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君嫁進王府的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初六,因瑤州與澤陽相距甚遠,薑君離鄉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十六。


    初一大清早,魚肚白的天邊還未染上朝霞,薑府裏裏外外就開始忙忙碌碌。


    “管家,船隻可準備好了?”薑老爺擦著額頭上的細汗,詢問老管家薑瑞。


    正安排家仆們搬運箱子的薑瑞小步跑到薑老爺身邊,福福手回道:“準備妥當了,六艘船。”


    一艘船是薑君起居所用,還有一艘是供護送薑君去澤陽的奴仆乘坐,其他則是裝運嫁妝的。


    “韻意,小姐可起身了。”薑老爺喊住行色匆匆的韻意。


    “起啦。”韻意答應一聲,又轉身繼續招呼人小心搬運薑君的貼身行李。


    裏麵裝的都是薑君的寶貝,還是瞞著薑夫人偷偷帶的。


    剛起身的薑君正準備出門,她淚眼婆娑的娘親就走進了閨房。


    “娘親,這一大早的,別哭哭啼啼了啊,不吉利。”


    薑君忙拿出韻意給她準備好的帕子,輕輕替她娘親拭去眼淚。


    “別人家嫁女,有父母兄弟送出門。你到澤陽備嫁,就要孤單一人上花轎了。”薑夫人抽泣地說道,眼淚止不住往下流。


    “不孤單,不還有韻意那丫頭嗎?”薑君扶她娘坐下,輕聲安慰道。


    “娘一想到這些,心裏就跟刀割一樣。”


    薑君撫了撫娘親的背,像哄小孩子一般好言哄道:“不割不割啊,女兒隔十天半個月就傳家信回來可好?”


    “若是嫁到尋常人家,再遠的地方,爹爹娘親也能舉家搬遷,陪伴在你左右,可這皇家……”


    薑夫人話說到半截,越說越傷心,又哽咽起來。


    她就這麽一個女兒,從小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恨不得一輩子都將她留在身邊。


    “娘親,不要傷心了,今日就當送女兒出嫁,高高興興的,你不是說了嘛,來日方長。”


    薑君抱住薑夫人,歎了口氣,幸好自己沒有哭鼻子,不然她這老娘親指不定傷心成啥樣。


    “這是娘親給你繡的香囊,你收好,就當是念想。”


    薑夫人擦了擦眼淚,打開帶來的包裹,裏麵除了香囊,還有一堆流蘇之類的掛飾。


    “多謝娘親,為何有四個?”


    薑君拿起香囊一一端詳,四個香囊上繡著山巒河川,落日飛雁,正合薑君心意,果然知女莫若母。


    “春夏秋冬,四季代序不停,娘親對你的思念也是如此。”


    薑君聽了薑夫人的一番解釋,愣了愣,平日裏直來直去的娘親竟也有深情款款多愁善感的一麵,難怪這麽大歲數還被老爹寵著。


    “呃,怎麽聽上去像定情信物?”


    “你這丫頭,這時候還有心思說笑。”薑夫人沒好氣地柔聲嗔怪道。


    “娘親,女兒也會想你的。”


    薑君小心收好香囊和包裹,抱著薑夫人的胳膊撒嬌道。


    “來,娘送你出去。”薑夫人牽起女兒的手,往大門口走去。


    “娘親,你也要時常寫信給我,告訴你和爹爹吃得可好睡得可香。”


    雖然她已偷偷囑咐了薑瑞,時常將家裏的情況寫信如實告訴她,但還是忍不住再跟娘親嘮叨一次。


    “娘會的,隻是你到了那邊,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收斂起無法無天的性子。”


    “女兒明白,瑤州有你和爹爹,我才敢肆無忌憚。”薑君笑了笑,將娘親的話銘記在心。


    “唉,娘親啊,不求你受盡寵愛,隻求你平安和順。”


    母女倆一邊走,一邊互相囑咐叮嚀,


    這時韻意迎麵跑來,行了行禮,“夫人,小姐,老爺那邊在催了,要趁著吉時開船。”


