頭散發的模樣,除了唏籲、不忍心外,也無可奈何。


    這些日子以來,東條祭將完全沒踏入龍騰一步,他將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尋找黑鷙上,沒有人勸得了他,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日漸消瘦、頹喪。


    到目前為止,沒有人知道黑鷙的下落,白鷥他們全都暫時擱置西門全能館的案子,全心全意的尋找著黑鷙的下落,不單是為了不忍看東條祭將的痛不欲生,同時他們也知道,現在的黑鷙過得絕不比東條祭將好;他們怕,怕黑鷙會做出傻事。無奈二個月下來,卻還是一無所獲。


    “都已經兩個月了,一點消息也沒有。”青鴆幾乎是心力交瘁地坐在椅子上,不見昔日那般生龍活虎的模樣。


    “這些日子以來,祭將那家夥幾乎是天天買醉,終日沉淪在酒國之中,沒有一刻清醒。我看再這樣下去,他不會酒精中毒才有鬼。”白鷥也有氣無力的說,對他而言,尋找黑鷙比工作要辛苦得多。


    “我很擔心黑鷙的情況,雖然是他主動決定要離開祭將,但他這段時間想必過得很苦。”灰鷹若有所思地道。“老實說,要忘記一個在心中占有最大分量的人,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是啊,對兩地相思的人來說,生離比死別痛苦得多。”白鷥也讚同灰鷹的說法,因為他想到了一個人的情形。


    “黑鷙那家夥怕我們找到他,也費了好些苦心,先飛到香港隻是掩人耳目的方法。可是我們又查不到他究竟身在何處,世界這麽大,誰能知道他去了哪裏?”蒼鷲深深歎了一口氣。


    “他的機票是飛往英國,但英國那邊我們也找了很久,也動用許多關係,卻連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那小子根本就是存心整人嘛!”青鴆一想到白跑這麽多趟卻無一所獲,心中就有些氣惱。


    “我在想,也許他到香港後,改搭船到了澳門,這樣就可以避開我們的搜尋,再由澳門離開,這是很好的路線。”老爹做了個假設。


    “由澳門搭機飛到別處!”青鴆一拍桌子,大叫出聲。“好啊!這小子居然想得出這一招。”


    “別那麽篤定,我們必須先確認一下。”蒼鷲道。


    “我想這個機率很大,不過就算他真的是到澳門轉機,那他會去哪裏呢?”雖然隻要查一查登機旅客的名單即可知道,但白鷥還是忍不住要猜測。


    老爹低頭沉思,搔了搔頭。“如果是飛往日本,那麽或許他會去找哲哉,畢竟黑鷙在日本並沒有太多朋友。”


    “哲哉?可是,老爹,你有沒有想過,他對黑鷙的感情可不單純,這一點黑鷙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會去找哲哉嗎?”白鷥想到當初黑鷙知道哲哉對他的感情,而他又不能回報時,便躲得遠遠的,再也不踏進北海道一步,現在他有可能去投靠哲哉嗎?


    “不管怎麽說,這總是一線希望。”


    “嗯!死馬當活馬醫,我們立刻展開調查。”青鴆一心想找到那小子,好好臭罵他一頓。


    “我向雅子問一下哲哉的住處,如果黑鷙真的在日本,就立刻出發到北海道去。”老爹覺得不能再拖下去,否則東條祭將的情形會益加嚴重。


    “不能全部都去,我想黑鷙的心情一定也還沒穩定下來。”白鷥嚴肅地說。


    “嗯!我看適合的人選隻有一個。”灰鷹沉著說道。


    其他四人當然也知道他所說的人是誰,沒有人反對,也許就隻有有著同樣經曆的人才有資格,也最能體會黑鷙目前的心境。


    他們都沉默下來,要那人再去麵對不堪回首的往事,讓他傷痕累累到幾乎是體無完膚的痛苦回憶,他們即使不願他再次憶及讓他受盡煎熬的過往,卻也明白隻有他才有辦法勸他。


    ***


    知床半島是位於北海道東北方的一個突出島嶼,在近年來成為知名的觀光勝地。


    知床半島,自古即被愛奴人稱作是“大地之盡頭”,至今仍然如孤島般的存在著,由於位處偏僻地方,並沒有國鐵行經,想進入探索的觀光客必須在斜裏或標津下車,再搭乘巴士進入。


