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周旋下去不是辦法,黑衣人麵帶敬佩地看了眼聞棲辭,“兄台身處險境臨危不懼,在下佩服!若有幸救出兄台,一定要與兄台做個拜把兄弟。”


    蘇青時的聲音像夜霜一樣冷硬,“是大理寺少卿派你們來的。”


    刺客冷笑。


    聞棲辭的回答搶在刺客動手之前響起。


    “別猜了。你在朝中人緣極差,想殺你的人從這能排到城門口去!不妨告訴你,不是宗人府司馬禦使,不是守禦所楊千總,不是京府周通判,不是奉天府劉府尹……也不是太常侍卿、高參將、連府丞……”


    他劈裏啪啦說了一通,隻有在說到京府周通判時,黑衣人的表情微微一變,很小的弧度,幾乎隱匿在了夜色中。


    但蘇青時眼可觀塵埃,看得千真萬確。


    她右掌帶起陣風,行雲流水地拋出匕首,擲中桌上茶杯,破碎之聲一響,房外立刻火光四起。


    “不好,有埋伏!”黑衣人大驚,“兄台,撤!”


    聞棲辭心道不妙,權衡利弊下,他飛快的跟上了黑衣人的腳步。


    忽而,身後乍起一陣冷風,挾著凜冽的氣勢將黑衣人一腳送了出去,隨後,房門緊閉,聞棲辭沒來得及刹住車,一頭撞在了硬邦邦的門板上。


    蘇青時目不斜視,對著門外吩咐道:“把他帶下去,今夜收工。”


    收工?難不成這就是個局?聞棲辭頓時恍悟。難怪他不小心踢掉了屋簷上一塊瓦片也沒驚動那些‘憨憨大睡’的門衛,難怪他一路暢通,難怪蘇青時沒有暈死……


    門外響起月人的疑問:“主子,隻有一個人嗎?”


    她好像看見是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主子的臥房,吧。


    看了眼對麵神情傲慢的男子,蘇青時眉峰微動:“還有一個,我親自審。”


    聞棲辭虛張聲勢的撐著麵子,等火光散盡,他沒皮沒臉的伸出右手,一副‘拿來’的姿勢:“陸言的畫。”


    蘇青時疲倦地打了個哈欠,庸俗的動作被她做出來像在跳優美的舞蹈,自然而愜意,這一次的語氣是真的漫不經心,“世人皆道陸言的畫匯盡生命百態,依我看,不過是些沒有生命的死物,幹枯乏味,聞大人為何如此執著。”


    竟敢把陸大神的畫比作沒有生命的死物,聞棲辭怒不可遏,攤在空中的手動了兩下,“看在本師剛才替你揪出凶手的份上,趕緊拿來抵債吧。陸大神的畫作豈是你這等……人能看得懂的,不懂欣賞留著也是埋沒。”


    “聞大人好像沒弄清楚狀況。”蘇青時慢條斯理地走向軟榻,語速堪比幾百歲的烏龜爬山,“夜闖丞相府,企圖偷盜聖物,其罪一;第二,強行索要不屬於自己的財物,對本相糾纏不休,其罪二;第三,方才的事沒有你在場,本相處理得更快更好。本相勸聞大人見好就收,現在離開,本相可以念在聞大人對畫作的一片赤忱之心以及心裏邊那丁點兒歉意,對今夜之事既往不咎。”


    走到床邊,回頭一看,黑暗中挺拔的輪廓依然立在那裏,腳底生根了似的。


    “本相乏了,聞大人早些回府歇息吧。”


    聞棲辭不退反進,一根筋地抖了兩下手,言簡意賅,“畫。”


    蘇青時:……


    夜風挾著薄薄的酒氣撲在蘇青時的臉頰,她好像歎了口氣,“本相要寬衣就寢了,聞大人還要站在這裏麽?”


    實在是手臂酸麻到了極點,他緩緩收回手,在蘇青時褪下外衣的前一瞬轉過了身。


    艱難地開口:“開個價,多少才肯賣?”


    原諒他,他不是真心想用金錢來衡量陸大神的畫作。


    蘇青時想,她大概領略到了傳聞中聞棲辭的蛇繞纏功。奈何她現在真的很困,不想與他周旋。


    皺眉低語道:“天亮之前離開,否則,聞大人等著本相的折子吧。本相手頭可捏著聞大人的玉佩。”


    說完,她翻了個身,疲倦地閉上眼。


    今夜為了甕中之鱉,她處理完公務一直強撐著沒睡,身體疲倦到了極致。料想自己閉上眼肯定很快便入夢了,卻神奇地保持著五感清晰的狀態,數的清身後那人呼吸的次數。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推門出去,夜風徹底吹散空氣中他的氣息,蘇青時才真正進入了夢鄉。換一個地方重新見麵。


    主子的房門打開,出來的卻是蒙麵的黑衣人,月人拔劍而起!


    “什麽人!”


    聞棲辭攤開手:“剛剛被提審的犯人,已經無罪釋放了。”


    聽這聲音,月人怔了下:“聞大人?”


    他聳聳肩,不置可否。


    月人質疑的眯了眯眼,手中劍上移,輕盈地挑開了麵布,目光微頓,躬身行禮:“聞大人穿這身,深夜造訪?”


    “你家主子已經審過本師了。”聞棲辭道,“不信你去問。”


    主子今日好像很疲倦,難得休息一下,她當然不可能去打擾。月人想了想,收回劍,走在前頭,“跟上,送聞大人出府。”


    “不守著你家主子?”


    “丞相府戒備森嚴,今日若不是……聞大人還在府門外徘徊時,就已經被發現了。你以為自己來時暢通無阻是為什麽,是我們故意放進來的。”


    聞棲辭:……


    他故作不以為意地問:“你們府上的庫房在哪呢?”


    “庫房?”月人冷笑,“我們丞相府不比別的權貴,但凡有什麽賞賜全都捐去賑災救濟了,沒有庫房!”


    “禦賜的東西也敢捐?!”


    “皇上賜給我家主子就是我家主子的東西,怎麽處理自然由我家主子定奪。”


    聞棲辭驚愕失色,“你們好大,大膽!!”


    月人見怪不怪道:“這話,是皇上親口說的。”


    “這麽說,前日皇上賜的那副《忘鄉》也給捐了?!”


    “那副……”月人想了想,忽道,“聞大人,府門到了,慢走。”


    嘭——關上了門。


    月人揉了揉脹痛的腦袋,一邊念叨,那幅畫,那幅畫……捐了,沒捐?好像主子回府後便拿去了,不曉得是怎麽處理的。


    算了不想了,夜色短暫,就寢為要事。


    祭師府的屋簷下掠過一個黑影,無人察覺。聞棲辭輕飄飄地往寬數的房間看了眼,這一日,寬數跑斷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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