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國宴匯聚七國四邦,熱鬧非凡,又壓抑至極,來往交流看似和睦融洽,卻都時刻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生怕被人抓了把柄。


    一個穿著獸皮大衣的男人跟同伴有一句每一句的談著,目光一刻不停地在宴會場上搜索尋找。似乎找到了,朝一方努了努下巴,嘴角陰沉沉的揚起來。


    紋燕貂皮褶子大氅凸現異域風情,緊緊裹著少女窈窕有致的身體,啃著不合胃口的糕點,她漫不經心地看著人群,覺得十分無趣。


    “絲瑪,都在這裏坐了一柱香的時間了,他怎麽還沒找到我。”


    說來巧,她話音剛落,眉宇間的抱怨還未隱去,方才口中念叨的人便闖進眼中。


    “阿娜耶!”


    絲瑪鬆了口氣,“聞大人,您可算來了。”


    聞棲辭一愣,笑問:“在等我?”


    阿娜耶哼聲轉頭:“誰等你!本公主不過是不想欠人人情,想早早還清罷了!”


    他挑了挑眉,“口是心非的女人……可愛。”


    阿娜耶擰眉辯駁:“誰,誰口是……少廢話,你不是覬覦本公主的美貌麽,去哪畫呢?”


    “我向宮裏的熟人借了好地方,走吧。”他引路在前,“還有,那不叫覬覦,是欣賞!”


    “哼,目的不都一樣。”阿娜耶說著,目光卻落在他一瘸一拐的腿上,“你怎麽了,瘸了?”


    瘸了,原因還是不要知道得好。


    聞棲辭笑而不語,撥開成團成對交談甚歡的人群,穿過人潮擠到外圍。眾人多忙著自己的應酬,沒人注意外圍溜出的兩人。


    阿娜耶問:“你要帶我去什麽地方?”


    頓了頓,故作高深地拋出一句“你猜”,還沒樂嗬嗬地走幾步,便聽到令人背脊發涼的聲音。


    “聞大人去哪呢?”


    “蘇,蘇相好阿。”聞棲辭掛起標誌性的假笑,漫不經心地說,“這裏人太多,本師隨便去逛逛,哈哈隨便逛逛。”


    蘇青時越過他,向阿娜耶公主點頭示意:“阿娜耶公主。”


    阿娜耶老實地回以異邦之禮。這女子的名號,她大老遠便聽過,自然不能怠慢失禮了。


    “蘇相原來也認識……對,本師正是要帶著阿娜耶公主逛逛,看看咱們大央朝皇宮,盡一盡地主之誼嘛。”


    寬數一直默默跟在後麵,如影隨形,此刻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真是瞎掰,拖著這兩條腿去逛逛?這麽粗鄙的借口誰能信?


    蘇青時澄明的雙眸中卻不存在質疑的神色。


    阿娜耶疑惑的目光在二人十分微妙的視線交接上停留了幾分。


    “聞大人傷勢未愈,要注意分寸,小心些才是。”


    微微示意,蘇青時轉頭離去,她步履夾風,走時挾起聞棲辭一縷墨發,洋洋灑灑地在空中蕩悠了一陣。


    寬數幽幽道:“主子,我怎麽感覺有點怪怪的。”


    這句關切的話聽起來別有深意,可蘇青時並不是喜歡拐彎抹角的人,啥意思?


    聞棲辭聽得沒頭沒腦,等人走遠,他不輕不重地拋下一句“莫名其妙”,隨後吩咐:“寬數,你留在這,給本師盯著……盯著宴會有沒有什麽異常。”


    “主子,何為異常?”


    眸光斜睨,盯了寬數一秒,對方立刻反應過來,這是要他盯著蘇丞相呢。


    心有顧慮地躊躇,寬數猶豫到底要不要開口,但想想他怕是聽不進去。


    “哎。”


    迎麵而來的男人和聞棲辭撞個正懷,臉上全無息事寧人的意思,借著身材高大的優勢,一雙冷厲的眼睥睨著微微往下,姿態高昂,好像壓根沒看見聞棲辭。


    “誰啊,走路不長眼?”


    對聞棲辭知根知底的人才能分清他的笑到底幾分真幾分假,但此刻他的笑容任誰看都看得出敷衍。


    特意撐著臉上的假笑嗬嗬兩聲,“這不是咱們鄭大將軍麽,幸會幸會。”


    鄭拒看也不看他,鼻子發出一聲冷哼,甩臉子道:“哦,咱們大央朝的祭師大人阿。怎麽看起來跟個風中殘柳似的,舍妹送來的千年人參把你補瘸了還是咋的?”


    寬數高聳眉頭,忍氣解釋道:“鄭將軍,沃沃小姐送來的人參我家主子壓根沒碰。”


    在護妹這點上,鄭拒是十分矛盾的。


    一來,他滿意聞棲辭的識趣,二來,又憤怒聞棲辭對小妹的敷衍無視,表情跟唱戲似的變換一陣,最終怒目而視:“沒碰?聞棲辭,你敢看不起我家沃沃?”


    在和鄭拒談及關於鄭沃沃的事上,聞棲辭從未勝過。


    鄭拒一介武夫,口齒不如聞棲辭伶俐,說不過了便拳腳回複。他堂堂一個鎮守邊疆的大將軍,殺過的人比聞棲辭吃過的飯都多,一身血性戾氣,拳能碎石,腿可劈樹,完全不是聞棲辭能比的。


    此刻最好的解決方法是……


    “鄭將軍,溫宿的阿娜耶公主還在這呢,有什麽事兒,咱們改日再說?”


    鄭拒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看好戲的阿娜耶,迅速打量一番,恭敬的行了個禮。走之前拋給聞棲辭一記眼刀,淩厲地刮過他瑟瑟發抖的內心。


    阿娜耶不顧形象地大笑:“不是說在央蘭沒人敢傷你性命,損你身體麽,怎麽你也有怕的人?”


    “你要是被從小揍到大就知道什麽叫下意識的恐懼了。”


    整個大央朝聞棲辭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獨對鄭拒有三分懼。


    鄭拒自小習武,熟通人體各個部位,特意為揍他閱覽醫典群書,研究出——不顯眼的位置,不明顯的傷痕,不能要人命卻讓人疼得要死的地方,他疼得呀呀叫喚,雙眸含淚,一般的太醫還瞧不出來因為啥。


    傷無對症,檢舉無效。


    “為何?本公主覺得你並非一副欠揍的模樣呀。”


    聞棲辭搖搖頭,無奈道:“……他一直介懷本師與他小妹走的太近。他認為本師不學無術嘛,會教壞他的寶貝妹妹。”


    “那你離他妹妹遠點不就好了。”


    “本師和沃沃自幼相識,爹娘……”聞棲辭止聲,轉口特篤定道,“不,本師為何要那麽做。”


    阿娜耶盯了他幾秒,道:“本公主收回剛才的話。”


    “什麽話?”


    “你挺欠揍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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