    木村哲哉是木村雅子的弟弟,是一個具有商業頭腦的人。他早在幾年前便知道知床半島早晚會成為著名的觀光勝地,於是在知床五湖、知床林道及岩尾別溫泉間買下一大片土地,建蓋一家山莊飯店。


    飯店占地近千坪,十五層樓高的飯店內有著數種型態的客房,日式、中式、西式、歐式等皆有,每間客房的浴室皆為小型溫泉湯。飯店內的設備更是應有盡有,遑論室內溫泉遊泳池、健身房、室內滑雪場、大型溫泉浴池、小孩遊戲間……等,更有一間醫療設備齊全、醫師廿四小時待命的醫療室,設施規劃可說是極其完備。


    由於位處偏僻,飯店有專車接送住宿的旅客,除了觀光車外,另有汽車及自行車出租的服務。此外,在飯店附近也建設了較大型的滑雪場供觀光客滑雪,另有教練在旁隨時教導;而在附近的知床五湖亦有觀光船供旅客遊湖用。


    黑鷙很少踏入飯店中,他所住的地方是木村哲哉的私人山莊。這山莊離飯店僅三百公尺距離,占地百坪,山莊內也是應用盡有,不過,木村哲哉僅提供給親友來訪時居住。


    在這段期問,黑鷙最喜歡去的地方,除了知床五湖外,就是沿著知床林道走到氣勢雄偉的xamuiwakka瀑布,它的奇特之處,就在於它是混合著溫泉所形成的瀑布。除此之外,還有個露天的天然浴池,是這神秘之地的秘境。


    這一天,黑鷙再次單獨來到知床五湖前,由於已是寒意深沉的十二月,所望之處幾乎全被白皚皚的雪所覆蓋,形成一片銀白色世界。這個季節的遊客也漸稀少,再加上湖麵已開始結冰之故,來遊湖的旅客也寥寥無幾。


    他很喜歡這裏的環境,尤其是這個季節,景色雪白得讓人心眩,幽靜又遠離世俗塵囂。這片山林似乎隔離了那名利的現實世界,呈現在眼前的仿佛是與世隔絕的天堂勝地,讓人想一生駐足此地。這些日子以來,他的心已漸漸平靜下來,不再那般的痛苦沉重,或許該是他麵對現實的時候。


    “你真的很喜歡這裏。”


    突然,一道聲音打破了原有的寧靜,木村哲哉出現在他身後。


    “嗯!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永遠住在這裏,這裏似乎可以讓我忘了所有的痛苦往事。”


    望著遠處,黑鷙的表情似無波濤,平靜得起不了漣漪。


    木村哲哉來到他身側,眼光溫柔真摯地凝視著他。


    “留在這裏吧!既然你這麽喜歡這裏,就留下來不要走。”


    “哲哉。”黑鷙不敢麵對他深情的注視。


    “我不會要求你接受我,我知道你還是深愛著他,可是至少讓我陪在你身邊,照顧你。”木村哲哉將他轉向自己,讓他看著自己。


    “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麽好,我是在利用你對我的感情,我借著你的溫柔、關懷來治療我的傷痛,我是在利用你。”黑鷙有些激動的說。


    “你沒有利用我,知道嗎?有你在的這段日子裏我好開心,明知道你正處於傷痛的狀態,可對於你的存在,我感到十分幸福;要說利用的話,我也算是在利用你,不是嗎?利用你的存在,讓自己感到開心及幸福。”說著,木村哲哉溫柔地將黑鷙擁入懷中。


    “人這種動物是靠著彼此的扶持方能存活下去,我們不也是如此?”木村哲哉繼續說:“雖然你心中所愛的人並不是我,但你現在在我身邊,這就足夠了。我利用你的存在滿足自己,你利用我的關心治療傷痛,在這一刻,我們是相互倚靠的,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


    “哲哉,別說了,你不應該再這樣堅持著你對我的感情,和我在一起不會有真正的幸福可言。”黑鷙幽幽地道。“有一天你會找到更愛的人,或許就在那一天,你便會後悔為我付出這麽多的感情。”


    “和你在一起,對我來說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我相信我不可能會有後悔愛上你的那一天,就像你不後悔愛上那個人一樣,我敢肯定,這輩了絕不會再有像你這般讓我深愛的人出現。”木村哲哉將黑鷙摟抱得更緊。“答應我,留在這裏吧!如果他真的不能接受真正的你,你就留在這裏,讓我陪你、照顧你一輩子。”


    黑鷙為木村哲哉對自己的深情感動,如果當初自己愛的人是他,或許現在他過的便是讓人羨慕不已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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