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人!”


    袁怒在眾人包圍之中,正聚精會神地交代事情,聞棲辭天生一副出塵清朗的好嗓音,極有辨識度,盡管從人湧之外的遠處拋來,仍舊清晰地傳到他耳朵裏,袁怒下意識看過去。


    撞上對方不懷好意的笑容,瞬間想抽自己一嘴巴子。他這耳力咋這麽好呢?


    “袁大人,你怎麽在這?”話音剛落,聞棲辭立馬反應過來,“瞧我這記性,趙尚書是你未來老丈人,特意過來當苦力的吧?”


    袁怒白了眼迅速吩咐完,大步走過來,上下打量兩手空空、一身輕鬆的男子。


    “宮中忙成一團,獨見聞大人百無聊賴,甚是羨煞旁人。”


    語氣說是嘲諷倒也不像,但絕對是赤果果的嫉妒,絲毫不加掩飾的挖苦。


    聞棲辭沒心沒肺的笑了幾聲:“不放血本師也幫不上忙。”笑完又問,“趙尚書在何處?”


    “他老人家更忙,恐怕沒空搭理聞大人。”


    “本師搭理他呀,他人在哪?”


    袁怒怕他纏著誤了正事,嘴巴朝一方向努了努,甩甩袖子便不再與他糾纏。


    恰此時,惶惶大地,微微撼動。


    吧嗒一下,一隻青蔥如玉,修長白皙的手搭在他肩上。


    袁怒黑臉看過去。


    “嘿袁大人,你剛剛有沒有感覺到晃動?”


    “嗯。”袁怒虛著眼看他,半斂的眸光寫滿了對他‘弱不禁風’的鄙視。


    聞棲辭向來臉皮比城牆厚,俊逸平靜的臉上毫無窘色。


    “你不好奇這是怎麽回事?”聞棲辭道,“這個情況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強烈。皇上早該派人調查了吧?”


    袁怒一臉好笑:“聞大人也會關心這些,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袁大人這話真是傷透本師的心阿。不說咱是享俸祿受帝恩的朝廷官員,就算作為大央朝的百姓,也應該為央蘭盡些綿薄之力。你說是吧?”


    “……”袁怒白了眼,緩緩道,“此象的確異常,幾日前早朝上蘇相便提過此事,想來……聞大人也沒在聽。本官現有要事在身,之後再與你說。若是等不及,不妨去問蘇相,她最清楚了。”


    說完,大步攜風而去。


    質疑的神情在寬數的臉上蓬蓽生輝:“主子,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聞棲辭回斂笑意,盯了寬數一眼,“本師關心的是,國都頻發異象又得本師放血。”


    目光凝神盯著地麵,右腳腳掌噠噠的踩了兩下,神情十分認真。


    他想起一件事。


    不久前一個夜晚,他躺在祭師府臥房的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忽然間感受到輕微的搖晃。


    那種感覺太過短暫輕微,仿佛是南柯一夢。


    聞棲辭素來淺眠且不易入睡,但凡睡下又十分難起。半夜所想天馬行空,左右入不了夢,他揪著幻影似的輕晃深思熟慮的想,猜測著——是有什麽在地麵上重重跳了一下,還是有什麽東西在地底敲擊地麵,要破土而出……


    與印象不深的數年前的感覺驚人的吻合。


    直到這種現象頻頻發生了幾次,且狀況越來越強烈,才引起少數人漫不經心的在意——偶爾的飯後談資。


    老實說,蘇青時曾在早朝上提過此事,他全無印象。誰讓他每日早朝必打盹,站著昏昏欲睡還能屹立不倒。也算一個神技了。


    內宮裏,趙開奉忙得裏焦外嫩。


    上了年紀的老頭總有事事不放心,事事要親臨的毛病。一把花白胡子抖個不停,吩咐完事,細心檢查過幾遍才停下來喝了口茶。


    “趙尚書好呀。”


    趙開奉年歲不過半百,卻因過度操勞早早白了一頭烏發,兢兢業業一生為央蘭奉獻,不到五十歲的麵容看起來卻有七十歲,麵色昏黃、雙目混濁,卻蓋不住他一身循規蹈矩的正氣。


    聞棲辭沒有他那份兒為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精神,對於這位老臣,卻是很敬重的。


    等人走到三尺內,趙開奉才用混濁的雙眼看清眼前人俊逸的麵容:“聞大人阿。”


    聞棲辭笑道:“趙大人,打擾了。”


    有些驚奇的打量對方,似乎在確認眼前這位到底是不是遊手好閑,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聞棲辭,左看右看確實是那張熟悉的掛著假笑的臉。但,哪怕宮中忙成一團糊糊,他也不可能是來分憂的,不添事就燒高香了。


    “聞大人何事造訪呐?”


    “本師想看看各國使臣的驛住冊。”


    混濁的眼珠帶著明白事理的澄明,趙開奉問:“聞大人看這個做什麽?”


    “本師遊曆諸國,結交了不少知己好友,而今聚此,自然是想與他們敘敘舊。”


    趙開奉搖頭:“聞大人,不可呐。”


    “為何?”


    趙開奉沉思一會,眼觀八方未發現異常,方才附耳輕聲道:“如今各國虎視眈眈,心懷不軌,聞大人還是少與使臣走動得好。”


    聞棲辭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十分爽快的拂袖而去。


    準備好的說辭沒能搬出,趙開奉挺奇怪。


    朝中諸多老臣都親眼看著聞棲辭長大,他什麽脾性他們是知曉明白的。


    雖說不學無術吧,倒也沒闖什麽大禍,雖說任性懶散吧,卻也情有可原。聞棲辭早年喪父喪母,無人管束,又因身份特殊早早便承受了巨大壓力。


    十歲上朝,這麽些年別的沒長進,一副官腔捏的爐火純青。不知怎麽就養成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纏人的本事跟八月的蛇盯上獵物一樣,死活甩不了。


    能不糾纏人,爽快說走就走的時候真不多。


    趙開奉自然沒別的可說,目送也免了,一頭紮進周而複始的忙碌中。


    寬數來回盯了他好幾眼,不可置信地喃喃:“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聞棲辭斜下眼瞥他,哼。


    他腦子裏想的是一件大事。


    輕緩流暢的步伐咻而停下,挺拔的身體咻而僵直,仿佛是踩到了蛇。


    忙看左右,無路!


    寬數還在猜測想著今日主子的反常舉動,心不在焉地跟在身後,一不留神撞在他咻而停下的背脊……


    被五大三粗的莽漢子噗通撞倒,雙膝磕在玉石板上,咣當一下,幸得雙手撐在地上,不至於‘五體投地’。


    他雖然臉皮厚,但此刻,銅牆鐵壁的城牆臉皮也綠了。


    清傲的語氣帶了點令人討厭的明知故問。


    “聞大人何以行此大禮?本相……可擔不起。”


    她說完,慢條斯理地從他正前方挪到旁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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