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妃禁不住笑出了聲,掩著嘴道:“皇上莫不是在拿皇後姐姐取樂,宮中誰人不知皇後姐姐的廚藝堪稱一絕呢?”


    確實是一絕,隻不過是差絕的絕。


    洛墨有些無奈,但也沒過多在意,畢竟自己的動手能力是從小差到大的,未出閣時在全京城的小姐圈子裏都有名得很,所以對這也是見怪不怪了。


    然而皇帝的麵子多少還是要給的,在場這麽多妃嬪,自己若是冷麵回絕日後定會落人口舌,於是洛墨開口道:“皇上若是想吃杏仁酥,我叫鳳儀宮的小廚房做些送來便是。”


    話音未落,輕笑,接著道:“如秀妃妹妹所言,我那廚藝著實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還是不要在皇上麵前獻醜為好。”


    秀妃眼紅仁妃有喜,近日來性子浮動較大,幾日前還聽說在她那秀櫻宮裏摔了個花瓶,再加上其本就口快,已有數次口不擇言了,故而洛墨此言,明麵上是婉拒了鍾離卿的請求,實為敲打秀妃。倘若再不識趣,就要給她點顏色看看了。


    好在她杜羽綾還算識趣,連忙收了笑,沉默片刻後道:“還請皇後娘娘恕罪。”


    洛墨回以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而那邊的鍾離卿,即便被洛墨婉拒了也沒有什麽異樣,片刻後道:“皇後說的不無道理,那便後日,後日晌午我去鳳儀宮用膳,莫要忘了備上杏仁酥。”


    話畢,似是怕被再次拒絕似的,鍾離卿找了個托辭便離開了。


    洛墨的腦海裏回蕩著鍾離卿所說的四個字——不無道理,他默認的到底是自己廚藝真的差勁,還是別的什麽話,總之叫人聽了覺著哪裏不太對。


    皇上一走,落座妃嬪恢複了先前的談笑,隻是每個人臉上多少都有些許心不在焉,令洛墨感懷,卻不知感懷的是這些自囚於朱牆的年輕少女,還是曾經那個同樣癡傻的自己。


    仁妃的侍女恰到好處地端來幾碗解暑湯,幾人經過一番客套,又談起美食佳肴。懷中的湯圓翻了個身,露出雪白的肚皮,小胡子在呼吸的吹動下一抖一抖,一副睡得正酣的模樣,洛墨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湯圓的毛發,心道還好有湯圓在,否則自己真個徒手弄翻阮紅袖帶來的吃食著實有些不合常理。


    前世的阮紅袖正是抓住了阮妃喜食杏仁這一點,算準了她一見杏仁酥定會當先拿來嚐嚐,而其餘人等因她懷著身子根本不會爭搶……加了麝香的杏仁酥,若真叫仁妃吃了,豈不是順了阮紅袖那毒婦的意?


    如此年紀,嗬,人不高而心思倒髒得很。


    阮紅袖當著阮紅旖的麵因洛墨而掌了嘴,即使明事理的都能看出來是阮紅袖不守規矩且目中無人,可姐妹情誼擺在那,且此事定會被右丞相知道,阮紅旖即使想要事不關己也是不能夠的。


    所以必定會有所行動,而其目光定然要落在身懷龍種的仁妃,退而求其次,或是風頭正盛的婉姬身上。


    洛墨將視線投在仁妃尚且絲毫不顯的腹部上,又看了看她臉上極易察覺的憧憬,心道,看來這次仁妃肚子裏的孩子是必須要保下了。


    隻是,真個沒顧慮是假的。


    ……


    後日晌午。


    鍾離卿如約而至。


    “參見皇上。”


    洛墨快速地在鍾離卿走過來扶起自己之前站了起來,引得鍾離卿不禁無奈,道:“秋月如此作甚,我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


    “皇上多慮,臣妾沒站穩罷了,”頓了頓,洛墨接著道,“小廚房的杏仁酥想必已做好了,飯菜也擺上了,皇上還是快些進去嚐嚐罷,涼了便不好吃了。”


    邊聽著洛墨說話,邊打量著鳳儀宮道路兩旁種植的大大小小的綠植,鍾離卿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解,納悶道秋月從未表現出來對花花草草有半點興趣,怎的這回開始在院子裏布置了呢,但無論如何,這都值得慶幸。


    “秋月,等下午批改好了全部折子,”撂下筷子,鍾離卿瞧著為了故意拉遠距離坐在自己對麵的洛墨,“夜裏我來你這坐坐。”


    洛墨不知道的是,鍾離卿的本意便隻是同她待上一會子,能談談心最好,若不能便有短暫的陪伴也是好的,可惜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她完全將那話理解成了別的含義。


    “臣妾近來身子不適,恐不能侍候皇上,”以絲絹拭去唇邊的汙漬,洛墨淡淡道,“皇上不如多去秀妃那兒轉轉,聽說秀櫻宮裏種的桃樹開了花,甚美。”


    “皇後可是在為那日之事耿耿於懷?”鍾離卿問道。


    令洛墨有些吃驚的是,沒想到鍾離卿竟然留意到那等小事並能記得,依照常理而言他的腦子裏應該裝滿了奏折以及各種國事,再容不得其餘才對。


    且這突然變換的稱呼也使得洛墨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既被識出了意圖,也沒什麽可忸怩的,倒不如坦然應對,過了半晌,洛墨開口道:“皇上說的是。”


    而對麵的鍾離卿似是被這話噎住了般,眼中片刻悵然閃過,倒也不說話。


    鍾離卿看著洛墨頭上的鳳冠,洛墨低頭盯著手指,二人極有默契,你不言我不語,大殿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分明是初夏伊始卻如寒冬臘月,叫人直喘不過氣。


    再等等,等我跟阮紅袖報了仇,就徹底離開你的視線,你不必嫌我礙眼,我也無法見你戳心,如此可算皆大歡喜,洛墨心道。


    “秋月……你,想離開皇宮?”