    薑君遠遠就望到爹爹在門口翹首以盼,“爹爹。”


    門口抬箱子的家仆排著長長的隊,馬車也早就備好。


    “爹爹送你去碼頭上船。”薑老爺慈愛地對女兒說道,眼裏充滿不舍。


    “我也去。”薑夫人道。


    “娘親,水邊寒意重,你別去了。”薑君勸道,深秋清晨本就寒意侵身,碼頭更甚。


    “能多看一會是一會。”薑夫人說著說著,淚珠又滾了下來。


    “既然如此,夫人,女兒,上馬車吧。”


    薑老爺親自將夫人和女兒扶上馬車,讓管家帶著眾人朝碼頭出發後,自己也上了馬車。


    他們要去的柳葉渡本離薑府不遠,但因行李太多,足足走了半個時辰。


    六艘船正整齊地候在渡口,這都是薑府產業。


    管家和韻意站在船邊,安排家仆井然有序地將箱子分類搬到船上。


    薑老夫婦和女兒執手相看,依依不舍,叮嚀的話語說了一遍又一遍,仍覺有不周到之處。


    “吉時到了,請小姐上船。”老管家佝僂著身子跑過來,行李已全數安置妥當。


    薑君看了一眼爹娘,竟覺爹娘蒼老了許多,她“撲通”一聲跪在二老麵前,“請爹爹娘親受女兒三叩。”


    薑君離鄉情切,憋了許久的眼淚在離別之時,也隨著愁思奔湧而出。


    為了不讓爹娘過於傷心,她叩完頭就轉身上了船,不敢再回頭多看一眼。


    “女兒,保重啊……”


    薑老夫婦站在渡口,看著船隻順流而行,將女兒帶遠,不免肝腸寸斷,老淚縱橫。


    薑君站在船頭,看到自己爹娘蕭瑟單薄的身影,心如刀絞。


    年少不知相思苦,知時相思已入骨。


    一入侯門深似海,日後與爹娘見麵的機會定是少之又少。


    薑君想到這些,更覺心傷,隻期盼自己日後還有機會孝順爹娘。


    船上日子雖然難熬,但半個月還是一晃眼就過去了。


    十月最後一個傍晚,薑府的船隊抵達了澤陽。


    船還未靠岸,等候多時的內侍宮女就齊齊迎了上來,這都是淑貴妃安排的。


    領頭的嬤嬤笑吟吟地將薑君扶到岸上,“薑小姐,我是淑貴妃貼身的葉嬤嬤,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


    “不辛苦,倒是有勞葉嬤嬤在冷風中候著。”薑君恭敬端莊地回道。


    在出嫁前,薑夫人足足教了她四五日的禮儀,就怕她不懂規矩得罪人。


    葉嬤嬤將薑君帶到了淑貴妃安排的宅子裏休息,因行李人員眾多,安頓至亥時才妥當。


    “薑小姐,老奴不打擾你休息了,明天您就等淑貴妃召見吧。”


    葉嬤嬤見宅院中喧囂漸平,知道他們路途辛苦,便起身向薑君告辭。


    薑君也站起身,微笑道:“多謝嬤嬤操勞,韻意,送送嬤嬤。”


    “嬤嬤請。”韻意恭敬有禮地在前麵帶路,領了嬤嬤出去。


    葉嬤嬤前腳剛走,薑君就端莊全無,橫躺豎臥地倒在床上。


    “啊!終於可以在不晃蕩的床上休息了。”


    “小姐,洗澡水準備好了。”韻意搖了搖鞋襪未脫就酣然入夢的薑君。


    “怎麽睡著了,葉嬤嬤送走了?”


    薑君撐開沉重的眼皮,揉了揉眼睛,打著哈欠問道。


    “早送走了,賞錢也給了。”韻意回道。


    在家的時候,薑夫人就準備了幾十袋賞錢,專門放到箱子裏,供薑君賞給澤陽的下人們。


    作為外界謠傳的薑府賢內助,薑夫人對為人處世收買人心那一套是得心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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