    洛墨駭了一跳,被這一言給驚地隻抬頭回看鍾離卿,好歹穩住了麵上的神色,忙擠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來:“皇上說的這是什麽話,我一日嫁進皇宮,便一生都是您的人,便是離開,也應是隨著您的腳步走的。”


    除了洛墨心裏膈應得夠嗆,那邊的鍾離卿也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可惜長年來的素養已使他不能夠再喜怒哀樂形於色,留下的隻有一份苟延殘喘的默然。


    湯圓的出現打破了寂靜,毛茸茸的長尾巴蹭過洛墨裙擺又蹭過去,終於等洛墨要彎下腰把它抱起來的時候快速一跳,跳到了鍾離卿那頭,被他給撈在了懷裏。


    這次鍾離卿抱著湯圓,卻不給它順毛,而懷裏的湯圓也未表現出半點不滿,乖乖趴著一動也不動。見此情景,洛墨不禁氣道到底是誰養的貓兒,怎的鍾離卿一來就全往他身上湊,隨即轉了身進到寢殿裏歇息去了。


    “湯圓阿湯圓,你可比你家主子乖多了。”抬手撫了撫湯圓柔軟的毛,鍾離卿低聲道。


    湯圓也不知能不能聽懂,反正鍾離卿話音未落,就聽它喵了一聲,然後很快地鍾離卿一側的嘴角漸漸翹起,接著道道:“不過阿,我還是更喜歡你家主子。”


    室內再次恢複安靜了,貓兒的尾巴快速搖擺著,時不時拍打在鍾離卿的手上,仿佛在宣泄著它的不滿。


    隻有那人嘴角依然笑意如故。


    此後鍾離卿隔三差五地就會來鳳儀宮用膳,且用過膳就走,不多打擾洛墨半分,這一舉動也令洛墨沒轍。


    承寵可以用各種理由推托過去,總歸自己是皇後,隻要不做什麽過分的事,鍾離卿也拿自己無計可施,然而在吃飯一事便輪到她無計可施了。


    隻得無奈受著。


    反正鳳儀宮也不缺他那一雙筷子。


    更有甚者,洛墨為了避開鍾離卿,自己提前用了膳,之後再叫小廚房做個新的,待鍾離卿來了自己便去歇息,如此一來二去,初夏便成了盛夏。


    許是天氣炎熱,又許是貓兒到這月份總要換胎毛,最近幾日鳳儀宮的花草上總是帶著不少毛,連洛墨的床鋪也未能幸免於難。


    “阿切……阿切!”


    幾個噴嚏下來,洛墨本就瑩亮的眸子更是添了不少水光,整個人有了幾分嬌柔之氣,揉了揉鼻頭,叫來宮女將大殿打掃幹淨。


    少量的毛還好,可這幾天湯圓掉毛越發地起勁,使得洛墨的鼻子可遭了不少罪,無法,誰知道皇後娘娘會對這些東西輕微過敏呢?


    正巧鍾離卿又來蹭飯,嗯,說是蹭飯也不為過,總體本質上是沒什麽差別的,洛墨如蒙大赦一般吩咐了青提看好湯圓,然後帶著荔枝出了門。


    湯圓更黏鍾離卿,洛墨已經習慣了,所以也不會擔心什麽,再者有了湯圓也可以拖住鍾離卿更久一點,利於自己接下來的行事。


    “娘娘,”自打上次青提回來跟她講了,荔枝就一直期待著,雙眼泛著光,“我們……真的要那樣出宮麽?”


    看著荔枝這一副即將上躥下跳的模樣,洛墨隻覺自己眼前冒出一條條黑線,上麵無一不在寫著抗拒,然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沒有收回來的道理,隻得無語地點了點頭。


    為了防止再次遇到阮家那潑婦,洛墨這次在塗黑自己的基礎上還用胭脂等物將自己的五官及臉部輪廓做了大幅調整,保證任誰也無法認出來。


    而荔枝則依她自己的意,總之,兩人都與原先的樣子大大不同了。


    此次出宮也使洛墨意識到自己目前存在的最大短板——人手,自己久於深宮,自不可常常跑出來探查這個探查那個,再者也沒有那麽多的時間,所以為今之計應當培養一批能為自己做事的手下。


    找什麽人,從哪裏找,可不可信,這都是需要深思熟慮的問題,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抄了小道出來,剛走到大街沒多久,迎麵跑過來一個蓬頭垢麵的小姑娘,看上去約莫八九歲,腦袋才與洛墨的胯平齊,有點營養不良的樣子。


    “哎喲!”小姑娘沒刹住腳步,正與洛墨旁邊的荔枝撞了個滿懷,大概也因體質原因有關,小姑娘竟然站在原地未動一步,而荔枝則一屁股直接跌坐到了地上,顧不得站,氣著叫道,“你這人怎麽走路都不看的啊,撞了人也不道歉,真沒禮貌!”


    那小姑娘眼睛滴溜溜一轉,連忙上前一步將荔枝給拉了起來,也不見她費多大力氣,然後又走到荔枝背後為她把衣服拍幹淨。荔枝見此,也沒有為難人的心思,隻無奈道:“你以後走路可要留心,這地方達官貴人極多,若是叫你不小心再把哪位給撞了,少說也得挨上一頓板子。”


    小姑娘連連點頭,然後便跑開了。


    主仆二人接著往前走,見一餛飩攤,正想坐下來嚐嚐時,荔枝一摸身上,前前後後找了遍,也沒發現錢袋。


    “呀!小姐!錢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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